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明軍檢查的速度很快,很快就輪到朱海等人。一個當地巡檢司士兵來到朱海面前,上下打量一下,問道:“你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邊上馬大趕緊站出來說道:“我們是廣東來的,到贛州去投軍!”
“投軍?新軍都是在廣州統一招募士兵,那有你們這樣自己去的道理。”
朱宏三在建軍伊始就定下了軍官不得自己招募士兵,不得自己募集軍餉,一切都要兵部,現在是後勤部和軍機處管理。不過一些地方部隊,比如說眼前的巡檢司官兵,還是由府一級官吏在當地招募的。這個巡檢司官兵知道新軍的規定,所以滿臉狐疑的看着馬大等人。
馬大是老江湖,隨機應變的經驗很是豐富,從兜裡拿出十兩紋銀,悄悄塞到那個士兵懷裡,低聲說道:“軍爺,我家少爺想要參加新軍,當時我家老爺不讓,這才騙他出來逛一圈,等他新鮮勁過了也就死心了,請軍爺通融一下。”
巡檢司不是新軍,他們主要有原來的巡檢司組成,自然帶有以前的一些惡習。看到馬大出手大方,那個士兵笑了笑說道:“瞭解,瞭解!我們這裡每天要去贛州投軍的沒一百也有五六十,到贛州都被攆了回來,新軍那那麼好當,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輕重,過去吧!”
通過檢查站,朱海問道:“馬大哥,你給他銀子了?父皇不是有令嚴禁這些官吏收受賄絡嗎?”
馬大苦笑一聲,這個太子真是啥也不懂啊,狼哪有不吃肉的?
“太子,皇帝的政策當然是好的,可是這地方山高皇帝遠,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管理也就鬆懈了。”
“我將來當了皇帝一定要改變這種陋規!”
馬大搖了搖頭,不接朱海的話頭,改變?大明朝這樣多少年了,沒看到誰能改變過。
經過檢查站後就進入梅嶺古道,現在贛州和南雄道路太平,以前一些山林盜匪也被新軍剿滅,梅嶺古道上的商幫很多。再加上梅嶺的風景秀麗,沿路上還有很多文人的題字,朱海很快就忘了剛纔的不快。
三十多裡的梅嶺古道很快走完,出來就到了江西的南安府,這地方雖然也是歸朱宏三管理,但是當地完全沒有廣州各府縣的那種欣欣向榮。同時由於北方戰亂,大量的流民南下,南安府城外聚集了大批的流民,他們在城牆下建起了大片的窩棚。因爲當地官府的不作爲,這裡完全成了三不管地帶,死亡每天都在這裡上演。
朱海在很遠就聞到沖鼻的氣味,現在快進入六月了,南安府這裡白天氣溫能達到二十多度,幾萬人聚集在沒有衛生條件的窩棚裡氣味能好了?
朱海那見過這個,在廣州雖然也有流民,但是數量遠遠少於這裡,因爲朱宏三認爲人就是資源,怎麼能讓這種資源白白的浪費?所以在廣州城外的窩棚裡流民達到一定數量,官府就會來人組織他們去屯田,身強力壯的也會招入工廠當工人。窩棚區裡也會按照人數建有廁所,每日僱一些年紀大的老頭打掃衛生,根本不會像南安府這樣。
因爲氣味太大,朱海沒有走近看,只是在遠處看了幾眼。
“馬大哥,這裡的流民怎麼沒人管理?廣州城外的窩棚區每天還有官府施捨兩次稀粥。”
“少爺,大明朝除了廣東以外都是這個樣子,官府那管這些流民的死活。這些流民能活着到廣東的十之五六,其他不是死於戰亂就是沿途死於盜匪之手,真是興百姓苦亡也百姓苦!”
"看來父皇讓我出來真是對了,在宮中那能看到這些!"
正在二人說話的時候,從城裡出來一夥人,來到窩棚前,爲首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肥胖中年人,穿着青色絲綢的長衫,頭上紮了一個員外巾。
這夥人一來到窩棚前,流民立刻圍了過來,紛紛叫道:“老爺,看看我的丫頭吧!她什麼活都會幹!”
“老爺,看看我的,只有十二歲!”
“老爺可憐可憐我吧!你要不買我的丫頭我家人都要餓死了!”
那個中年大胖子用手帕堵着鼻子,罵道:“雞毛子喊什麼?只要姑娘好,銀子差不了你們的!”
後邊觀看的朱海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的,忙問馬大。
“少爺,這是一些流民在賣兒賣女,用賣來的錢換一些吃的,免於全家餓死!”
看着人五人六的那個大胖子,朱海罵道:“身爲讀書人卻來從事如此賤業,真是有辱斯文!”
“少爺,他可不是什麼讀書人,他只是城裡大戶人家的管事。”
“那爲什麼還身穿長衫,還穿着綢緞!”
“現在朝廷對商人穿綢緞睜一眼閉一眼,至於長衫,可能只是趕個潮流。”
朱海在廣州城裡也看到大批的商人穿的人五人六的,他也見怪不怪了。
那個胖管家很快挑了五六個十二三的小丫頭,給了他們父母銀子,領着這些人回城了。那些賣兒賣女的傢伙一轉身就喜笑顏開,可不像賣自己親生骨肉的樣子。
馬大看到朱海又投來詢問的目光,趕緊說道:“這些人是專門在流民裡收集好看丫頭的人牙子,他們從真正父母手中用很低廉的價格買來人口,在倒手賣給別人,掙取差價。”
朱海搖了搖頭,看來外面的世界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在梅嶺的好心情到這裡完全沒了。
“進城吧,今晚上在南安城裡住下!”
進入城裡完全和城外的窩棚區不一樣,幾大酒樓完全人滿爲患,吃個飯都要排隊。因爲朱宏三制定的經濟掠奪政策,北方的大量的物資運往廣東,而廣東的白糖、食鹽、罐頭、小型鐵製工具等工業品,還有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運往北方各省。而南安府這裡連接着廣東幾個路上交通要道,所以這裡商業很是繁盛。
不過朱海他們到沒用排隊,因爲南安府這裡最大的酒樓醉仙樓就是馬家的產業。馬大上前亮出馬家的腰牌,掌櫃很快給他們預備了一個雅座。
朱海剛坐下,酒樓的大掌櫃就接到消息趕了過來,畢竟這是廣州馬家家僕的腰牌,誰知道來的是那個大神。
朱海一看進屋那個大掌櫃,正是下午才城外買小丫頭的那個胖員外。
這個傢伙滿臉笑容,一進屋先行了一個禮,說道:“那位是廣州來的公子!”看到朱海坐在屋中,其他四個人站在一邊,就知道坐着這個少年是正主。
“敢問少爺是那位,我這好準備房間!”
邊上馬大站了出來,說道:“我家少爺是二老爺的嫡親侄子,掌櫃請按照內宅嫡子規格準備!”
那個掌櫃嚇一跳,內宅嫡子,還是二老爺的嫡親侄子。馬家人口不旺,男丁就那麼幾個。二老爺的兒子還小,現在只有七八歲。大老爺的兒子都很大了,面前這個年輕人按年級算應該是大老爺的孫輩,難道是三老爺的?差不多。
胖掌櫃知道馬老三馬靖遠是庶子,在馬家不得煙抽,但是那也不是自己一個小小掌櫃能得罪起的。
“公子放心,小人這就下去準備!”
胖掌櫃剛要下去,朱海來了興趣,問道:“掌櫃等下,下午我看到你在城外賣了幾個小丫頭,幹什麼用?”
“回稟少爺,這些丫頭是二老爺讓買的,調教好後送到廣州,至於幹什麼小人就不知道了!”
聽胖掌櫃說完,朱海知道這些丫頭是幹什麼的了。自己的舅舅自認爲風流倜儻,十分好色。自從去年自己的舅媽去世後,舅舅更沒了管束,後宅的侍妾都快有二十多個了。想到剛纔那些十二三的小丫頭就要被四十多歲的舅舅糟蹋,朱海什麼心情也沒有了。
那個胖掌櫃看到朱海沒問題,趕緊起身下去安排飯食。一會兒酒菜擺上,真是豐盛,杯盤交錯一共二十四個菜。
朱宏三對吃這方面很是講究,但是隻是味道上,至於數量上完全是大明十幾個帝王最節省的。朱宏三自己吃飯只是四菜一湯,和家人吃飯也不過十個菜。朱海看到自己一個人就上了一桌子菜,菜品還遠遠好過皇宮。
看着滿桌子的精品菜餚,朱海問道:“馬府都是這麼吃的嗎?”
馬大說道:“正是,剛纔我讓掌櫃按內宅嫡子規格準備,正是這樣!”
看着這些燕窩、魚翅、鮑魚,再想想城外的賣兒賣女的流民,朱海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朱海他知道自己舅舅有錢,也知道自己舅舅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可是看到城外的流民朱海感覺自己舅舅是不是做錯了。現在他心裡有點明白父皇讓自己出來看看的意思了,難道自己所學這些都是錯的?
心中氣悶的朱海推開窗戶,站在二樓上看着南安府的北城大街。看着進入酒樓的人流,聽着耳邊吆五喝六的聲音,再想到城外的流民,心裡不禁想起了唐代詩人杜甫的名句來,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