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3 風光
683風光
龍邵文何嘗看不出吳四寶會同手下人演雙簧給自己,但只要俞文徵不死,自己總晚能把這個場子找回來,他當下淡淡地說: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了,我就把俞爺帶回去了。
李士羣趕忙說:自然沒問題。
吳四寶則在一旁不冷不熱地說:俞爺也算是有天大的面子了,他是這些年唯一一個不花一文錢就從七十六號全身而退的。杜月笙的管家萬墨林你認識吧他從我這裡出去的時候,還託汪曼雲遞來五條黃魚。
旁邊的葉吉卿聽了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卻被李士羣用眼神制止了。葉吉卿也就嚥下了要說的話。
龍邵文笑了一聲,起身出去,招呼門口的羅洪超,從車上提下來一箱子鈔票交給吳四寶,說:吳隊長,這些錢拿給你手下的那些兄弟們分了吧他們這次白白辛苦了一趟,我心裡面覺得很過意不去。
吳四寶正要伸手去接箱子,見李士羣面沉如水,當下笑了一聲,說:龍爺的心意兄弟們領了,這錢就不必了吧
龍邵文也不說話,只把箱子放在地上,讓羅洪超背起俞文徵,送上了車。
葉吉卿“哎”了一聲,跟過去說:龍先生,從前的救命之恩還沒謝過,你這就要走了麼?
龍邵文開玩笑說:如果在你家,我是一定不走的,可惜這裡是吳四寶的地盤,我就不再多待了吧
葉吉卿雖貴爲七十六號掌門人的夫人,也算是在上海非常叫的開的。但她發現。李士羣固然有權利,但他葉吉卿無論走到哪裡,卻總不如吳四寶夫婦在上海人頭上的風光,心中自是妒忌,也大爲不滿,此時受了龍邵文言語擠兌,更覺得失了顏面。她臉紅了一下,正要遮掩着說幾句什麼,龍邵文卻又低聲說:吳四寶的那個太太倒也真是可愛。好像十七八歲的樣子,跳脫、活潑。外面的傳言雖不能信,但也不能不防啊好了李夫人,我走了……說罷他上車離開。只把葉吉卿呆呆地晾在那裡,不知在琢磨什麼……
俞文徵的傷勢極重,身上只火烙鐵印就有四處之多,其餘的鞭撻之痕更是不計其數,在廣仁醫院整整搶救了一天一夜,纔算是把命保住,但他那被打斷的左臂卻因粉碎性骨折而落下了殘疾。他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趙澍榮出賣了我。
像趙澍榮這樣以女人爲衣食父母的男人在上海灘比比皆是,尤其他臉上被菸頭燙了一個圓形疤痕後,特徵就更明顯了。趙澍榮本就是梅舜臣奉葉生秋之令派去勾引佘愛珍的,誰知道趙澍榮竟然會把事情搞成這般模樣。萬順堂老六梅舜臣與老九楊忍幾乎沒怎麼費力氣就把趙澍榮帶到了龍邵文面前。
趙澍榮異常坦白地說了他與佘愛珍的關係,對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趙澍榮可以說是痛恨到了極點。龍邵文因爲趙澍榮畢竟是萬順堂外圍兄弟,本沒打算爲難趙澍榮,但羅洪超卻說,“他左臉上有一個菸頭燙過的疤痕,如果右臉上沒有,那也看着太不協調。”於是他在黃鑫進的協助下,把他的右臉也給燙出了一個疤痕,燙完後他欣賞地說,“這樣看起來就好多了,很像天生的一對酒窩,只是長得稍微靠上了一點……”
趕走趙澍榮之後,梅舜臣對龍邵文說:生秋爺知道了俞爺的事情,他讓我跟您說:吳四寶在東洋人眼中的價值已經大大不如從前了。太平洋戰爭沒有爆發前,東洋人在租界沒有控制權,所以東洋人和汪僞政府都需要他這麼一股能打敢拼的惡勢力在孤島上海進行各種擾亂和破壞,幫助東洋軍部推行侵華政策。同時也幫助汪僞政府更好地進行在上海的統治。可隨着太平洋戰爭的爆發,東洋人進入租界後,就開始推行新的侵華政策,爲獲取太平洋戰爭所需要的戰略物資,強化汪僞政權,東洋人需要安撫上海大資產階級,與之進行合作,他們不希望吳四寶這樣的流氓黑惡勢力再在上海進行綁架與暗殺,製造恐怖事件,他們不再希望有混亂的市面,而希望局勢穩定。如果以吳四寶爲代表的七十六號流氓號還是一味胡作非爲,那在東洋人的眼裡,他就已經成了東洋侵華新政策的攔路石,對這樣的攔路石,東洋人會絲毫不客氣地把他一腳踢開。
龍邵文聽後點點頭,問楊忍:你整日在生秋爺身邊,你幫我勸勸他,讓他還是離開上海這個是非之地吧
楊忍嘴脣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什麼,但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龍邵文瞧在眼中,也不開口向楊忍詢問,只是默默地看着楊忍,等他自己主動說出來。楊忍嘆了口氣,說:生秋爺對我說過,當年他做過對不起龍先生的事情,所以他一定要辦好件事兒,纔會考慮是否離開上海。
龍邵文臉上隱過一絲痛苦的表情,想: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生秋怎麼還是放在心上不肯釋懷……他問楊忍,“生秋爺說沒說什麼事情?”
楊忍搖搖頭。
龍邵文突然想起剛回來的時候,趙孟庭也說過葉生秋要了卻一樁什麼心事,但是他也不知道,現在看來,趙孟庭與楊忍一定都知道這是一件什麼事兒,只不過他們不對自己說罷了。
在李士羣的催促下,吳四寶不得不去杭州避避風頭。介於吳四寶在上海的名聲,他即便人到了杭州,也是一樣的風光依舊,極盡招搖之能事。他自下火車伊始,就被杭州青幫前來接他的兄弟如衆星捧月般地接走了,這些人似乎不知道吳四寶來杭州是爲了避禍,行事需要低調纔好,他們卻生怕這樣大張旗鼓地接吳四寶不爲外人所知,特意扯起數幅紅底兒白字的大幅標語,上書:熱烈歡迎吳四寶大哥光臨杭州。
吳四寶看着他在杭州如此受人追捧,一直緊緊擰着的眉毛頓時舒展開來,向四外拱手一圈,“兄弟們夠情誼。”他滿面風光地上了前來接他的轎車,在衆兄弟無數轎車的拱衛下,八面威風地向杭州城內駛去。
“四寶”坐在他身邊的佘愛珍眉頭微蹙,“你在杭州的這些青幫弟兄,我從前怎地沒見過幾個他們這樣大張旗鼓地接你,怕是很快就會傳到東洋人耳中。”
吳四寶手一擺,“東洋人怎麼了?他們過河抽板,我還真不想給他們幹了。”
佘愛珍看着吳四寶一副剛愎自用的樣子,不無擔心地說:胡先生對你說的話,你還要上心些纔好。
“唉胡蘭成是一介書生,向來膽小,行了,不要再說了。”
第二天一早,佘愛珍從外面運動回來,喊醒了還在矇頭大睡的吳四寶,把報紙往他的手裡一拍,“你看看你都上報紙了”
吳四寶一個愣怔醒來,“我上報紙了,寫的什麼?”他迷糊地接過報紙一看,頭版的大標題配着照片,“歡迎吳雲圃先生。”他雖不怎麼識字,但歡迎兩個字和自己的名字還是認識的,當即哈哈一笑,“杭州的兄弟真夠意思。還在報紙上替我刊登這麼大幅的廣告,有面子,有面子。”
“四寶這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兒,你還是去問問,這報紙廣告是誰給你登的。”
“這是我青幫兄弟的一片好心,難道他們還會害我不成?”吳四寶不耐煩地說完後,又矇頭大睡起來。
就在吳四寶看到報紙的同時,梅機關機關長影佐也看到了報紙,他看完後把報紙向桌上一摔,給梅機關的軍事顧問晴氣大佐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來他的辦公室一趟。晴氣不敢怠慢,慌忙過去了。
影佐用手指敲了敲刊登着吳四寶照片的報紙頭條,什麼話也沒說。晴氣馬上就明白了影佐對吳四寶的不滿,已經在暗示他要給吳四寶一點顏色看了。
“八格牙路”晴氣撥通了李士羣的電話,二話不說地就先罵了一句,然後才說:吳四寶的事情你準備怎麼給我一個交代?
“我已經尊照大佐的意思,讓他去青島學習了。”李士羣並不知道吳四寶在杭州掀起來的驚濤駭浪。
“八格,李桑,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你馬上來我這裡一趟,我給你看樣東西。”晴氣憤怒地掛斷了電話。
李士羣趕忙叫來林之江,問他吳四寶的近況,林之江不敢隱瞞,便如實說了。只把李士羣氣的是七竅生煙,心中大罵吳四寶愚蠢。就算是他跑到上海的近鄰杭州去瀟灑快活,也不該在報紙上大作廣告讓自己難堪……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天堂般的杭州再好,對吳四寶來說,也不如銷金窟上海,他本就是胸無點墨、粗鄙無文,渾身無半根雅骨的幫會流氓,什麼平湖秋月、蘇堤春曉、曲苑風荷、柳浪聞鶯,在他的眼中,比之賭場ji院的誘惑力來說,根本就是不值得一題得俗景俗物。在杭州住了幾天之後,他就再也待不住了,打探到上海並無什麼對他不利的消息,便又放膽帶着佘愛珍回到上海。他前腳一走,滬杭各大媒體就大幅刊登廣告:熱烈恭送吳雲圃先生離杭返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