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 魔術

人類是對工具利用到極致的生物。

從赤手空拳與猛獸廝殺,到持刃狩獵。從茹毛飲血的原始生活,到生火熟食。從石器時代,到青銅時代,鐵器時代,再到蒸汽時代,電氣時代,原子時代,終至信息時代。人類使用的工具越來越複雜。他們沒有生物界中最強健的肉體,但對自然界的理解與日俱增,從中習得大量的規律,知識,征服了一切野蠻,暴力。

世界上任何具有強大潛能的物質,金屬,石油,塑料,燃料,放射性物質,都被逐漸發現或開發出來。因此,自然界中無處不在的[靈],終於也迎來被挖掘的一天。

靈,靈巫也。以玉事神。

在古代中國,東漢年間,《說文》中就誕生了這樣一句話。

最早的一批知曉[靈]存在的人們,即靈巫,已經掌握了以玉爲媒介使用[靈],進行降雨的能力。

那時的人們已經察覺到了,這一世界上最神秘的物質,是足以顛覆人類歷史的危險品。因此,它只在少數靈巫之間隱秘流傳着,一旦外泄,後果將是災難性的。他們爲統治者馭靈降雨,在荒年改變自然氣候,以甘霖滋潤旱地,以疾風削減酷暑,引發了一個個奇蹟,而必須對外宣稱這是借用了[神之力]的產物,用宗教與迷信遮擋真實存在的靈。

西方,在經歷了文藝復興,得到思想解放的歐洲,科學技術得到迅猛發展,在那時也涌現了大量發現靈的人們。不過,他們這樣稱呼使用靈的技術––魔法。

《所羅門之匙》,《羅潔愛爾之書》,《以諾克書》,《魔法大全》,在歷代秘傳中得以保存的這些書籍,記載着大量魔法使用,乃至以魔法使役精靈與惡魔的知識,其研究內容已經覆蓋到與社會道德背道而馳的禁忌陰暗面。於是部分意識到嚴峻態勢的人們,展開了一場盛大的革命,將一切禁忌研究,知識封鎖,盡數肅清以邪惡目的學習魔法的人類。

爲了避免魔法知識的外泄,他們創造多了相當多魔法名詞的替代語,以達到混淆視聽到作用。例如,以[魔術]替代[魔法]。而他們這樣稱呼自己––

魔術師。

只不過和變戲法的魔術師完全不同,他們擁有的是真實的力量,絕非障人耳目之僞物。

魔術的發展從未停歇。它遠渡大西洋,來到美洲,接着抵達日本,一切都是時間問題。然而,直至今日,它的神秘面紗也從未在公衆面前揭開。魔術師協會,保護着它的神秘,對一切魔術師進行着監督。任何不當的魔術使用都會遭到制裁。

魔術師界的一條約定俗成的規矩––禁止外傳,嚴格保密。在年復一年的修煉中習得了魔術的人們,只允許將技術傳授給自己的子嗣。通過血脈,將適應了[靈]的肉體與魔術傳承下去,其結果就是––魔術師家系。

大魔術師的子嗣幾乎必然在魔術上天資出衆,人們因此意識到了,人體其實正是某種靈的轉化物的容器,那就是[魔力]。

懸浮在萬物中的靈,吸納到人體內之後,才變成了可以操縱的物質,即魔力。人體內的魔力迴路就是飼育它的溫牀。因此,魔力與魔力迴路,在人類繁衍生息之間,亦是永恆的繼承物。

一代代子嗣延續着強大的血脈,通過修煉,濃縮了蘊含在體內的魔力,它的純度在時間的提煉中不斷提高,讓[靈]的使用不斷達到極致。其結果,愈爲古老的魔術師家系愈加興盛,而引以爲傲的子嗣們愈加感到了身爲魔術師的使命感,心無他物地投入修煉之中。事業也好,配偶也好,將一切作爲輔佐魔術發展的工具,這樣的家系並不鮮見。故,魔術師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有根本性的不同。

............

那孩子沒有應有的愛好。玩具,遊戲,奔跑,交朋友,他都感到乏味。他似乎是一個缺乏慾望的人。

在學校,他從未積極參與集體活動。然而他儘管寡言,每次都能在測驗在取得良好成績,教師也因此不會對他多加干涉。

[戰人,一起去新開的電玩城看看吧!]

[去玩柏青哥怎麼樣?]

[我知道一家超讚的烤肉店哦,一起去吧,戰人?]

每當其他孩子搭着他的肩膀發出邀請,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推辭。

他感興趣的,是閱讀家裡地下室中堆放的魔法相關的書籍。

每到週末,父親工作回來,在家裡熄燈後總會偷偷去地下室。從而,他對地下室的內容萌生了好奇,然而父親總是在晚餐桌上莊嚴宣佈禁止入內的鐵則。孩子並不關心闖入會帶什麼後果,他只是在小心翼翼地尋找着地下室的鑰匙。

某一天,他成功找到了那把隱蔽的鑰匙。趁父親不在的一個夜晚,他躡手躡腳地來到地下室門前,打開生鏽的鎖,走下了向下延伸到黑暗中的石階。

那是一個寬敞而雜亂的地方,長期未清掃,以及一個儲物櫃裡堆了很多細口瓶裝的化學藥品,讓這裡的空氣散佈這塵埃,和一種嗆鼻的甜膩味。對這裡感到失望的他正想作罷回去時,察覺到一個結構古典的藏書櫃。藉着微弱的油燈,他隨手拿了一本開始閱讀。

裡面的內容是他從未見過的––魔法。

他是一個理性的人,從未幻想過動畫劇裡描述的光怪陸離的魔法的存在。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那一切都是騙小孩的玩意兒。

映入眼中的文字,敘述了魔術(即魔法)的起源,發展,運用,將一切存在於表象世界的常識粉碎。孩子自發地堅信了它的真實,彷彿一根根靈魂之弦在沉寂中緩緩撥動。

那以後,他就沉浸在魔術知識的學習中。當然,爲了避免被父親察覺,他只挑父親忙於事務而不歸的夜晚進行學習。每次取書都會記住其位置,確保還原本位。每次放回鑰匙都會用毛巾把弄髒的部分擦乾淨。

開始的時候大概每週只能去一兩次。某一天,他得知了父親調去了外地工作,只有週末纔會回家的消息,咯咯地笑起來。

他所做的是記憶知識,並沒有施展那些魔術的能力,但他已經知曉,這只是發育的時間問題,魔力迴路遲早會健全。

日復一日,他如飢似渴地閱讀着一本本字跡潦草的藏書,漸漸的,書櫃裡的書被看掉了三分之一。

直到那一天,父親意外地在週三凌晨回來了。

他發現了正在地下室咀嚼着一本晦澀難懂的文獻的兒子。

孩子慌亂地跌倒在地上,擔憂着父親即將降下的處罰。然而身材魁梧的男人卻十分平靜地問道––

[已經決定好了嗎,走上這條道路。]

[欸?道路....]

[我可以消除你的記憶。]

[不要!]

[是嗎。果然會這樣。戰人,從你走進這間地下室起,就再也無法回到普通人的世界了。]

如鋼鐵般堅毅的男人轉過身去,彷彿不想打擾戰人,離開了地下室。

那天起,父親完全默許着孩子對魔術的學習,甚至偶爾給予他指導。

[吶,老爹,什麼時候我才能使用魔法啊?]

戰人經常在散步時這樣問父親。

父親敲了敲他的後腦殼。

[既然你是我的兒子,就一定會在十三歲之前掌握所有基礎魔術。但是戰人,真正重要的是你持有何種信念去使用魔術。明白嗎?]

[信念.....]

[總有一天你會理解的。我們魔術師是既孤獨又傲慢的存在,沒有信念的支撐,隨時都會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

孩子擡首盯着孤傲的男人,他從未見過父親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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