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開始曾添他媽的身體就不大好,這我知道,可是,怎麼就突然死了呢。
我看着我媽,她卻避開我,一直朝悶頭吃飯的曾念看着。
我厭惡的瞪了一眼曾念,他聽了我媽說的話居然什麼反應都沒有,就算出事的人和他沒關係,可聽到死人了總該有點反應吧,真是個冷血。
冷血的私生子,我在心裡暗罵。
“曾添怎麼樣了,出這麼大事我更得問問了,他一定難受死了。”我朝我媽伸出手,要她的。
我媽生氣的把筷子撂在桌子上,衝我喊,“都說了不行,曾教授說了這事不能往外講,我就多餘告訴你,不許找小添,聽見沒!”
曾念也終於放下筷子,他對我媽說了句吃飽了就起身離開飯桌,朝我平時看書寫作業的那張舊寫字檯走過去,打開書包,看樣子是要學習了。
我媽望向曾唸的面色緩和下來,不耐煩的對我揮揮手,“趕緊吃飯,吃完看書去,小添家裡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我把書包用力放在了寫字檯上,震動讓埋頭看書的曾念揚起了臉看着我,還把椅子往一邊挪了挪,像是特意給我騰出更多的地方坐下看書。
瞥一眼曾念看的,是數學測驗卷子,我又看看他因爲垂眸而顯得格外濃密的睫毛,這點還真和曾添很像,那小子也有漂亮的讓我這個女生嫉妒的眼睫毛。
“哎,你屬蛇的吧?”我用筆尖戳了戳曾念面前的試卷,問道。
曾念不出聲,只是停下筆看着我。
“冷血動物啊。”我語氣嘲諷的解釋,可腦子裡閃過的卻是下午在衚衕裡,這個私生子幫我攔下苗語巴掌的情景。
曾念嘴角一歪,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還是不說話,低下頭繼續做題。
可我實在沒心思看書,我擔心曾添,不知道那小子現在什麼樣,他跟他媽關係那麼好,一定傷心死了。
說起來,曾添老媽對我也算不錯,今年春節的時候還送了我一件名牌的羽絨服,要知道這可是我長到十六歲以來,第一次擁有羽絨服。
在那之前,我們班女生裡,大概只有我從來沒穿過又輕又暖和的羽絨服了。
媽媽沒了,曾添以後沒媽媽了……我想着這些就覺得鼻子發酸,轉頭看看在廚房裡收拾的我媽,終於下了決心,迅速站起身去牀上拿了外套和圍巾,一言不發開門走了出去。
我不管了,我要去見曾添。
我在黑乎乎的衚衕裡小跑着,我媽的喊聲從背後響起,一聲接着一聲。
我家離曾家大概有三站地的距離,我出來時記着剛看過時間是晚上快八點二十了,公交車這時早就沒了,我又沒錢打車,只能走走跑跑的過去。
特意選了條有點繞路的路線走,我媽要是追過來也很難馬上發現我。
冬日的夜裡,街頭行人車輛都不多,我越離曾家近越覺得心裡難受,時不時回頭看看身後,我媽果然沒追上來。
等我又一次走到曾家對面那個小報亭的時候,踮腳往他家院子裡張望,隔着圍牆,隱約能看到屋子裡的燈光。
可是曾家好安靜。
我記着看過一次鄰居家裡死人,也是在夜裡,整個晚上都人進人出的不消停,還有突然就爆發的哭聲。
這些在曾家大院裡都感覺不到。
我在小報亭的陰影裡站了足有一分鐘後,才快步走向了曾家大門口,到了門前恩響了門鈴。
一下,兩下,三下。
大門裡沒有絲毫動靜,我擡着手等了好一陣後,再次有規律的摁了三下。
這回裡面終於有了聲響,開門關門的聲音,然後腳步聲直奔門口而來。
門一開,面色蒼白的曾添出現在我面前,他看見是我楞了一下,旋即眼睛裡就水霧一片。
我有點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感覺自己的眼睛裡也有東西忍不住快要衝出來時,門裡的曾添突然伸手把我摟住了,他滾燙的臉頰貼着我冰涼的臉,反差實在強烈。
我一激靈,開口問曾添你是不是發燒了,臉這麼熱,曾添不說話,也聽不見平日裡聽慣了的嘿嘿笑聲,他就是死死摟緊我,我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
“曾添……”我無力的喊出他的名字,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安慰一個剛剛失去媽媽的大男孩。
我沒體驗過失去至親是個什麼滋味,我也沒什麼至親之人,除了我那個老媽。她從小到大罵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是個沒親情的,也不知道哪天她死了我會不會爲她掉一滴眼淚。
我嘴角抽了抽,我還說人傢俬生子是冷血的,我在自己親媽眼裡不也是一樣?
我們大概是一類人,身上都缺了點什麼……缺了曾添身上的某樣東西。
我正胡思亂想着,曾家的屋門又打開了,曾添像是被驚嚇到了,隨着開門聲猛地把我放開了,眼神奇怪的看着我。
“是欣年來了啊。”
是曾添老爸出來了,他是在全國都有名氣的畫家,聽說一張畫至少要賣到兩百萬以上,曾添他媽聽說過去就是他的學生。
我連忙和這位曾伯伯打招呼,他點點頭往我身後看,我開始以爲他是在看我媽有沒有一起來,剛要開口說明我怎麼這麼晚還跑過來時,就聽見曾添小聲說了一句,“你,怎麼也來了……”
站在臺階上的曾伯伯咳了兩聲,我身後也響起了腳步聲。
不知道怎麼了,我突然間就覺得特別心慌,想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