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隱患

沐元澈接過沈蘊帶來的信,一眼沒看,就確定這封信不是沈承榮寫的。沈妍一再追問,沐元澈一直賣關子,對她上下其手揩油,心滿意足之後,纔跟她講其中的因由。沈妍一聽,果然大開眼界,拍着腦門驚呼之餘,又恨得牙癢。

穿越前輩爲瀛州大陸帶來的先進的技藝和文化,其中就包括造紙技術。以瀛州大陸特有植物金萱草造出的萱紙柔韌細密,吸墨性強,歷年來,爲人們普遍應用。但萱紙也有弱勢,就是紙質脆弱,不耐凍,不能在氣溫很低的環境中使用。

沈承榮身上天寒地凍的塞北,又在仲冬嚴寒的天氣裡,竟然能用萱紙給沈蘊寫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封信不是來自塞北,否則早就凍裂不成形了。

據沐元澈所說,生活塞北和漠北的人在冬季一般使用草紙書寫信件之類。草紙是瀛州大陸北部區域的特產,這種紙不是用稻草製成,而是用一種長在瀛州大陸北部的野草製造而成。這種草很硬,不易磨碎,造紙也很困難。後來,人們就用這種草喂牲口,再利用牲口排出的糞便造紙,以至這種草紙有一股子腥騷味。

用牲畜的糞便造紙,綠色環保,這在她前世都前所未聞,這個時空還真有發達之處。有些穿越前輩憑几句詩詞就能混得風生水起,那些人是怎麼玩的?沈妍好奇且羨慕。

“你聞聞有腥騷味嗎?”沐元澈把那封信遞給沈妍。

沈妍接過信,仔細聞嗅,嘴角挑起冷笑,“沒有腥騷味,倒隱約有股脂粉味。”

沐元澈輕嘆一聲,把沈妍攬在懷中,揉着她的嫩手,說:“妍兒,你是聰明又好強的人,這一點和娘很象。我跟你在一起,總感覺你年紀很大一樣,其實是很獨自承擔了太多。蘊兒也一樣,從小你就對他呵護關愛,無微不至,有些事情他沒判斷力也很正常。你仔細分析,跟他講道理,別起了衝突,傷了姐弟和氣。”

“我知道了,沐老太爺。”沈妍噘了噘嘴,推開沐元澈的手,又拿起那封信仔細看了一遍,“你能猜出這封信是誰寫的嗎?猜對有重賞。”

沐元澈輕哼冷笑,不必仔細看字跡,聽沈妍說了大概清楚,就猜出這封信出自誰手了。他知道沈妍的脾氣,也知道沈妍把姐弟親情看得很重,有人把主意打到沈蘊身上,挑撥他們姐弟的關係,這等於往沈妍心裡扎釘子。

犯我底限者,雖遠必誅。離得近,那就洗淨脖子等死吧!

“我去看看蘊兒,勸勸他。”沐元澈坐起來,摸了摸沈妍的臉頰,“你眼睛都腫了,臉象蟲子爬過一樣,快去洗把臉,等我回來,別再讓我看出你哭過。”

沈妍點點頭,送沐元澈出去,臉上盪漾着笑紋,心中涌動着甜蜜。處理生意上的事務,她獨擋一面,是一個當之無愧且令男子汗顏的女強人。可在沐元澈面前,他就是一個被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小女人,依賴也形成了習慣。

其實,不管女人有多強,在心理上,總有想依靠的弱勢的一面,這就是陰陽調和之理。所以,女強人都是逼出來,她們值得欽佩,細究根源,也令人感慨。

送走沐元澈,沈妍回到暖閣,把平嫂子叫進來,讓丫頭鋪開墨狼皮給平嫂子看,說明自己想要的皮氅的樣式。平嫂子想了想,用墨狼皮比劃出幾種樣式讓沈妍看,並講明做法。沈妍給沐元澈和沈蘊選擇了不同的樣式,就準備動手縫製。

“姑娘,沐功來了,要見您。”

沈妍知道沐元澈有事,皺眉一怔,忙說:“請他到外廳。”

沐功見沈妍進來,上前施禮,說:“姑娘,蘊少爺要去塞北,自己駕車出了北城門。小人兄弟阻攔不住,幸好伯爺趕來,已經親自去追了。伯爺讓小人告知姑娘不要擔心,他會盡快把蘊少爺勸回來,不讓蘊少爺有半點閃失,讓姑娘放心。”

“知道了,你在房裡暖和一會兒吧!”沈妍交待了丫頭幾句,就離開了外廳。

被沈承榮無情拋棄且企圖殺害時,沈蘊還小,那時候經歷的悽苦磨難並沒有在他心裡留下太深的印跡。他對沈承榮的恨怨來自於汪儀鳳和沈妍的感染,好多事情只是聽說,並不深刻。他慢慢長大,日子也漸漸變好,而且沈妍和汪儀鳳對他保護得太好了。他雖說不是富貴鄉里長大的公子哥,對苦楚卻沒有太多的記憶。

對於沈承榮,他站在沈妍和汪儀鳳的立場上,當然很排斥。但他也顧及血脈親情的維繫,尤其在太學裡,學了太多愚忠愚孝綱常倫理。他對沈承榮的恨就更淡了,有心之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一封假信,三言兩語,就能左右他的思維。

沈妍知道沈蘊很倔強,她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也惱沈蘊不明是非恩怨。可沈蘊畢竟是她的弟弟,姐弟反目,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黃精,等白芷和黃芪回來,直接帶她們到暖閣見我。”

“是,姑娘。”

她聽左琨說沈蘊情緒不好,就派白芷和黃芪去逸風苑瞭解沈蘊的情況了。只要她有心,那些做手腳的人就是隱藏得太好,也逃不出她的法眼。

一會兒,沐成到引鳳居傳話,說沐元澈攔住了沈蘊,也把沈蘊勸服了。他怕沈蘊胡思亂想,就把沈蘊帶到了勝戰伯府,平靜一晚,再送沈蘊回府。

沈妍感激沐元澈的良苦用心,向沐成道謝,又準備了很多吃食果品讓他帶回去。送走沐成,沈妍心裡安定下來,就到暖閣跟平嫂子學做裘皮棉氅了。

天濛濛泛黑,白芷和黃芪纔回來,凍得臉都青了,髮梢結起了冰霜。沈妍親自裝手爐讓她們取暖,又讓丫頭給她們泡薑糖茶,等她們暖和過來,才問話。

“雪梨姐姐出去了,奴婢們就在逸風苑等她,耽誤到現在纔回來。”

沈妍面露不悅,“她去哪了?讓你們等了這麼長時間。”

雪梨是沈妍在這個時空的第一個丫頭,也是她過上腐敗的資產階級生活的見證人。正因爲如此,她對雪梨很器重,雪梨也是心思細密的人,做事很認真。今年,由她做媒,把雪梨許配給濟真堂的書記官吳擁,這對小夫妻倒也融洽和悅。

沈蘊單獨立府,沈妍就委派雪梨爲逸風苑的管事,全權處理府裡的事務。每隔幾天,雪梨就會過來向沈妍稟報逸風苑的事,可沈蘊鬧情緒,她卻沒有提起。

白芷看了黃芪一眼,說:“奴婢們也不知道好去哪了,聽逸風苑的人說她去走親戚了。她回來,奴婢們問起,還鬧得她老大不高興,連說話都冷淡了。”

聽說雪梨去走親戚,沈妍皺起眉頭,尋思片刻,輕哼一聲。吳擁一個人流落京城,家中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也沒親戚可走。雪梨的父母都在引鳳居當差,哥嫂打理沈妍在城外的莊子,都與人爲奴,根本沒必要當成親戚走動。如此一來,雪梨能走動的親戚只有一個人,就是她的姐姐玲玉。

玲玉本是平氏身邊的丫頭,跟隨徐慕軒來京城伺候,是徐慕軒做通房丫頭的人選。因沈妍怨惱,被徐慕軒打發了,就去服侍安紋,陪安紋嫁到承恩伯府。後來,安紋去給錢盛做妾,聽說只帶走了秋霜,玲玉被李姨娘留到了承恩伯府。

若雪梨跟玲玉有了來往,沈蘊能拿到那樣一封信,就沒有疑問謎團了。只是沈妍沒想到她們的手能伸那麼長,而且出手的力度又快又狠,直擊要害。

沈妍搖頭一笑,“最近逸風苑可有不尋常的事?我想知道雪梨從沒提過的。”

白芷和黃芪互看一眼,都面露擔憂,嚅囁着說:“姑娘,其實雪梨姐姐……”

“雪梨每次來回話,你們都在,也知道哪些是她沒提起過的,黃氏,你說。”

黃芪是穩妥心細之人,遇事比白芷更冷靜,不會一味顧念情份,她看了白芷一眼,嘆氣說:“最近這十幾天,玲玉去逸風苑找過雪梨三次。第一次是她自己去的,第二次是和承恩伯府的李姨娘還有一位小姐同去的,第二次是和承恩伯府兩位小姐去的。第二次和第三次,雪梨都帶她們見了蘊少爺,她們說話避開了其他人,別人也不知道了。聽說這幾天雪梨經常外出,大概是去找玲玉了。”

“知道了。”

玲玉因爲沒給徐慕軒當上通房丫頭,暗恨沈妍,在承恩伯府的日子過得極不如意,對沈妍恨怨更深。安紋很狼狽地離開承恩伯府,李姨娘把玲玉留下,也別有深意。雪梨本是懂事明理之人,至於玲玉如何說服她,別人就不得而知了。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雪梨嫁給吳擁之前,沈妍把賣身契賞了她。可她父母哥嫂的賣身契都握在沈妍手裡,她敢冒險挖沈妍的牆角,這隻能說明李姨娘給了她更重的籌碼。李姨娘一個妾室還沒有多大的道行,給她們謀劃撐腰的人極有可能就是龐大美人了。

沐元澈早就明白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他不跟沈妍明說,就是不想再給沈妍添堵。沈妍還沒過門,龐大美人就迫不急待出手,這些事,沈妍遲早要面對。

沈妍忖度片刻,吩咐道:“黃精白朮,放出風去,就說玲玉在承恩伯府站住了腳,要給承恩伯當姨娘呢,雪梨已經跟姐姐接上了頭。把這些話在引鳳居傳得人盡皆知,看看雪梨的父母和哥嫂有什麼反映,我再決定如何處理。黃芪,你和龍葵現在就去逸風苑,就說我派你們去準備過年的事務了,凡事留個心眼。”

雪梨的父母在深宅內院當差,哥嫂遠在城外,沈承榮變成剩蛋老人的事估計他們都不知道。一個丫頭要給伯爺做姨娘,這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是,姑娘。”幾個丫頭出去,分頭行事。

沈妍囑咐了山橙一些注意事項,又把白芷叫到暖閣,和她談心,怕她顧念和雪梨一同長大的情份而意氣用事。對於雪梨,沈妍也顧及多年情意,只想小懲大戒,不會下狠手。但不能對玲玉和李姨娘之流手下留情,否則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第二天,沐元澈下了早朝,處理完公務,就回勝戰伯府接上沈蘊,一同來了引鳳居。他們來得正是時候,沈妍正準備食材,要涮火鍋,他們正好一起吃。

沐元澈做中人,讓沈妍和沈蘊互相道歉,把誤會說開。沈妍很誠懇地檢討了自己,不應該發脾氣,更不應該打沈蘊,刀很認真地剖析這件事,並保證下不爲例。沈蘊也向沈妍道了歉,只是聲音很低,好象理屈怯弱,又象是在應付。

沈妍沒有深究,這些年,她對這個如同兒子一般的弟弟照顧得太周到,保護得太嚴密。沈蘊又一直讀書,太學院畢竟是清淨之地,他耳濡目染的腌臢之事很少。才導致他一味講究忠孝禮節,不論恩怨是非,這也不能說是他的錯。等他年紀再大一些,多經歷一些風雨,智商進步,情商自然就會有長進。

沈蘊神情鬱郁,一直低垂着頭,不敢正視沈妍。沐元澈跟他講明那封信不是沈承榮所寫,他也意識到自己被人利用了,可是他依舊很擔心沈承榮,對利用他的人也恨不起來。他認爲無風爲起浪,若沈承榮沒受苦,她們又何必這麼說呢?

沈妍讓她身邊的丫頭和體面的婆子媳婦一起來涮火鍋,人多吃興也高。本來很熱鬧的飯局,因爲沈蘊悶悶不樂,衆人都放不開,感覺很掃興。

吃的時間不長,沈蘊就說吃飽了,離開了飯桌,一個人到外面發呆。沈妍讓人送他回逸風苑,沈蘊走了,她的興致也降到零點,乾脆不吃了。

“你還在和蘊兒慪氣?”沐元澈拍了拍沈妍的手,衝她聳眉一笑。

沈妍沒回答,反問:“你知道那封信是誰搗的鬼,爲什麼不願意告訴我?”

沐元澈吃飽喝足,懶洋洋地靠在沈妍身上,舒舒服服打飽嗝,俊美手臉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這兩個月往塞北押運錢糧,天天風餐露宿,可吃盡了苦頭。他計劃過年期間把吃的苦、受的罪全補回來,引鳳居就是他補養的第一站。

“說話呀!你聾了還是啞了?”沈妍推開他,一看他的樣子就火大。

“妍兒,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幸福的婚姻存在於啞巴妻子和聾子丈夫之間。要是不讓你說話,太委屈你,我也捨不得,唉!最好的辦法就是我裝聾作啞。”沐元澈衝自己做一個手耳光閉嘴的手勢,就咬住牙,呲呲直笑,就是不說話。

“我讓你裝聾作啞。”沈妍的手伸向沐元澈的耳朵,揪耳朵比扎針還準。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

“我是小人,你到底說不說?”沈妍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我說我說,你先鬆開,要是再揪,以後就不用裝聾了。”沐元澈輕輕擋開沈妍的手,滿臉委屈揉耳朵,說:“妍兒,我想讓你娶我,呆在引鳳居多舒服。”

“好,你去跟你娘商量,只要她同意,禮部不反對,我就沒意見。不就是誰娶誰出聘禮嗎?給你的聘禮我早就準備好了,保證讓你滿意。”

“什麼聘禮?拿出來讓我看看。”沐元澈興致盎然,糾纏着要看聘禮。

“休想差開話題,我剛纔問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沐元澈坐直身體,長嘆一聲說:“妍兒,其實你早就想到那封信是誰背後搞鬼了,這種事我不想多提,想起來就心煩。今天下早朝之後,錦鄉侯世子一路跟我出來,熱情談笑,看在別人眼裡,肯定會有一番說辭。龐玉嫣是沈承榮保媒並從側門擡進勝戰伯府的貴妾,不犯大錯,我就不能把她趕出勝戰伯府,處罰她也要名正言順,只能躲她遠一點。朝堂上的事很複雜,由不是我率性而爲,我只能先穩定一段時間再說。”

沈妍知道沐元澈所講的都是實情,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別看龐玉嫣只是一碟小菜,可她後面的鍋卻很大,也少不了別有用心的人去添柴。沐元澈要立身朝堂,就不能用直接果斷的方式處理內宅之事,這副擔子就要落到沈妍身上。

“隨你怎麼做,只要你不被美色迷惑就好。”

沐元澈握住沈妍的手,輕聲出語,卻擲地有聲,“妍兒,你放心,沒有人能離間我和你。要是你我二人有人變心了、被人迷惑了,只能是你,絕對不會是我。”

沈妍斜了他一眼,說:“也絕對不會是我。”

“那樣最好,能娶你爲妻,是我三生有幸。”沐元澈握住沈妍的手,輕嘆說:“把你娶進門,再爲沐家洗去冤屈,我就一輕鬆了,乾脆連官也不做,帶着你走遍瀛州大陸,無拘無束生活。我們一邊暢遊天下一邊生孩子,要是生到花朝國,就取名叫花朝,要是生在北越國,就取名叫北越,要是生到……”

“住嘴――”沈妍拿起一個香蕉,往沐元澈嘴裡塞去。

正當他們在暖閣嘻鬧,一位不速之客駕到,他們立刻保持了三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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