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麥緹閉上眼睛,重重地呼吸,想要藉此平復心中的委屈和憤怒。
好久,她用近乎冷漠的口氣輕輕地問他:“你們用這種詭計設計我,這就是你們口口聲聲說的‘俠’了?
“行事陰暗、手段卑劣、藏頭露尾,這也是你們的‘俠’?
“假仁假義、裝模作樣、欺人太甚,這還是你們的‘俠’?
“讓我來教教你,什麼纔是真正的‘俠’!”
她的拳頭仍然揮了出去,卻重重地砸在紅木的餐桌上。
拳過處,雪白的桌布上留下點點血跡……
然後,她轉身走了出去。
尹子忱木然地望着她的背影,面上沒有一點變化,仍然是那靜靜的表情,然而有誰知道他的心已變得千瘡百孔--他的心已被她帶走了,或者生命也是。
“艾麥緹!對不起!”他在心裡小小聲地說,“我還沒有對你說,我喜歡你!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
有溫熱的**從他眼中悄然滑落。艾麥緹,你可知道,心碎的,又豈止是你自己?
他輕輕地撫摸着桌子。那上面,艾麥緹的血痕豔如玫瑰,殷若桃花,然後,他的拳頭也狠狠地打在桌子上,一拳又一拳。
他的血,和她的血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誰是誰的。
“這樣做,就可以讓你的心不痛嗎?”身後,傳來沈奕白的聲音。他們三人來得晚了,剛好看到事情被揭穿,然後艾麥緹決然離去。
尹子忱霍然轉身,厲聲道:“我的事,你們少管!”
“我們也不想管你的事,可是這桌子實在太可憐了,它招誰惹誰了?要打去拳擊館怎樣?咱們玩一場試試。”商吹歌半調侃半正經地說。
尹子忱冷冷地瞪着他,“打架又何必去拳擊館!”一拳打了過去。
“哎喲!你真打啊?救命!”商吹歌誇張地邊喊邊躲閃。
沈奕白將一張信用卡丟到餐廳經理手裡,然後和慕雪寒嘻嘻哈哈地加入戰團,四個破壞王將天使餐坊砸得一塌糊塗--有些事情,是要自己去面對的,即使親如兄弟,也不可能替他承擔。但是,他們卻可以陪他一起走過這段艱難的歷程,讓時間去沖淡他心裡的憂傷。
尹子忱覺得心裡微暖,他知道他們這樣做是爲了讓自己把心裡的憤怒發泄出來。
可是現在,誰在陪艾麥緹發泄憤怒?
她心裡的傷不比自己的輕,又沒有什麼朋友--除了海斯揚!不過,這都不關自己的事了,他跟她,結束了!
他的心裡一酸,隨即又痛起來。
艾麥緹的背挺得直直的,離開尹子忱的時候頭都沒有回--她不敢回頭,只怕再多回頭看他一眼,淚水便會不受控制地衝出來。
前面拐角的牆壁上,斜斜地倚着一個人,黑色的衣裝,金色的長髮,冷酷的面容。
“海斯揚!”
海斯揚慢慢地走了過來,仔細地打量她,“你的事情解決了?”
“不關你的事!”儘管心在流血,但是艾麥緹仍然倔強。她纔不要把自己的傷口展覽給別人看。
“很好!那麼接下來,我們可以專心準備武林大賽,我們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爲了這一天,我不希望有任何事情影響你的比賽狀態。”
海斯揚的聲音淡淡的。對不起啦!艾麥緹,我也是爲了你好!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心不在焉。
海斯揚皺起眉頭,推推她的肩,“喂!”
艾麥緹被推得後退兩步,怔怔地看看他,忽然“哇”的一聲,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海斯揚頓時慌了手腳。他跟艾麥緹大架小架打了無數場,不管受多麼重的傷,她都從來沒掉過一滴眼淚,剛纔不過推她一下,都沒用力的,怎麼就哭了,這這這……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喂!我沒有用力呀!你不要哭呀!”海斯揚被鬧得手忙腳亂,想安慰她,結果適得其反,她哭得更大聲。
“你打我……你騙我……你欺負人……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你……”總算找到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掉眼淚了,艾麥緹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全部的委屈都化做熱淚,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
過路的行人看到一個小女生坐在地上大哭不止,旁邊一個帥帥的男生面露尷尬手足無措,無不側目。有些熱心腸的人在旁邊大聲數落男生欺負女生,還有些人甚至擼袖子掄胳膊,想上來教訓教訓這個欺負女孩子的金毛小子。
“喂!你不要哭了行不行?”海斯揚給大家瞪得全身如長刺,再也沒心思扮酷耍帥,一把將艾麥緹從地上撈起來,抓着她就跑。
艾麥緹糊里糊塗地跟着他跑下去,邊跑邊哭,邊哭邊跑,一時氣息沒有調順,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不過這樣一來,總算把哭止住了。
海斯揚鬆了一口氣,天哪!他終於知道了,天下最厲害的功夫,不是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不是武當派的太極拳,而是女孩子無緣無故、沒完沒了的哭!簡直是魔音穿腦!快要被她害死了咧!
“好啦?不哭了?”海斯揚問。
“嗯!”艾麥緹抽抽噎噎地拿袖子抹抹眼淚,雖然掉眼淚比較丟臉,但是哭出來心裡卻舒暢了許多。先歇會兒,暫時不哭了!
“不哭了就好!”海斯揚說,“我們去練功場……”
艾麥緹吸吸鼻子,嗓子都哭啞了,“有你這樣的嗎?人家正傷心,還沒哭完呢,你就要人家去訓練。”
“不就是因爲一個小白臉嗎?你至於哭成這個樣子嗎?”海斯揚忍不住說。
“你纔是小白臉呢!”艾麥緹擦着眼淚說,“要不是因爲你,哪裡會有這些事!他……”艾麥緹實在需要找個人分擔自己的痛苦,拿海斯揚當垃圾桶,把自己全部的傷心和憤怒都倒了進去。
說着說着,她突然覺得其實自己不僅僅是在生尹子忱的氣,而是氣自己更多一些。爲什麼尹子忱的話她都相信,而且一點懷疑都沒有?是因爲他的手段太高明嗎?
錯!是因爲自己笨!笨到無條件地相信他!纔會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要恨,就恨自己傻吧!
艾麥緹怔怔地想着兩人從前在一起的情景:被刻意忽略的“彈”湯襲擊下閃電般的嘴脣輕觸、與她並肩承擔同學們的非議、“玫瑰之翼”裡依偎看雨……那些時候的他,真的是在騙自己嗎?
如果那些都是騙人的,她不得不服了,尹子忱真是天才,簡直是騙子裡的戰鬥機,還是能夠隱形的,憑自己的實心眼,栽到“高端隱形戰鬥機”手裡,一點都不冤枉。
不過--真是越想越憋屈!氣死人了啦!
海斯揚有些擔憂,艾麥緹的情緒很不對勁,大戰在際,強敵如雲,不能有任何事情影響她的心境,否則,必敗無疑。咳!看來,他這個“教練加陪練”根本就不合格!怪不得人家打官腔時常說,業務要抓,思想工作也不能放鬆,真是有道理耶!
唉,這樣逼她,卻起反作用了--自己八成是弄巧成拙啦!
海斯揚開始後悔了!
璀璨碧汐俠影的秘密會議室裡,尹子忱獨自倚在窗前,神情落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陷入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之中,納悶鬱悶加煩悶,於是整個成了一悶葫蘆。
從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到艾麥緹。
她一直沒有回家,也沒有去學校,而是請了長假,藉口是專心準備武林大賽去了。
他也想過要打她的電話,可是,打通了之後,他能說什麼?自己的行爲根本就是不可以被原諒的--雖然實際上他並沒有做傷害她的事,但一直心懷叵測的欺騙更讓人傷心。
沈奕白、商吹歌和慕雪寒坐在沙發上,一邊假裝說着話,一邊偷偷打量他。
“奕白,子忱是怎麼搞的?跟個‘怨婦’似的。”商吹歌悄悄地問。
沈奕白老神在在,“據我觀察,一般失戀綜合症的臨牀表現都這樣。”
商吹歌很熱心,“子忱對感情比較死心眼,沒什麼經驗,讓我這超級大情聖來點撥他幾招,艾麥緹那小惡女還不是手到擒來!”
“如果想被子忱掐死,你現在就去惹他!”慕雪寒說。
“我是一片好心唉!”商吹歌叫了起來。
慕雪寒打開筆記本電腦,鼠標輕點,打開了一個文件夾,“看,這是手下兄弟們發來的海斯揚和艾麥緹的新情況!”
沈奕白和商吹歌湊過去看,這裡有視頻,有照片,還有跟蹤行動的文字描述資料,全是艾麥緹在金毛小子海斯揚家裡與他“親親熱熱”出雙入對的實證。
商吹歌一見就怒了,“艾麥緹也太過分了,居然玩劈腿!”
沈奕白和慕雪寒同時在他頭上擂了一拳,“你吵什麼吵!”
“我怎麼吵啦?我說的就是實話!都是奕白出的餿主意,還什麼接近四大惡人,俘虜人家的感情,然後再告訴她們實情,給對方刻骨銘心的教訓!你看看,把自己兄弟搭進去了吧?究竟是誰動感情了?人家過得有滋有味,咱自己反而刻骨銘心了……”商吹歌不知道是自己被“刻骨銘心”了,還是替子忱打抱不平,大聲嚷嚷。
尹子忱面沉如水,慢慢地走過來。
慕雪寒剛要合上筆記本,尹子忱輕輕地按住他的手,一張一張照片地瀏覽,一段一段視頻地觀看,一頁一頁文字地閱讀,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沉重。
原來艾麥緹這段日子沒有回家,居然住到海斯揚那裡!他雖然很相信她不是那種輕浮隨便的女孩,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但是,在心底,仍然有一潭酸澀的**在慢慢地醞釀發酵,一座嫉妒的火山在悄悄地活動,不知何時就會爆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