喬錚離開以後，好幾天都沒再出現。
程烽不僅徹底康復，而且身體有些奇怪的變化。
他睡眠的時間越來越短，但一點兒也不感覺睏倦。
他幾乎能夠過目不忘。別的不說，偌大的沙各莊貧民窟，狹窄的通道七轉八回，像個迷宮，常住這裡的人偶爾也會走錯路，但程烽只去了一次，便記得清清楚楚。隨之而來的是，他吃的越來越多，否則就會感覺飢餓。
好像，大腦消耗了他大部分的供血和能量。
大腦？
那晚在湖畔邊，被近邊人的藍色光芒照射之後，難道大腦被開發出什麼潛能？
冷凍休眠之前，程烽看過些科幻電影，人類大腦潛能被激發，爆發出驚人的能力。然而那些都是想象，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程烽不確定，但又找不到別的解釋。
然而，過去的記憶，再也沒有任何閃現。
如果他現在的名字一樣，徹底“塵封”起來。
洞裡很不舒服，空間狹小，冷如冰窖，廢棄鋼鐵和破爛機械義肢堆集的小山包，好像都被凍透了。如果到了夏天，這些鋼鐵被曬透，難以想象是多麼炙熱的環境。
他自己去網吧，通過網絡信息，更多地瞭解了這個世界。
如今每個城市都被分爲六個區。除了靈犀集團，華夏國還有其它兩個公司主營非凡者業務，分別控制着不同的城市，不過靈犀集團控制的城市最多，人口也最多。
傍晚，程烽回到臨時住所。
剛走近鋼鐵垃圾山，便看見自己的洞口前，蹲着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兄弟，我看，這幾天你住在上面？”青年男人主動迎過來問。
“對，有什麼事嗎？”程烽保持着警惕，打量了青年一番。
這人大概二十歲上下，瘦的皮包骨頭，眼神成熟中帶着幾分稚氣，臉上髒兮兮，寬鬆破舊的皮襖不知道是從哪裡撿來的，裹在身上顯得極不合體。
程烽想起來，這青年是住在附近的拾荒者。
前幾天，他應該見過。
“沒什麼問題。”青年凍得哆哆嗦嗦，“有水嗎？能不能借我喝一點？”
在六區，能夠飲用的淡水談不上多昂貴，但也不便宜。靈犀集團下屬的水務部門，負責供給淡水，可主要照顧中心區域，即便如此，那也經常停水。
見青年嘴脣乾澀，程烽從包裡掏出小半瓶水，遞給他。
青年接過來，立刻貪婪地喝下。
“謝謝。……你叫什麼名字？”
“阿烽。”
“我叫阿強。你從哪兒來的？”
程烽打趣道：“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青年笑了笑：“你不想說無所謂，我不是想打聽什麼。我不是壞人。我不白喝你的水，告訴你個消息，今晚上，有人組織偷渡。”
偷渡？程烽沒聽說過，但沒表現得太詫異。到了陌生的環境，遇見陌生的人，少說話，輕易不要讓別人看出深淺虛實，這是最安全的生存之道。
阿強繼續說：“聽說，平常他們湊夠100人就幹，這次組織了200多人，冬天，日子不好過，偷渡的人多，應該是個好機會，我想去，你去嗎？”
夜色慢慢落下，分割城市的幾道通天紅幕又清晰起來。
六區主要是礦場、垃圾場。
紅幕那邊，佇立着許多煙囪。
五區，主要是工廠。
遠眺着五區，程烽問：“能過去？”
“誰知道？人多，成功的機率應該大一些。”
這話有悖常識，違法的勾當，人越少越隱秘，怎麼會越多越好？
但是，程烽不瞭解情況，所以沒有置評。
“附近很多人都去，我們三點半出發，你去嗎？”
“謝謝。我不去。”爬上鋼鐵垃圾山，程烽鑽回自己的洞中。
阿強也沒強求，望着他的背影，努努嘴，隨後離開。
……
洞外，冷風穿梭嘶吼。
躺在單薄的被褥上，程烽難以入眠。
這幾天，他時常在想，喬斌爲什麼要冒險幫助他？
興許，喬斌是爲了查案。
在這個冰冷的世界，哪有無緣無故的憐憫，更多的還是利用。
當然，利用並非都是貶義，而且，利用是相互的。
他利用喬斌活下去，喬斌利用他查案，所以這很正常。
單是如此就罷了，就怕對方有別的目的。
他還沒有完全相信喬氏父女。
他必須把握自己的命運，而非任人擺佈。
隻身來到這個世界，程烽不得不慎之又慎。
跟着阿強他們偷渡嗎？
然後，消失隱匿在城市中，將來再做打算。
或許，這是一種選擇。
不過，紅幕到底有什麼作用？
偷渡，有幾分勝算？
根據這幾天的瞭解，沒有獲得數字許可證，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跨區。喬斌說過，他休眠冷凍的地方叫東連山防空洞，那在這個城市的第三區。
前幾天，喬斌能帶他穿過幾道紅幕，順利來到第六區，要麼是因爲他武裝部探員的特殊身份，要麼是因爲當時他剛剛甦醒，身份還沒有錄入系統。
然而，在醫院的時候，他的指紋、面容和視網膜已被掃描，或許，還有更多關於他的信息，都已被錄入到城市的某種系統之中，而紅幕可能就是檢索和監測的裝置。非法越區偷渡者，一旦被紅幕掃描到，鬼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噼噼啪啪……
外面傳來乾柴燃燒的聲音。
還有許多人的腳步和低語。
程烽爬到洞口一看。
附近的拾荒者們，三五成羣地圍在一起，點燃了十幾堆篝火。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攏共大約三四十人，各個破衣爛衫。或許是爲了斬斷後路，表示義無反顧的偷渡決心，有些拾荒者把僅有的那點家當都付之一炬。
寒風颳來，不時揚起串串火星。
夜色中，火堆旁邊的人，面容被暗紅的火光，勾勒得棱角分明。
隨後，這些人紛紛俯下身，把黑泥厚厚地塗在臉上。
更謹慎的，還用匕首割去自己的頭髮。
之所以這麼做，應該是爲了給紅幕掃描製造障礙。
過了一會兒，他們料理完畢，各自舉起一支點燃的乾柴照明，朝遠方走去。
程烽原本沒有下定決心，可這時也難以剋制從衆心理，至少要去看看究竟，於是他沒再多想，爬出洞口，快步跑到一個火堆旁，學着剛纔那些偷渡者，把黑泥塗在臉上，隨後拿起一支火把，跟上了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