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的機組

大人物總會帶着隨從。總統、伊麗莎白女王、弗蘭克・辛納屈、穆罕默德・阿里、阿諾德・帕爾默……其實大部分的明星大腕都有。

還有航空公司的飛行員。

“先生,你的機組人員呢?”伊斯坦布爾酒店的前臺向我問道。我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問題。

“我沒有帶機組人員,”我回答,“我是來頂替生病的飛行員的。”我一般都會這樣回答,在歐洲以及中東地區,此類問題要比美國問得多。看起來,歐洲大陸的酒店更習慣接待整個機組人員。飛行員獨自一人讓他們覺得奇怪。

我需要一個機組。我在一家土耳其飯店進行晚餐的時候,思考着這個問題。當時我已經脫去了制服。除了一些特殊場合,現在我一般只在酒店登記結賬、兌換支票或者免費搭飛機時才穿制服。

以前我就考慮過機組的問題。其實,每次看到一個機長被他的乘務員們簇擁着時,我就會有這樣的想法。他那個樣子不僅比我更真實可信,樂趣似乎也比我多許多。我發現,空姐們往往像侍女一樣跟在飛行員身邊。相比之下,身爲冒牌飛行員的我,就顯得形單影隻了。不過,逃犯通常總歸是孤苦伶仃的。當你像一隻被開水燙到的小貓一樣四處逃竄的時候,很難扮成獅子在社會上招搖。總體來說,我的那些風流情事都像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其中所得到的滿足感也是如此。

當然,我對擁有一個自己機組的幻想,並不單單是渴望身邊有人陪伴。一個空勤機組——提起空勤機組我只想到空姐——會讓我扮演的航空飛行員角色更加真實可信。我知道,孤零零的一個飛行員容易被人詳細盤查。相反,如果飛行員後頭跟着一幫子可愛的空姐,則幾乎不會讓人產生任何懷疑。如果在我的旅途中有一羣美麗的空姐陪伴,我想我就能隨心所欲地散發空頭支票了,而它們也會像節日賀卡一樣被大家欣然接受。倒不是我現在兌換支票碰到什麼困難,只不過我現在每次只能兌換一張。如果有一班人馬跟着我,我就可以一次性兌換大量支票了。

一星期之後,我離開伊斯坦布爾飛往雅典。“先生,你沒有和其他乘務員一起嗎?”酒店前臺對我問道。我還是用常規的藉口應付了他,但開始覺得有些煩人了。

第二天我飛到巴黎拜訪拉伐利亞一家。其間,莫妮克曾一度表示:“真希望你能在法航開飛機,這樣我就可以加入你的機組了。”這話更加讓我相信,建立一個空勤機組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一個只是裝裝樣子、對飛機駕駛一竅不通的飛行員,怎樣才能去召集一個空勤機組呢?總不見得隨便找幾個姑娘,然後向她們提議說,“嘿,姑娘們,想去歐洲嗎?我有一個兌現空頭支票的遠大計劃……”而且,我跟美國和歐洲的黑社會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也不可能找他們幫忙。

我在西柏林的時候,腦中閃現出了一個計劃。這會涉及多個方面,而且充滿風險,但也同樣富有挑戰。泛美航空這個蜂巢總能爲我提供大量的蜂蜜。即使泛美不是我真正的母公司,但在某種意義上,我也算是它的私生子,現在到了盡孝道的時候了。

我要讓泛美航空給我提供一個空勤機組。

我飛到紐約,一落地就打電話到泛美航空的人事部,我聲稱自己是西部一所沒名氣的院校——普雷斯柯特長老會學院的就業主任。“我得知你們每年都專門派人去各大高等院校招聘,你們今年能不能把我們學校也安排進去?”我說。

“很抱歉,我們不能。”接電話的泛美人事專員說,“不過,我們有一組人員會在十月份的最後兩個星期,在亞利桑那大學校園裡面試應聘各種職位的學生,如果你的學生們有興趣來泛美航空公司工作,我想我們的招聘人員一定會很樂意與你的學生們談談。如果你要的話,我們可以寄一些資料冊給你。”

“那太好了。”我說,然後我給那根本不存在的學校編了個地址,告訴了他。

我的計劃需要擁有登山運動員那樣的膽識。我穿上制服來到肯尼迪機場的十四號機庫。由於胸前晃動着冒牌身份卡,我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大門,然後又慢悠悠地在供銷部裡逛了半個小時,直到把我需要的物品都找齊:信封、大馬尼拉紙文件袋和信紙,全都印着泛美航空的擡頭,還有一疊求職申請表和彩色小冊子。

回到汽車旅館後,我坐下來給亞利桑那大學的就業辦公室寫信。我寫道:“泛美航空今年正開展一種新的招聘方式,除了以往十月份的校園招聘以外,泛美航空還會另派飛行員和空姐來面見那些未來可能成爲飛行員和空乘的同學,因爲真正的飛行人員會從一個更清晰的角度對泛美航空飛行職位的要求提供建議,同時也能更準確地對應聘者進行評估。

“我方一名飛行員會在九月九日,星期一訪問貴校,並且有三天時間來面試接待申請空姐職位的同學。”這封僞造的信件裡寫道,“我們將隨函另寄相關資料冊和求職申請表,可根據需要派發給有興趣的學生。”

我在落款處簽了泛美航空人事部主管的名字後,把信裝進泛美的專用信封,並把冊子和申請表一起包裹在大馬尼拉紙文件袋內。然後我來到泛美航空的辦公大樓,找到公司的收發室,把這些信件丟給一名小職員,態度粗暴地吩咐他按航空郵件寄出。

我覺得泛美航空的公司郵戳,上面附帶那一行泛美的小廣告——世界上經驗最豐富的航空公司,會讓這份僞造的信件看起來更專業一些。

我寄出信件材料的時間是八月十八日。到了八月二十八日,我打電話到亞利桑那大學,接通了就業辦公室主管約翰・亨德森。

“你好,亨德森先生,我是弗蘭克・威廉,泛美世界航空公司的副駕駛。”我說,“公司安排我兩個星期後訪問你們學校,我打電話過來是想確認一下你們是否收到我們的材料以及時間是否方便。”

“哦,你好,威廉先生。”亨德森熱情地回答,“我們熱切期盼着你的大駕光臨。材料收到了,而且已經張貼在校園內,看起來會有相當多的應聘者的。”

“好的。我不知道寄給你的信上是怎麼寫的,”我撒了謊,“但是飛行主管要求我只面試三四年級的學生。”

“這點我們知道的,威廉先生。”亨德森說,“事實上,到目前爲止也都是三年級和四年級的學生來向我們詢問這事。”他積極地要在校園裡給我安排住宿,被我婉言謝絕了,我表示已經在公司指定的酒店訂好了房間。

九月九日,星期一早上八點,我出現在了亞利桑那大學的校園裡,亨德森先生熱情友好地迎接了我。當然,我穿上了飛行員制服。亨德森特地留出一間小房間供我這幾天使用。“目前爲止,我們一共有三十個應聘者,我安排他們每天十個人一批,”他說,“當然,你還要和她們分別交流,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來面試,不過第一批的十個人九點鐘就會到這裡。”

“那這樣的話,我想還是先統一面試吧,然後再分開面試。”我說。

第一批的這十個女生,無論是放在一起還是單獨分開,都十分可愛動人。越是看着她們,我就越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機組。她們十個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看着正準備表演的貓王。

我裝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首先,女士們,我想讓你們知道,這件事對我對你們都是第一次。我更習慣在駕駛室,而不是教室,但是公司派給我這個任務,我也希望能夠把它圓滿完成。我相信在你們的幫助和理解下,一定可以把它做好。

“我用了‘理解’這個詞,是因爲我對招聘的最終結果沒有決定權。我的工作只是挑選我認爲適合做空姐的姑娘,並且根據她們的表現來評估建議。人事主管有權力拒絕任何一個甚至全部我推薦的候選人。但是,我同時也要說,你們可以憑我的推薦就可以被錄用,而不需要其他人的面試。

“還有就是,在你們畢業以前,泛美航空是無法僱用你們的。但是如果你們被選定作爲我司空姐,根據政策,我們會在你們學業的最後一年向你們提供一些補貼,以確保你們不會去找其他工作。我的話都聽明白了嗎?”

大家都表示聽得很明白。然後我把她們解散,開始進行單獨面試。我並不確定我的“機組”需要哪種類型的姑娘,不過我很清楚哪種類型是我不想要的。我不希望我的姑娘當得知她被坑進一個計劃周密的騙局之後會立即崩潰。

太傻太天真和過分正直的面試者,我立刻就把她們從名單上劃掉。那些優雅迷人,但是太直率的(航空公司比較喜歡這種類型的人做空姐),我標了個問號在上面。那些讓我感覺性格隨和、容易輕信別人、性格有些膽大的,或者自由散漫、信奉自由主義的,起碼在緊急關頭不會驚慌失措的姑娘,我都在她們的名字旁邊打了個鉤。我認爲具備這些特點的姑娘,纔是我那個虛構的空勤機組最合適的人選。

亨德森旁聽了上午的面試,到了午飯休息的時候,他把我帶到他辦公室後面的一間檔案室,並且指給我看,就在我面試的房間旁邊有一道門。他給了一把那扇門的鑰匙。“很少有人在這裡上班,因爲我們的學生檔案系統全部電腦化了。”他說,“你會用到這把鑰匙的。我已經把所有應聘者的檔案都調出來放在這張臺子上了,考慮到你可能需要參考一下某個學生的檔案。這樣的話你就可以更加獨立自由地工作,當然如果你覺得需要任何幫助,我們隨時樂意效勞。”

檔案管理系統激起了我的興趣,亨德森熱情地向我展示了該系統的工作原理,之後又把我作爲客人邀請我吃午飯。

下午,第一批的十位應聘者很快就面試結束了。第二天早上又面見了第二批候選人。和第一批一樣,我把那套口若懸河的說辭重複了一遍,姑娘們也同樣對我給出的條件表示認可。最後一批姑娘也是如此,到了第三天下午,我把候選者的範圍縮小到了十二人。

我花了兩個小時一個一個地調查了這十二個人的檔案,一邊回顧當時的面試情況以及我對她們的印象,然後選定了八位。我正準備離開檔案室的時候,一下子心血來潮,突發奇想,我花了不到半個鐘頭的時間就讓自己滿足了一下。於是當我離開檔案室的時候,出生於布朗克斯的小弗蘭克・阿巴格內爾獲得社會學學士學位和碩士學位的報告單已經在那些檔案裡了。

第二天早上,我對那八位進入決賽的姑娘發表我的“論文”,正因爲有她們這些羊羔,我才能搞到我異想天開的羊皮文憑。

我把這些姑娘召集起來的時候,她們個個都很興奮,這種情緒狀態正好有利於我施展騙術。“安靜,請安靜下來,”我懇求她們,“你們還沒有被錄用爲空姐呢。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這點。”

這些話果然達到了預計的威懾力。下面頓時一片寂靜。我笑了笑,接下來便開始安撫她們。“那是因爲你們全都才三年級,在加入泛美航空之前,我們希望你們先完成學業。”我對她們說。

“我想我之前提到過,我們公司會資助錄取的空姐候選者最後一年的學業,現在公司委託我給你們八個人提供一份差事,我想你們會有興趣的。

“公司告訴我,他們計劃招幾名女生作爲來年的暑假實習生,這些女生會分成幾個小組,作爲我司的形象代言及公關人員派往歐洲。也就是說,她們會成爲泛美航空的廣告模特,照片會登在世界各地的刊物上,我敢肯定你們應該都見過我說的那種刊物。有些女生將作爲學校、市民集會,商務研討會之類的活動發言人。這是一次宣傳公司形象的旅行,我們通常使用真正的空姐,或者穿好空姐制服的專業模特。

“但在來年的夏天,我們打算用這些正在申請空姐職位的女生,這也是作爲對她們的一種前期培訓。我個人認爲這是個很棒的主意,理由有以下幾點:首先,這能讓我們的宣傳人員使用我們公司自己人的照片,在自己工作的城市中展示出來;第二,碰到拍攝真實空姐的情況,我們就不用特地把人家從航線上叫下來了。過去類似這樣的情況是很給空姐添麻煩,因爲夏季是我們的乘客高峰期,我們把一些空姐調出來的時候,其他的空姐就必須分擔她們的工作。

“那麼現在,如果你們當中有人,或者全都想參加這個夏季活動的話,我被授權來僱用你們。你們可以得到一次免費的歐洲旅行。公司還會付給你們和新人空姐一樣的工資,你們也將穿上空姐制服,但還不能算是空姐哦。我們會給你們提供製服。另外,公司還會給你們一張聘書,這張聘書非常重要。它意味着你們如果決定畢業後當空姐的話,就能以前泛美航空職員的身份去申請,就會比其他的應聘者有優勢。

“你們有誰願意參加嗎?”

她們全都踊躍報名。“很好,”我微笑着說,“接下來你們都得用到護照,這個你們自己去搞定。你們還要提供地址以方便公司和你們保持聯繫。我可以肯定你們會在一個月內收到聘書。就這樣,女士們。認識你們十分高興,我衷心希望你們將來成爲空姐以後,有誰會分配到我的機組來。”

我把安排給姑娘們的活動差事告訴了亨德森,他聽了後和姑娘們一樣開心。那天晚上,亨德森和他的太太,還有那八個姑娘一起,在亨德森家後院的池子邊爲我舉辦了一個美妙無比的晚宴。

我飛回到紐約,租了一個辦事處設在泛美公司大樓、帶有郵件處理服務的信箱。這是一個絕佳的掩護,我在隨後和姑娘們的通信中就可以利用泛美航空公司的地址,而她們所有的回信都會通過郵件處理公司直接送到我的信箱。

差不多一個星期後,我給她們每個人寄了一張“聘書”,同時還附上一封我親筆署名(弗蘭克・威廉)的信,告知她們每一個人這個驚喜!超級驚喜!公司派我帶領她們參加的這個歐洲活動團,因此她們終究還是成爲了我的“機組人員”。我又隨信附了一張我自己做的表格,上面要求她們填寫自己的衣服尺寸以定做制服。我指示她們每一個人,如果今後有什麼問題或信息,可直接通過我的信箱號碼寫信給我。

然後,我就開始着手準備旅行了。我手裡的護照只是一張臨時的,用的還是我的真實姓名。我覺得自己必須得用弗蘭克・威廉的名字辦張普通護照,於是我決定試試運氣,但願紐約的護照辦理處事務繁忙,工作人員沒工夫對你仔細盤問。

一天早上,我走進護照辦理處,把臨時護照交給了他們,十天後,一張普通護照就發下來了。

護照到手我很開心,但是,這畢竟是發給弗蘭克・W・阿巴格內爾的,在關鍵時刻,它無法和“泛美航空第一副駕駛弗蘭克・W・威廉”對上。我開始四處尋找,然後在東海岸一座大城市的檔案館裡找到了我需要的東西。它是一個叫弗朗西斯・W・威廉的人的死亡通知,死於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只有二十個月大。檔案顯示這個嬰兒一九三八年三月十二日出生在當地的一家醫院。我對醫院的工作人員稱自己就是那個弗蘭西斯・W・威廉,花了3美元拿到了一張經認證的出生證複印件。一般名叫“弗朗西斯”的人都比較喜歡別人叫他“弗蘭克”,對我來說這合情合理的,其他人也一定會這麼覺得。

我把這張出生證的複印件和需要的照片一起,交到了費城的護照辦理處,兩個星期後,另一張和我泛美制服相稱的護照就到手了。我現在就已經準備好了“指揮”我的人馬,要是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沒有什麼意外發生的話。

那幾個月裡,我就在國內四處轉悠,儘量保持低調,不過也時不時地扔出幾張僞造的泛美工資支票或者現金支票。

有一次我去邁阿密,住進楓丹白露海灘酒店的頂層套房,扮成加利福尼亞的股票經紀人,帶着一個塞滿20美元、50美元和100美元鈔票的手提箱,之前還在洛杉磯租了一輛勞斯萊斯,一路開到佛羅里達。

這些都是我腦中構想出來的大騙局的一部分,在我爲自己打造出顯赫門面後,準備向邁阿密的幾家銀行和高檔酒店扔一些數目龐大的空頭支票。我獲得這顯赫的聲望很大部分純粹是出於偶然。我特地讓自己認識一些酒店的高層管理人員,其中有一個某天下午在大廳裡叫住我,把我介紹給佛羅里達的一個經紀人,他在金融上的天賦連我都略有耳聞。

他是一個堅定

的佛羅里達人,帶着正宗佛羅里達人對加利福尼亞人那幾乎不加掩飾的輕蔑,從我們閒談時他的言辭中就看得出來,他也完全沒有把加利福尼亞的股票經紀人放在眼裡。有時候他太過無禮、狂妄自大,連酒店的主管都面露尷尬。他太不友好,幾分鐘後我便找藉口離開,結果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讓我走。

“土星電子新股發行你怎麼看?”他自鳴得意地笑着問。我當時根本就沒聽說過這家公司,實際上,類似這種公司我都完全不瞭解。但我卻冷冷地看着他,然後眯起一隻眼睛。“能買進多少就買進多少。”我說着便離去了。

沒過幾天,我又碰到了那個人,當時我們都在大門口等服務生把車開過來。他帶着勉強的敬意和我打招呼,這讓我有些意外。“關於土星股票,我應該聽你的,”他說,“你是怎麼知道銀河通信正準備接管土星電子的?”

我只是笑了一笑,又對他眯了眯眼睛。後來我才瞭解到,土星電子在被銀河通信併購之後,股票在四天裡每天上漲五到八個點。

那天晚上在電梯裡,一個三十多歲穿着考究的男人過來與我搭話,他說自己是一名傑出的市政官員。

“瑞克(酒店的一個管理人員)對我說起過你,威廉先生,”他說,“他說你可能會在這裡設立一個辦事處,或許還會在邁阿密安個家,每年過來住一段時間。”

我點了點頭。“是的,我正在認真考慮這個事情,”我微笑着說,“我很可能在一兩個星期內就定下來。”

“這樣的話,也許我能幫到你。”他說,“我太太和我會在今晚辦一個派對,一些市裡和州里的政府高層和企業領導們都會來參加,包括市長和部分州政府官員。如果你也考慮來參加的話,我很樂意邀請你。我相信你會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而且我敢說,你也許會遇到一些貴人給你幫忙做決定。”

從某些地方來看,他說得有點道理,於是我接受了他的邀請。他的某些客人很可能會對我有幫助。讓我敲詐他們一筆。

這是一個需要正裝出席的活動,不過我很快就找到了一家還沒打烊的禮服出租店,然後穿戴一新。我同樣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市政府官員的家,發現它就在某位銀行家的房子隔壁,這讓我有些心神不安。但願她沒有被邀請,爲了防患於未然,我讓停車場的服務生把我的車停在了方便我立刻逃跑的地方。

這位銀行家沒有被邀請,不過我卻遇到了這輩子見過的最美豔動人、最有風韻的金髮女郎之一。我剛走進派對的人羣,就立刻注意到了她。整個晚上,我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奇怪的是,儘管她好像一直被仰慕她的人圍在中間,可她看起來不像是和任何一個向她獻殷勤的男士在交往。派對主人也證實了這一點。

“那是謝麗爾,”他說,“她是這類派對的一個標配花瓶。她是個模特,曾經上過幾本雜誌的封面。我們和她之間有個相當不錯的協議,她給我們的派對帶來刺激和歡樂,而我們則確保她的名字出現在所有報紙的社會專欄裡。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她立刻就讓我知道她對我同樣很好奇。“你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她伸出一隻手說,“那輛勞斯萊斯真漂亮。它是你自己的車還是爲了這個場合特地借的?”

“哦,它是我擁有的車之一。”我告訴她。

她擡了擡眉毛。“之一?除了這輛勞斯萊斯,你還有其他的車?”

“還有幾輛,”我回答,“我喜歡收集。”我看到她的眼睛在閃閃發光,就知道自己交到了一個好朋友。顯然她十分追求物質財富。事實上在派對剩下的時間裡,我不斷地感到吃驚,在這樣美麗動人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腐敗貪婪的內心。不過,我對她的人品道德並沒有興趣。我被她這種顯而易見的墮落深深吸引了,她是個唯利是圖的尤物。

我們並沒有一直待在一起。我們時不時分開行動,各自覓食,就像是同一片叢林中的兩隻獵豹。我發現了我正在搜尋的獵物——兩隻肥美多汁的銀行鴿子。她也找到了她的獵物——那就是我。

凌晨兩點半左右,我把她叫到一旁。“你看,派對快要結束了,”我向她提議,“不如我們去我的頂層公寓吃點早餐,你說呢?”

她的回答打擊到了我的自尊。“如果我跟你回酒店,對你來說這值多少錢?”她用挑逗的眼神看着我問道。

“我以爲你是個模特。”我吃了一驚,脫口而出。

她微微一笑。“模特也有好多種。有些模特工作是要比其他的更高級一些。”她說。

我還從來沒有爲了睡一個姑娘付過錢。色情行業對我來講還是個未知的領域。就我所知,我之前還沒有遇到過妓女或者應召女郎。但很明顯,現在我碰到了。然而,我還是想把她弄到我的牀上,並打算讓她變成真正的應召女郎,我嘗試給她開個價。管他呢,我有的是錢。“嗯,300美元?”我試着問。

她動人地做了個鬼臉,搖搖頭。“恐怕300美元不夠。”她說。

我被震驚到了。原來我在這昂貴的奢侈品堆裡歡蹦亂跳了那麼多年,居然完全不知曉她們的價值。“哦,好吧,那翻個倍,600美元怎樣?”我說。

她用冷冷的目光掂量着我。“接近了。”她說,“但是像你這種有錢的男人,我覺得價格應該再要高一點。”

我看着她,心中有些惱火。自從走上職業犯罪的道路後,我就建立了一套並一直遵守的犯罪道德準則。比如,我從來不欺詐個人。比方說,我在買衣服或者其他私人用品時,從來不開空頭支票。大多的百貨商店和商業公司在收到空頭支票後,會把損失推給營業員個人。如果一個營業員賣西裝的時候收的是支票,而這張支票又是假的話,這套西裝的價錢就會從他的工資里扣除。我的目標都是些企業公司——銀行、航空公司、酒店、汽車旅館,或者其他有保險保障的機構。當我想花錢買新衣服或者其他私人性質的東西時,我總是會先去光顧一家銀行或者酒店兌換所需要的現金。

我突然想到,謝麗爾可以成爲我那套規則中美麗的例外。“聽着,這樣下去我們要整晚站在這裡討價還價了,”我說,“我最討厭爲這種小事爭論計較。不要去我的公寓了,去你那邊吧,待個一兩個小時,我給你1000美元,行吧?”

她伸手拿起了她的小包。“我們走吧,”她答應了,“不過我現在沒有公寓住,我房子的租約到期了,現在住在邁阿密海灘的一個酒店裡。”她說出了那家酒店的名字,離我住的那家倒不算太遠,三十分鐘後我們就到了那裡。

她把鑰匙插進她房間的大門時,我轉過身準備離開,說:“我很快回來。”

她急忙抓住我的胳膊。“嘿,你去哪兒?”她略帶不安地問道,“你不會就這麼一去不回了吧?”

我把她的手從我的胳膊上放下。“你覺得我會隨身帶着1000美元現金嗎?”我說,“我去樓下換一下支票。”

“現在可是凌晨三點!”她大聲叫出來,“這種時候你是兌換不到這麼大數目的現金的,連100美元都換不到。”

我傲然一笑。“我想我可以兌換到。我認識這家酒店的老闆。除此之外,我的支票還是紐約大通曼哈頓銀行的保兌支票。在這裡就像黃金一樣。我隨時都可以兌換它們。”

“讓我看看。”她說。我把手伸進夾克的內側袋,拿出一張來邁阿密之前僞造的大通曼哈頓銀行支票。上面的金額是1400美元。她仔細地看了看這張支票,然後點點頭。“的確像黃金一樣,”她表示同意,“不如你在後面簽上字把它轉讓給我?”

“呃,這可不行。”我回絕了她,“這張支票有1400美元,我們之前談好的價格是1000美元,雖然這400美元也不是什麼大數目,但交易就是交易。”

“我同意,”她說,“你就簽字吧,我再給你400美元就是了。”她翻了翻皮夾子,挖出薄薄一沓100美元紙鈔,從裡面數出四張遞給我。我也在支票背面簽了字,交給她。

我從記者那些所謂的“可靠來源的消息”知道了後來的情況。幾天後,她接到銀行通知說那張現金支票是僞造的,於是她氣急敗壞地向戴德縣警察局報了警。最終,她聯繫上了奧萊利。

“他爲什麼要給你這張支票?”奧萊利問她。

“這不重要,”她厲聲說道,“他把這張支票給了我,但是假的,我只想快點逮到那個畜生。”

“我知道,”奧萊利說,“但我同樣需要了解這個人的想法,以便能夠抓到他。你的描述的確符合弗蘭克・阿巴格內爾的特徵,但他從來沒有給個人開過空頭支票。他甚至都沒有在零售店裡用過假票。爲什麼會突然給一個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而且又非常漂亮的女士一張面值1400美元的空頭支票?他的目的是什麼?”

奧萊利自己差不多也是一個騙子高手。他從她的嘴裡套出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玩過不給錢也就算了,”最後她傷心地說,“唉,我以前也不是沒白乾過。但那個畜生居然還騙了我400美元現金。這纔是讓我憤怒的。”

我一直同意奧萊利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我和她都進行了詐騙。

然而,她和我在一起的這段經歷也許還算是比較開心和便宜的,相對於我在離開邁阿密前遇到的兩個銀行家而言——我在他們每個人身上分別颳走了2萬美元。我還用了一張僞造的現金支票在楓丹白露結賬,他們另外還找給我幾百美元。

我把勞斯萊斯開到一個長期停車庫,然後給加利福尼亞的租車公司發了份電報,通知他們這輛車的下落。謝麗爾是對的。這是一輛漂亮的車,不應該被隨意丟棄,遭受自然和人爲的破壞。

冬天,我蟄伏在太陽谷,安分守己,保持低調。當春天來臨的時候,我就飛回紐約,租住在曼哈頓的一處高雅地段的一個上流公寓裡,然後給我每一個未來的“空姐”發去了“提醒通知”。收到的回信讓我放下心來,她們對我這個泛美航空宣傳主管的冒牌身份仍然沒有絲毫懷疑。於是我便繼續去實現我那驚心動魄的奇思妙想。我知道在好萊塢的那家爲泛美航空所有空姐設計和製作制服的公司,我穿着飛行員制服飛往好萊塢,去到那家公司。我把一封僞造的介紹信交給一位負責泛美航空業務的女士,對她詳細說明了這個虛構的歐洲公關之行,她對我說的話信以爲真。“全套制服在六個星期後就能做好,”她說,“我覺得你的姑娘們是不是還需要個行李箱?”

“這是當然。”我說。

當姑娘們的衣服正在製作中的時候,我就待在洛杉磯地區,爲這個惡作劇處理一些其他的必要事宜。我穿上制服來到洛杉磯機場的泛美航空的供銷部,挑選了空姐帽子和制服上所有需要的徽章。

我之前讓姑娘們把她們的一寸彩色報名照寄給我。我用這些照片僞造了泛美航空身份卡,就和我自己的那張差不多,然後把她們每個人的職務狀態寫成“空勤人員”。

當制服做好以後,我開着一輛租來的小貨車親自去拿,車門上貼着假冒的泛美標誌,我給他們簽了一張發票,制服的賬會算在泛美公司的頭上。

五月下旬,我給每個姑娘寄了一封信,並給她們每個人附上一張機票——都是我用現金買的,告知她們五月二十六日在洛杉磯機場大廳集合。

將這羣雛鳥召集起來是我詐騙生涯中最大膽也是最華麗的傑作之一。我在機場附近的一家比較豪華的酒店,給每個姑娘分別訂了一個房間,另外還預訂了該酒店的一個會議室以便她們抵達後使用。我用泛美航空的名義訂了所有的房間,不過是用現金付的賬。我對負責辦理這個業務的副經理解釋說,這不是泛美航空的常規業務,而是公司宣傳部的一項“特殊活動”,以滿足其好奇心。

在姑娘們到達的那天早上,我穿好泛美飛行員的制服到位於機場的泛美航空地面指揮中心,找到公司的機場班車負責人。

“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兩點我這裡會有執行特殊任務的八名空姐過來,我需要用車接送她們到酒店。”我說,“你可以幫我解決這個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他說,“我這裡有一輛常規的機組人員客車。我會親自去接送她們。你也一起去嗎?”

“那麼我就一點半過來找你,和你一起去,”我說,“需要我籤什麼東西嗎?”

“不用的,包在我身上,機長。”他咧嘴笑道,“你就放心吧。”

姑娘們準時出現,並對閃閃發光的泛美機組人員班車發出恰如其分的讚歎,其實那隻不過是一輛加長的普通客車。我和班車負責人把姑娘們的行李搬到車上,然後他開車送我們去酒店,到酒店後,他又幫忙把行李搬下車,把姑娘們安頓好。在一切都忙好結束的時候,我想請他喝一杯,被他婉言謝絕了。“我很喜歡你們這個任務。”他笑着說,“需要幫忙的話請隨時找我。”

第二天一早,我把姑娘們召集到會議室,把身份卡發給她們,還向她們展示了制服和行李箱。她們愛不釋手地摸着衣服和行李箱,開心地尖叫出來,每樣東西上面都有她們各自姓名的縮寫圖案和泛美航空的標誌。

當我把行程路線告訴她們的時候,又引來了更多興奮的尖叫:倫敦、巴黎、羅馬、雅典、日內瓦、慕尼黑、柏林、馬德里、奧斯陸、哥本哈根、維也納,以及其他一些歐洲勝地。我讓她們安靜下來,然後擺出一副嚴父的架子。

“好了,這聽上去是開心得不得了,我也希望如此,但是記住,我們是在執行嚴肅的任務,我不會容忍任何胡鬧行爲。”我告訴她們,“如果有誰行爲不端或者搗亂,我有權力把她開除,必要的話還會把她送回家去。讓我們把一件事說清楚——在這裡,我是老闆,你們的一舉一動都要聽從我的指示,按照我定的規矩來。我想你們會發覺我的規矩都是公平合理的,對你們來講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都是小菜一碟。

“首先,你們可以看到,在你們每個人的身份卡上都標明你們的身份是空姐。對我們要入住的酒店的員工和工作上要涉及的攝影師來說,你們是空姐。但我們日常出行都會作爲普通人,包括乘坐飛機、汽車,我會告訴你們什麼時候需要換上制服。你們這趟旅行是十分惹人羨慕的,這個任務可能會引發我們普通空勤人員的紛爭和嫉妒,不論男女。因此,萬一你們混到了普通空勤人員中,就說自己是公司紐約公關部的,正在執行特殊任務,關於你們自己的真實情況儘量少提。如果有人對你們糾纏不休,就叫他們來找我。

“另外,你們每兩個星期拿一次工資,發的是一般公司都用的工資支票。在歐洲兌換支票非常困難,所以當你們拿到支票後,就在背後籤個字,我會拿到當地的泛美航空辦事處、某家銀行或者我們入住的酒店一起兌換。

“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可能會問,爲什麼不直接把這些支票寄回家存起來呢?理由有兩個:第一,支票很可能是由公司的某個海外賬號簽發的,因此公司會希望這些支票能在歐洲兌換掉;第二就是匯率,你們自己去兌現的時候,是以當時的即時匯率來計算的,通常都會有些損失。所以由我來幫你們統一兌現,給到你們現金,如果你們想把錢寄回家去的話,可以通過匯票或者現金支票的方式。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人提出問題。我笑了笑。“很好,那麼,今天接下來的時間裡你們自己安排,但要保證充分睡眠,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去倫敦。”

飛去倫敦的機票花了我一大筆現金。飛機在天亮之前抵達倫敦,外面下着陰冷的小雨。去酒店之前,我讓姑娘們換上她們的空姐制服。

這個詐騙計劃開始了。當然,我內心非常緊張和不安,但我還是不顧一切地勇往直前。我甚至還讓大家住進了肯辛頓的皇家花園酒店賭一賭運氣,但願酒店員工沒有把環球航空的弗蘭克・亞當斯和泛美航空的弗蘭克・威廉聯繫到一起。我租了一輛廂型車把我們從機場送到酒店,當看到酒店接待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時,我不禁鬆了口氣。

“我們是泛美航空738航班的,”我說,“從香農轉航過來,不知道有沒有人幫我們訂過房間。”

“沒問題,機長,”接待員說,“不過,如果姑

娘們不介意兩個人住一間的話。我們只剩下五個房間了。”

姑娘們直到中午時分才起牀。然後我放她們在城裡自由活動,並且告訴她們我和當地的泛美航空辦事處一起安排了一個“拍攝活動”。而我其實是查了一遍倫敦的電話簿,找出一家我認爲合適的商業攝影公司。我給那家公司打了個電話,稱自己是泛美航空的公關部代表。

“我現在有八個姑娘在皇家花園酒店,都是空姐,我們要爲廣告和宣傳冊拍攝一些彩色和黑白照——你懂的,在皮卡迪利廣場以及泰晤士橋上抓拍一些真實的鏡頭之類的。”我說,“你們可以做嗎?”

“哦,當然可以!”對方那男的殷切地說,“要不我現在就派個人上門給您送些樣品參考下?我敢肯定您會滿意的,威廉先生。”

我和那家公司的業務員一起吃了中飯,並把拍攝事宜談妥。看起來,我似乎選了倫敦一家數一數二的攝影公司,他們甚至以前也接過泛美航空的業務。

“好吧,這次有些不一樣,我們正嘗試一些新的方式,”我說,“我敢肯定你一定喜歡。我們每天按日結賬。你只要把費用的發票開給我就行了。”

“那麼樣片怎麼辦?”業務員問。

“我們那時很有可能已經趕去其他城市了,我們的日程安排得很緊,所以你就把照片寄到紐約的泛美航空公關和宣傳部吧。”我說,“要是你們拍攝的照片被採用的話,他們還會按照市場價再付給你一筆費用。”

他吹了聲口哨,舉起了他的啤酒。“這個方式的確是有些與衆不同,不過我喜歡。”他說着,滿意地笑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三個人的攝製小組乘着一輛滿載攝影設備的廂型車來到酒店,把我那八隻小雛鳥帶走了。我沒和她們一起去,只是告訴那個主攝影師運用他們自己的判斷和想象,最後把姑娘們安然無恙、衣冠整潔地送回來就行了。

“瞭解,長官。”他笑着把姑娘們安排上車。

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我開始着手爲這次非法的長征路準備足夠的罪孽必需品:僞造的現金支票(由我親手製作)、泛美航空的費用支票和普通工資支票(拉伐利亞老爹無意間的作品),以及泛美航空的報銷審批表(從泛美航空的供銷部順來的),最後那個只是爲了虛張聲勢,沒什麼大用場。

有很多因素都對我有利。在倫敦和我們行程中其他大部分城市,都遍佈美國幾大銀行的支行。

第二天一早,我把姑娘們集合到我的房間裡,向她們解釋了酒店針對航空機組人員的政策,然後把八張僞造的泛美航空“費用支票”發給她們在背面簽字。當然,每張支票的數額要比酒店賬單上的高得多。“我還需要你們的身份卡,並且當我結賬的時候,你們全都站在出納看得到的地方。”我對她們說。她們中沒有一個人對自己簽字的支票提出疑問,即使她們可能都已經注意到了。

這個騙局進行得十分順利。姑娘們在大廳裡聚成一堆,出納能看得很清楚,我給她九張假票支付我們的住宿和其他開銷。這名出納只問了一個問題。

“哦,數目有點大呀,長官,我不能保證有這麼多美元來找給你,”她說着,一邊檢查她的現金抽屜,“的確,我沒有這麼多。恐怕我只能找給你英鎊了。”

我裝作有些生氣,不過還是欣然接受了,我知道出納很可能會從中獲利,或者她是這麼認爲的。不過,她給我的英鎊是貨真價實的,而我給她的泛美支票就不是了。

我們在那天下午飛去羅馬,在那裡待了三天,重複着同樣的程序。羅馬的酒店出納也同樣問了關於支票數額的問題,不過在我解釋後便消除了疑慮。

“哦,對此十分抱歉,”我說,“但是我們在意大利有十八天的旅程,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找給我里拉。”

他很願意,因爲這意味着他個人可以從中獲利50美元。

我決定在歐洲的短途遊覽就不坐飛機了,倒不是因爲機票太貴,而是因爲乘飛機會讓姑娘們不斷地暴露在其他空勤人員面前。這是我實行這個陰謀計劃中面臨的最大問題——避免姑娘們被其他航空人員撞見。就像我之前提到過的,在航空公司工作的人都喜歡說行話,尤其當你們在一家航空公司工作的話。

但是自然,和其他空勤人員的接觸是不可避免的,因爲要想我的空頭支票計劃成功進行,就必須得住在爲航空人員提供服務的酒店裡。風險無處不在,例如我的一個姑娘在穿着制服的時候遇到了另一個姑娘,一個貨真價實的泛美航空空姐,於是接踵而來的就是一段災難性的對話。

真正的空姐:“你好,我叫瑪麗・愛麗絲,來自洛杉磯。你們的基地在哪兒?”

我的姑娘:“哦,我沒有什麼基地。我只是來這裡做公關之類的。”

真正的空姐:“你不是空姐嗎?”

我的姑娘:“不能算是。我們一共有八個人,正在爲廣告宣傳做一些攝影模特的工作。”

真正的空姐(自言自語):“見鬼了。我在泛美幹了五年,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這種事情。我還是最好跟主管彙報一下,看看這是不是真的。”

我不想看到任何此類的情形出現,於是對姑娘們三番五次地教育,頻頻強調我的指示。“聽着,當你們穿着便裝的時候如果碰到了穿着制服的泛美空勤人員,千萬不要說你也在泛美航班上工作,因爲你並沒有。”我警告她們。

“當你是穿着制服遇到其他泛美空姐的時候,如果對方問起你的情況,你就說是來這裡度假的。你們可能覺得這不是在騙人嗎?沒錯,確實如此,但這是有原因的。我們不希望其他的航空公司得知這個活動,因爲他們很可能在業內散佈泛美航空在旅遊廣告和宣傳冊裡沒有用真正的空姐之類的流言,有理有據。我們也並不想讓自己公司的空姐知道,我已經說過了,因爲這很容易引起糾紛。對於一個在職的空姐來說,這是一個從都會爭取的肥差。”

這羣姑娘們在這一點上配合得非常積極。然後我租了一輛舒適的、簡直稱得上豪華的大衆客車以供我們暢遊歐洲。我時常覺得這個詐騙計劃不像是在犯罪,而更像是悠閒舒適的度假,因爲我們經常在某個國家的某個吸引人的郊區小地方待上幾天、一星期,甚至更長的時間。這種時候,我就會控制住自己的詐騙行爲。詐騙農民可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但是一來到大城市,我的騙局就重新步入正軌。在進入大都市前,我們會先停下來換上航空制服,在抵達我挑選的酒店後,這個計劃就再一次鳴笛,繼續進行。

每兩個星期我就會給姑娘們發一張工資支票,讓她們在背面簽字後,我再拿去給她們兌換現金。因爲她們的全部開銷都由我來支付(儘管她們全都認爲是泛美航空在付賬),所以她們大多數人會把錢匯給家裡的父母或者銀行。

當然,這些姑娘們完全是無辜的。整個夏天,她們沒有一個人察覺到自己捲入到了刑事犯罪中。她們都以爲自己是被泛美航空合法僱用的。她們完完全全地上了我的當。

我設計的是一次田園式的詐騙之旅,不過也經常奔波忙碌,精疲力盡。要管束這八個活蹦亂跳、興高采烈、精力充沛的姑娘,我就好像騎着一匹瘸腿的馬,趕着一羣狂野的小公牛上山——該死的這幾乎不可能。我在這計劃執行之初就下定決心不和任何一個姑娘牽扯到私人關係,雖然在這一整個夏天中,這個決心也時常岌岌可危。姑娘們個個風情萬種,誘惑難擋,當然,我本身也是個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而當某個姑娘暗示要和我進一步發展男女關係時(她們每個都不下幾次地表示過),簡直很難把她推開。不過我還是經住了誘惑。

但在夏天期間,我也沒有完全孑然一身。在我們每一個所到之處,我都有足夠的機會勾搭到姑娘,而我是不會放過每一個能佔到便宜的機會的。

莫妮克並沒有列在其中。當我們到巴黎的時候,我找過她,她告訴我,我們的關係結束了。“我們還是朋友,弗蘭克,我希望你能繼續幫我爸爸介紹生意,我想讓自己安定下來,可是你不想。”她說,“我遇到了另一個人,他是法航的飛行員,我們正認真地爲將來做打算。”

我表示能夠理解,讓她放心,其實心裡多少鬆了一口氣。我也向她保證了會繼續幫她父親介紹泛美航空的業務,儘管這是在撒謊。對於欺騙拉伐利亞老爹這件事情,我已經開始感到有些內疚,便決定把他這枚棋子從我那卑鄙骯髒的棋盤上撤下來。反正他已經給我製作了足夠多的複製品,如果我把它們都用掉的話,足以把十幾家銀行都榨乾了。

我和姑娘們在哥本哈根結束了我們的歐洲之行,我安排她們上了一架飛往亞利桑那州的飛機。她們雙手捧滿鮮花玫瑰被我送回美國,我還爲她們設計了一篇花言巧語的講話,以減輕在接下去的幾個星期裡可能產生的疑慮。

“保管好你們的制服、身份卡,還有支票存根(我兌完支票後總是把存根還給她們),”我要求她們,“如果公司要回收你們的制服和身份卡的話,會和你們聯繫的。關於這份工作情況,你們先回學校再說,畢竟公司要等你們畢業之後才能長期聘用你們,到時候,公司還會派代表來聯繫你們。這很可能就不是我了,因爲我已經接到命令回去開飛機。不過我希望你們所有人都能再次成爲我的機組人員,這個夏天我同你們一起過得非常開心。”

從各方面來看,我的確過得非常開心。雖然這些姑娘讓我煞費苦心,但是她們也在不知不覺中朝我的口袋裡塞滿了綠色大鈔。總共算下來大約有30萬美元。

事實上,泛美航空確實聯繫到了那些姑娘。在連續三個月裡,泛美航空源源不斷地收到從歐洲幾十個城市寄來的照片,上面都是同樣的八個姑娘,全套泛美空姐打扮,於是,公司的廣告部主管開始着手調查。最終,整件事情落到了奧萊利的手裡,他簡明熟練地理清了思路,對公司官員以及那些姑娘重點解釋了下大概經過。

我認爲這八個姑娘全都愉快地接受了這個現實,甚至還有可能進行一些添油加醋。

和姑娘們分開後,我在歐洲待了幾個星期,然後纔回到美國。回國後我又像個吉卜賽人一樣四處遊蕩了幾個星期,決不在同一個地方逗留超過三天。我又變得情緒低落,緊張不安。一想到我可能永遠就這樣居無定所,一輩子逃亡下去,我便開始惴惴不安,無法正常理智地生活。

我實際上幾乎停止了支票詐騙活動,因爲擔心警探們可能已經到了我附近,不能再留下任何線索和蹤跡了。只是偶爾地,我還是會嘗試着展現一下我犯罪的創造力。

有一次在中西部的一個大城市裡。我下飛機後沒多久,正坐在機場餐廳裡吃午飯,此時,臨近桌的對話引起了我的興趣,一個是有點年紀、表情嚴肅的男人、另一個則非常年輕,低三下四的樣子,看起來那個年紀大的是他的老闆。我從他們的談話中瞭解到,年長的那個是名銀行家,他正要去舊金山開會,在他對那個年輕人的訓話中可以看出,很明顯他希望在他不在公司的期間銀行照樣能夠賺錢。他看起來十分冷酷、暴躁、自大,並且對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頗覺得意。當機場廣播呼叫到他的時候,我知道了他的名字,賈斯珀・P・卡什曼。

那天下午,我在當地一家報社的圖書館,仔細地挖掘有關賈斯珀・P・卡什曼的情況背景。J・P・卡什曼在他的社交圈裡是名傑出的人物,一個白手起家的大亨。他最初是在銀行裡做出納,當時銀行的資產不超過500萬美元。現在他成爲了這家銀行的行長,而銀行的資產已經超過了一個億。

第二天我就去偵查了那家銀行。那是一幢新建的大樓,樓前的大玻璃窗上赫然展示着公司的箴言。銀行內部十分寬敞舒適。出納員都在一邊,下級職員被隔牆分散在對面。高級職員則在用玻璃隔起來的通風的辦公室裡,自在舒適。卡什曼的辦公室在三樓,他認爲不應該和下屬走得太近。

我租了一輛車,開到一百七十五英里外的某個不起眼的城市,用一張僞造的現金支票開了個一萬美元的賬戶。然後我回到卡什曼的城鎮,第二天去了他的銀行。我並不真正關心這次能詐騙到多少錢,只是卡什曼的舉止態度讓我很不爽,我純粹是想蜇他一下。

當我走進銀行的時候,大家看到的是一個有錢的商人形象。灰色的三件套西裝,油光鋥亮的鱷魚皮鞋,伯爵夫人牌領帶,一個真皮公文包,輕巧又高雅。

卡什曼在機場的那位同伴是名下級管理職員。他的辦公桌乾淨整潔,嶄新的姓名牌閃閃發亮。看來他是最近剛晉升上來的。我一屁股坐到他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先生,您好,需要什麼幫助?”他問道,我的穿着和風度顯然已經引起了他的關注。

“是的,的確需要,”我輕鬆地說,“我是羅伯特・利曼,來自強克遜,我現在需要兌換一張支票,金額比較大。我把相關的證件都帶來了,你也可以打電話給我的銀行去核實,不過我認爲沒那個必要。J・P・卡什曼認識我,他會覈實這張支票的。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不,我還是自己來打吧,反正我也要和他說些事情。”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我就伸出手去拿起電話,一字不差地撥了卡什曼的分機號碼。卡什曼的秘書接過了電話。

“你好,麻煩找卡什曼先生……他不在……哦,對的,他上星期說過,我都忘了。好吧,聽着,麻煩你等他回來後轉告他鮑勃・利曼來找過他了,我和珍妮正盼着他和米爾德里德來強克遜打獵。他會懂我的意思的……對,謝謝。”

我把電話放回去,站起身做了個痛苦的表情。“今天看起來不大走運啊,”我愁眉苦臉地說,“我急需現金。要是回強克遜再趕過來,時間就來不及了,這筆生意泡湯啦。算了,再見,先生。”

我正轉身離開,這個年輕的職員把我攔住。“呃,你要兌換的支票金額有多大,利曼先生?”

“相當大。”我說,“我需要7500美元。你看你能幫我搞定嗎?我可以給你我在強克遜的銀行賬號。”不等他回答,我便又一屁股坐回了那張椅子上,當即利索地開出一張7500美元的支票交給他。正如我預計到的,他沒有給強克遜的銀行打電話。他站起來,轉身準備走向一間玻璃辦公室。“先生,我必須經過副行長詹姆斯先生的批准才行,我想這沒問題。我很快就回來。”

他走進了詹姆斯的辦公室並且一字不差地說了我剛纔告訴他的話(我是後來得知的)。“先生,有一位來自強克遜的利曼先生需要兌現一張大金額的支票。他是卡什曼先生的私人朋友,來找卡什曼先生的,但是您也知道,卡什曼先生現在舊金山。”

“那老頭子的私人朋友?”

“是的,先生,生意上和社交上的朋友,據我看來。”

“給他兌吧。我們可不能得罪那老頭子的人。”

一分鐘後,這個年輕的職員把假票交給出納。“請給這位先生兌換現金。利曼先生,我很高興可以幫上忙。”

對於這個巴甫洛夫的狗式的騙局我並沒有感到太高興。實際上,我一點都不喜歡。我當天就離開了那個城鎮,幾天後來到佛蒙特的一個偏僻的村莊,留在那裡苦思冥想。我滿腦子盡是些陰鬱的想法。我認爲我並沒有在生活,而僅僅是在生存。我靠着違法的僞裝、欺詐和犯罪積累起了一大筆財產,然而卻並沒有享受這些罪惡的果實。我覺得是時候該隱退了,像只狐狸一樣找個偏僻安全的巢穴躲起來,我便可以放鬆下來,重新開始一個嶄新的、沒有犯罪的生活。

我在腦海裡的地圖上回顧了我去過的所有地方。在回憶過去幾年裡的旅途時驚訝地發現,我遊歷過的地方居然如此廣。從新加坡到斯德哥爾摩,從塔希提島到的裡雅斯特,從巴爾的摩到波羅的海,還有其他一些去過但忘記名字的地方,足跡遍佈整個地球。

但是有一個地方我不會忘記的。當我想尋找一個安全的避風港的時候,它的名字就會不斷地在我的腦海中跳出來。那就是法國的蒙彼利埃。

蒙彼利埃,我終於做出決定,它就是我的避風港了。下定決心後,我便再也沒有多去想它。

我應該再多考慮一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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