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祭(十六)

一場涼涼的雨靜靜飄落,整個府院沉浸於一種安靜之中。雨下得不緊不躁,細密而纏綿,整個上午還是天高雲淡,卻在午後突然間變了,風起、雲涌、雨落,空氣中飄蕩着一股溼溼的泥土味道。

依晗半臥半坐在臨窗的軟榻上,素禾一旁靜靜的站着。窗有半扇未關,有涼風攜着細細的雨絲飄進來,感覺出些許的寂寞。

竟有如此多的不知,依晗靜靜的望着窗外的雨,發起呆來。

“小姐,您怎麼啦?有什麼不舒服嗎?是不是窗戶開得太大啦?要不奴婢給您關上?今天挺涼的,小姐,您還是回牀上歇着吧。”素禾輕聲的問。

依晗搖了搖頭,聲音空空的:“沒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的呆着。”

素禾沒敢問爲什麼,悄悄的下去了,小姐不開心,知道自己的身世,大概就沒法開心了吧!

“楚公子!”素禾剛走到門口,卻看到楚瑾希站在門外。

“依晗,她……”楚瑾希看向窗邊靜臥的依晗,卻不知如何開口。

“楚公子,你來一下!”素禾看了一眼依晗,輕輕關上房門,帶着楚瑾希走到院中亭子裡。

“依晗她怎麼了?看起來……”楚瑾希問。

“小姐她今天受到太大的打擊了!”素禾是很相信面前的楚瑾希的,所以就將一切告訴了他。

“什麼?依晗……是前朝公主?”楚瑾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素禾點了點頭,“小姐現在心裡很亂,一時還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楚丞相一直催促小姐實行他的計劃,絲毫不給小姐喘息的機會!楚公子,你幫幫小姐吧!”

“素禾,你彆着急!你先告訴我,他們的計劃是什麼?”楚瑾希安慰着素禾。

“楚丞相想把小姐送進宮裡,讓小姐作司馬帝王的舞姬!”素禾哭道。

“什麼!”楚瑾希驀地回頭,掩飾不住眼底的震驚和劇痛。他推開素禾,朝依晗房間裡跑去。

隔着半開的窗子,他看到睡榻上,面色蒼白的依晗,心中竟有一絲衝動。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推開了依晗的房門。

“依晗!”楚瑾希輕呼。

依晗這纔回過神來,卻不知何時楚瑾希已站在身邊。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緩緩的從睡榻上站起身來。

“依晗,我帶你離開這裡,好嗎?”楚瑾希握着依晗的肩膀,心疼地說。

看着面前的男子,依晗心中勁升騰起一絲暖意。但是,她不能離開。依晗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我已經答應你父親……去殺掉司馬明哲!”

“你真的要進宮?一個人,去刺殺司馬明哲?”楚瑾希搖着依晗肩膀,似乎想讓她清醒過來。

“沒錯,我要進宮,要殺掉那個帝王,但卻是爲了我自己!”依晗推開楚瑾希握着自己肩膀的手,“我不會讓那人逍遙的!”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你如果覺得這樣做你會開心,我不攔你!”楚瑾希片刻後苦笑,這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起,自己竟如此多事!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依晗房間。

“小姐!你沒事吧!”看到楚瑾希匆匆離開,素禾知道依晗已經決定了。

“帶上我,好嗎?好歹有個說話的伴!深宮寂寞,不同外面呀!”素禾心疼地將小姐摟在懷裡。

“素禾姐!”依晗心裡充滿感激。

也許是坐得時間久了,想得太久,依晗竟然靠在軟榻之上睡着了。皓腕半垂,衣袖被風偶爾的吹動,雙目合閉,紅脣輕抿,額上幾綹劉海斜斜垂着,面上有隱約的憂鬱和疲憊。

林揚:

已經七天了,你在那裡還好嗎?

……

我認了楚霸天作義父, 我現在住在丞相府裡,你應該想不到吧!

……

不過,別擔心,我不會住太久,因爲,再過幾天,我就要進宮了。 ……

還有一件更可笑的事:他們竟然告訴我,我是前朝公主!黎風山莊不是我家,我早就沒有了父母了,我是個孤兒!

……

你說他們何必呢,我都已經同意幫他們辦事了,他們還編出這麼可笑的故事騙我,當我是小孩呀!

……

林揚,你知道嗎?

我好想哭!

……

我寧願相信一切都是假的!

我一直都在做夢,對嗎?

……

原來我爹一直都在騙我!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爹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會受楚家的威脅!

我終於明白,玉辰哥哥爲何要逼着我學武!

我終於明白,一直以來,只有我一個人被矇在鼓裡!

……

我是不是很傻,很可笑!

……

既然,我身負血海深仇,我就要報仇,是嗎?

我必須手刃殺父仇人,必須殺了司馬明哲,是嗎?

……

殺了他,父母之仇可報。

殺了他,慕家就不會再受別人威脅。

也好,做完一切以後,我就不再欠誰的了!

一滴淚水從依晗眼角滑落,落在秀枕上,印出一片水蓮。

千里之外,那個叫‘玉瓊山’的地方,同樣細雨濛濛。

“真的決定要攀過落仙峰嗎?”盈心坐在桌前,端詳着面前的男子。

林揚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那日追那兩人到那裡,便不見了蹤跡,想來必是越到山的另一邊了。”

“落仙峰奇險無比,何必爲了一個鈴鐺以身犯險呢?”盈心不安的看着林揚,希望她打消這個念頭。

“你不懂,那落仙峰再險也只是一道峰而已!”林揚看向窗外,“而那個鈴鐺卻是依晗最珍貴的東西!”

“可是你對於小姐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呀!”

“正因爲如此,我纔不能讓她失望!……此次前去,我還有事要做!明天一早我就出發,你一個人在家裡,要照顧好自己,別再淋雨,小心生病,我不在身邊,可沒人照顧你!”林揚拍拍盈心肩膀,交待道。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會每天吃很多很多的東西,把自己養的胖胖的,等着小姐來找我們呢!”盈心自信的說。

雨到半夜突然停了,月亮悄悄的鑽了出來。

盈心已經睡熟了,林揚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屋外。

依晗:

你好嗎?

對不起,我弄丟了你送我的鈴鐺!

你不要生氣,我保證一定把它找回來!

最近有沒有遇到困難?

那些原本不屬於你的責任,一下子落在你身上,你一定很累吧!

累了就好好休息!千萬別苦了自己!

我答應過你,每天要快快樂樂的,我做到了,你看,我每天都在笑!

你也答應過我,不許流淚,你做到了嗎?

不過,我現在反悔了!你可以流淚,真的,如果不開心,就哭出來吧!

把淚水憋在心裡只會更難過!

千萬不要做什麼傻事,不要爲了別人,指自己於不顧,哪怕是爲了我,好嗎?

已經七天了,你知道嗎?這七天,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你許諾的三個月,真的太長了!我真怕會等不及跑回去找你,可是又怕給你帶來麻煩!

放心吧,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直到你回來!

夜,靜得出奇。沒有風吹,沒有蟲吟。

只有月亮,靜靜地坐在那裡,看着人間的悲歡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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