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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與萌的這種關係究竟能保持多久呢?如果沒有結婚的話,會選擇萌這樣的女孩做妻子嗎?隨着時間的推移,李大明發現自己越來越疲憊,這種疲憊是一種心理的厭倦和良知的自責。他幾乎每天都在向迪說謊,每天都在擔心和萌的事敗露,他感到自己累極了。他常想,我這樣做能對得起迪和孩子嗎?如果迪和他一樣走出了這一步,我會無動於衷嗎?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李大明沒有去接,儘管他離着電話最近。對桌的大孫看了眼李大明,不情願地拿起聽筒,問了句“找誰”。

大孫衝李大明神秘地笑笑,說:“大明,找你的,是個小姐。”

大孫接到找李大明的電話已不是一次兩次了,而告訴他性別的這還是第一次。

是個小姐?是萌嗎?她往這裡打電話幹什麼?李大明的臉色頓時緊張起來,用餘光看着大孫,難道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蛛絲馬跡了嗎?

李大明摸起電話一聽,果然是萌。

“我就在你樓下的傳達室,”電話裡的萌說,“你下來還是我上去?”

“我下去!”李大明不假思索地說。

“快點兒!”萌說。

李大明扔下電話就往門外跑,本來身體已經出了門,他竟又鬼使神差般地折回來,對正好奇地看着他的大孫說:“我的一個同學找我有點事兒。”

大孫看着李大明的一舉一動禁不住樂了,撓着脖子說:“大明,你真有意思。”

我是他媽的有意思!李大明突然發現自己竟是個弱智兒童。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去,看到站在樓門口的萌正滿臉陰雲密佈。

“萌,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李大明神色不安地說。

萌看了眼李大明,沒說話,轉頭往外走去。

萌到單位來找李大明是迫不得已,她絕對不是想給他來點尷尬。這是因爲,萌的母親萍已走到了人生的盡頭,今天上午,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萌拿着病危通知書突然想起了家裡的那隻貓。自從萍住進了醫院,它就開始不吃不喝,一天到晚趴在門廳裡聽着門外的動靜,等待着萍回來。在這個家庭中,最對萍寄腸掛肚的竟是這隻貓。這隻貓是三年前萍從馬路邊的垃圾臺裡撿回來的,還是隻幾個月的小貓。當時,它躺在垃圾堆裡,已經奄奄一息,嘴裡眼裡都淌着髒水,萍倒垃圾出現在它面前的時候,它慘慘地叫了聲。萍彷彿聽到一個被遺棄的嬰兒在哭。萍將它抱回家裡,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爲它洗了澡,餵了飯,還給它吃了好多片消炎藥。貓長大了,成了萍的好夥伴,萍的心事有了傾聽者。

萌不喜歡父親,也不喜歡母親,但喜歡這隻貓。對人失去興趣的**多對動物感興趣,萌也不例外。她常常把它抱到自己的房間裡,睡覺時就放在被窩裡。她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它化妝,把眼畫成四眼,把鼻子染得紅紅的。如今,這隻貓同它的主人一樣,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貓對主人萍的忠誠感動了萌。她好像突然間感覺到,母親這一生是不幸的,不管怎樣,是母親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即使拋除母女關係,她們也都是女人。在母親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她應該給母親一絲慰藉。

萌去了醫院,守在母親的身邊。

躺在病牀上的萍覺得她是應該好好歇一歇了,活了這些年,至今才發現死竟是最好的解脫。她想,她早就該死了。

萍在這種時候,腦際裡不斷出現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宋勝利,一個是女兒萌。

自從有了鄉下湖上的那個夜晚,自從有了王二痛打宋勝利的事件,萍認爲,她欠下宋勝利的債今生今世是還不清了。她記得,當宋勝利從船尾向自己撲來,一把抱住她的時候,她的眼前馬上出現了王二的影子。對於王二,她從來就沒有愛過,如果沒有那個仲秋夜,他們一輩子也不會走到一起去。與王二結婚後,王二所做的一切,叫她傷透了心。她曾想到過離婚,但是,她也想到王二的暴戾與他們不能生孩子有直接的關係。王二失去了一隻**,對他心理的打擊是巨大的,而不能生育無疑是一個更大的打擊。萍把生活的好轉寄託在生下一個孩子上來。她瞞着王二去過醫院,檢查結果她一切正常。那麼就是王二有問題。她曾想帶着王二到醫院檢查,但王二拒絕了,他沒有勇氣接受一個他不能接受的現實。萍再次去了醫院,向醫生訴說了王二的情況。醫生說,他失去一隻**,精子就會減少,房事越頻繁越不容易懷孕。你們可以分居一段時間,再同房,懷孕的機會就會增多。醫生的話叫萍看到了希望,她積極報名到鄉下去搜集民間故事就是爲了這個目的。最後,她的這個目的達到了,只是宋勝利向她射出的丘比特之箭再次毀了她。

宋勝利抱住萍的時候,她也抱住了他,與她這時想起王二一樣,都屬於不能不自已。她絲毫不懷疑宋勝利對她的愛,她也被這種愛感動過。但是,萍卻不能接受,這不是因爲她不愛他,只是萍除了愛以外,還在考慮其他東西。誰也不會生活在真空裡,萍想,王二也是不幸的,既然和王二走到一起了就應該一直走下去。湖上一夜,他們說了很多,小小的船因愛而增加了不少重量。小船被風吹到湖心,他們相擁着等待天明,僅此而已。

真正的愛是藏在心裡的。

萍對王二的徹底絕望是在他打了宋勝利以後。宋勝利因此受了處分,並被調離了區文化館,到一家電影院當了清潔工。萍產假後,也被調回原單位,連技術員的位置也沒有了。

以後就再也沒有聽到宋勝利的消息,萍知道,他就此倒下了,同時,他在她心裡再也沒消失過。

萍回想起這些的時候,兩行老淚順頰而下,她全然不覺。萌帶着李大明走進病房,她也一點反應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