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存在

晚上八點我如約而至,到了花蕾指定的那個咖啡店門口,並非進去喝點什麼,而只是在這裡碰頭,剛出門不久,天空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再過了幾分鐘,花蕾撐着傘走過來,原來她預備了雨傘,那麼就是說他看了天氣預報了,我好像從來不怎麼相信這東西。

“下雨了呢,或許景色不是那麼清晰”。

“朦朦朧朧的感覺更好,我覺得”。

我們共撐一把傘走進小雨中,夏天的雨比什麼都舒適,像是在大熱天進噴泉裡,讓水淋溼頭髮和衣服那種清涼的感覺,空氣中沁着泥土的芳香,花草樹木的氣味氤氳着,在我們周圍環繞,這纔是真正的大自然的恩賜,我們有多久沒來賞雨了,我提到賞雨,他們大多會笑話我。

這成了我自己一個人的秘密愛好。

“不喜歡太吵鬧的人嗎,比如美玲”。花蕾開口。

“大概是的,不過難以把握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我答道。

“人與人需要距離“

“是的,若是沒有距離就不會有什麼美“

“剩下的也只能是厭倦而已“

“只有你才明白這些,跟你交流我很輕鬆“

“是嗎,你感到了愉快嗎“

“差不多,但不完全是“

“哪怕只有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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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下面我會收穫什麼驚喜“

“你跟我一樣,也是一個喜愛對話的人“

“我堅信只有用賢哲留下的所有精神遺產去裝備我們的頭腦,人類纔會有所進步“

“所以我們必須深刻“

“要更深刻“

“但是,我們只是在聊天而已“

“尼采相信別人都是靠不住的“

“叔本華也這樣說服自己,他其實是個細膩的人,不過那些俗人所誤會罷了“

“我也是這想的,只有最深刻的人才會遭到譴責,不去改變什麼就不會變的,首先應該從觀念上“

“比如被動接受一種別人的世界觀,哪怕是獨特的?總之爲了改變的話。“

“不,別人的世界觀我們最好不去理解,我知道有一種被稱爲神秘的教益的東西,它的錯誤之處就在於在理論上指出了人心中的癥結所在,然後企圖通過一種數學式的簡明的解題方法得出一種答案,將這個事實擺在他們面前,讓人知道他這種心病的原因就這在看似高深但卻簡單的理論事實面前,想讓他們頓悟,這是愚蠢的。“

“他錯誤的地方就在於,心靈的改變是需要有一定時間的,瞬間什麼也不能改變,除非是生死問題。“

“康德呢,他閉門不出“

“我喜歡這樣的人“

“實際上他可以更幽默“

“你對他的美學觀念怎麼看“

“嗯…很有趣,重要的是一個人變得幽默的這種可能性“

“是的,一個人可以變得很幽默,哪怕再古板的人“

“需要的是頓悟“

“沒錯,成長只是需要頓悟,沒有頓悟就不可能進步“

“他實際上是一個幽默的人,你不這樣認爲嗎“

“他對女人的看法嗎,他說討厭被女人整的發瘋的歐洲男人“

“我認爲這已經足夠有趣“

“他說那些黑人是粗暴的,因爲他們時常會用暴力馴服他們的女人“

“那是他看到了這些女人的被動性“

“被動性,也就是被動的美,這是女人特有的美“

“我們這裡也有人這麼認爲“

“是的,而且是在極其隱蔽的說法下“

“一個人是可以變的“

“一個人的性格是難以改變的“

“可是他並不一定只愛晴朗的夏季午後,也許會愛上在雨中散步“

“我喜歡炎炎的夏日,也喜歡在雨中散步”

“實際上你的品味是獨特的“

“沒什麼品味,你不覺得這很極端嗎“

“大概沒有人喜歡在暴雨中奔跑,尤其是夏季的暴雨“

“他們認爲那是一種太過沖動的行爲,會暴露他們的愚蠢“

“實際上怎麼樣呢,一種體驗,而且是一種沒有什麼傷害性的體驗“

“你喜歡嗎“

“你覺得呢“

“不討厭“

“就像你在烈日中行走?“

“對,我在烈日下行走,夏季的熱烈“

“那也只不過是悲哀罷了。一切都有定數“

“夏季的輪迴“

“沒錯,輪迴“

“這是個悲劇嗎“

“如果夏季從此停止,這就是悲劇“

“他們是不會珍惜的“

“他們喜愛着相反的東西,認識不到當下所處環境的美,夏季在我看來應該是最美的季節“

“好久沒有下雨了“

“是的,好久沒有“

“現在會嗎“

“你想看嗎“

“我不介意,不如說很樂意“

“我也是這樣想的,結果會怎麼樣“

“思路斷了“

“你在想什麼“

“不知道,剛纔有什麼東西過去了,我的思維中有什麼東西流失了“

“一種靈感“

“音樂的感覺“

“下雨的感覺“

“下雨是憂鬱的“

“晴朗的天氣是屬於傻瓜們的,除非他們喜歡在烈日下暴曬“

“不要將你的愛好強加給他們,他們只是普通人“

“我也是,我只是個俗人“

“你這樣認爲嗎,我勸你取消這樣的想法纔好“

“來根菸嗎“

“我沒有帶,而且我也沒有準備“

“哦“

“下雨天很憂鬱“

“我喜歡這種憂鬱“

“會讓我想到死“

“你一個人“

“我時常一個人“

“現在你不孤獨的,我也是一個人“

“謝謝,只有你瞭解我“

“我並不瞭解你的全部,只知道你過去的一點點而已“

“沒有人能瞭解一個人的全部“

“這是註定的“

“這是人類的命運,智慧的果實塑造了人心,人心只能是神的發明“

“神的發明…

“因爲太深刻的東西,人必須首先了解自己“

“大多數人不會,幾乎所有人都不會這樣做“

“這種下場是很悲慘的,像一個無底的深淵,你向下望去“

“尼采“

“尼采是對了,尼采的所有話都是對的,但只是對的“

“爲了實現超過自己能力所及的事而倒下的人,我愛這種人“

“所以他是愚蠢的,但是偉大的“

“正確的東西不能引起什麼注意“

“這就是悲劇的徵兆,對最瞭解的東西不瞭解“

“沒有人敢於做這樣的事“

“我想試一試“

“我陪你“

“謝謝,這樣你也將成就一個悲劇,我想悲劇之所以有一個動人的名“字,全部意義就在於他是美的,儘管很少有人欣賞“

“我自己欣賞“

“欣賞你自己“

“如果有你一起的話,“

“不,也許還有另一個人,我在她身上也發現了這樣的東西“

“她“

“人與人之間的冷漠是不能憑藉嫺熟的交往技巧而消解的,有着一種“被稱之爲緣分,這樣的東西“

“命運的安排“

“可以這麼說,類似的。“

“她也會走上一條不歸路。“

“我們來對了“

“沒有人能阻止我欣賞一場雨“

“是的,會下的很大“

“一定會下“

我離開了她的傘,自己一人站在雨中,淅淅瀝瀝的小雨點滴在臉上,到豆子般大小的雨下了起來,只有不到兩分鐘的時間。

“我的心太累了“

“下雨就像是洗澡“

“我們可以這樣繼續站着“

“聊天就很好了,其他的不重要,你看下面,已經起了霧。“

“感覺很好,好久沒洗澡了“

“是這個說法嗎“

“對,好久都沒有這樣了“

“我也是,雨可以滌盪心靈的污穢“

“心靈的灰塵“

“就算再多的水,也滌不乾淨心靈的骯髒“

“除非它從一開始就是乾淨的,不然無可奈何“

“很多人的心已經髒了,可是他們喜愛泡澡“

“只會傷身罷了,我是說洗多了皮膚免疫力會下降“

“人其實沒有這麼髒,在表面上“

“這是個惡劣的習慣,不管怎麼說。“

“我時常一個人在屋子裡看着下雨,卻捕捉不到雨的軌跡“

“那是太過瞬間的一種事物“

“太過瞬間了,是的,短暫地來短暫地去,只是帶來了憂鬱,帶不走“這份憂鬱。“

“你想到了什麼“

“以前的事,感情,還有死“

“感情讓你困擾嗎“

“過去的事讓我困擾,一切過去的事“

“過去的事也會有美好1

“在別人身上過去時常是美好的,在我身上過去總是擺脫不掉“

“過去塑造了我們,而非未來“

“只有回憶能讓人如此痛苦,我時常想到絕望“

“過去只能讓你絕望嗎,未來呢“

“我的未來已經過去,但是過去還沒有來到,所以我沒有,這人生已經雙向錯反。無法更正,這是一條被詛咒了的軌跡。“

“你也會爲了感情煩惱嗎“

“你想知道嗎“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像我們的對話一樣冗長而且無聊“

“我的們的對話很有意思“

“在別人看來就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麼“

“不需要別人知道,別人是無所謂的,就像一份友誼那樣“

“就像一份纏人的,而且毫無益處的友誼那樣無聊。“

“對,彼此只能成爲對方的阻礙因素之外,什麼都不能夠成爲“

“可是這依然是世間的常理“

“我只找到了你,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我們可以互相稱位朋友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沒什麼不願意的,因爲這只是一個稱謂罷了,朋友只是一個名字,“比起叫我名字來,好聽得多“

“我撐起了傘,走進他的身邊。

“你也會問感情的問題,是什麼樣的感情“

“愛情吧,我想“

“我不懂什麼是愛情,也不曾經歷過愛情“

“這種感情如何命名,總覺得人類的詞語太過匱乏,這些細膩的感情“總是找不到合適的分類方法。“

“因爲人們說的大多都是些廢話罷了“

“這是語言學家首先發現的“

“他們一定首先感到了無聊,然後絕望。“

“然後會去尋找他們原來愛的那個人,向她道歉“

“你的想法很好,在我看來你也會有這麼一段經歷,不管你願不願意,“因爲這是我們這種人的宿命。“

“你是說命運嗎“

“無疑可以這樣說,不如說正是命運“

“那是我無法反抗的,我有預感“

“去面對吧,你沒有辦法,而我也沒有。“

“誰都救不了我“

“誰也救不了你“

“聽上去很殘酷“

“緩緩流動的,貝多芬的柔板“

“如果這樣的話,就可以,誰也發現不了隱藏在音樂裡的悲傷“

“那對別人來說是無所謂的一個故事“

“沒有誰會同情誰“

“但是卻只有自己直到,悲劇是美的“

“美的就是值得經歷的“

“你明白那就好了,今天的雨真美。“

我們最終沒有走上那座山,因爲雨越來越大。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 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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