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哥兒，不吃飯嗎？”
已入傍晚，萬幸推開萬辛的房門，只看見萬辛躺在牀上，一片霞光照在萬辛無精打采的臉上。
“爲情所困的小可憐。”說着，萬幸走過去趴在了萬辛身邊。
“查到了沒。”
“當然，你哥我連查個學生都差不到嗎？”萬幸見萬辛沒有說話，繼續說：“他家條件以前還可以，比普通人家好那麼點，他中考成績不怎麼樣就送到這學校了，暑假一家子出去玩半路出的意外，那時候他十四歲。”
“那他以前是正常的？”
萬幸笑了笑。
“是啊，出意外以前是正常的，我還看照片了，小男孩挺俊的，當然了沒咱家辛哥兒俊。”
“那他出什麼意外了？”
萬辛知道接下來纔是重點。
萬幸同樣，構思了下才說出來。
“他家車開到半路被山上滑下來的石頭砸上了，正好堵在山體間，車自燃了，路又比較偏周圍沒人，車門被堵着出不去。他父母打急救電話，等消防車急救車到了撲滅火就看見摞在一起的三個身體，上面兩個燒的沒樣子了，最下面的被一層層溼衣服包上，看起來是父母脫了衣服又用水澆溼，不過還是被燒了，全身燒傷80％，事後就啞了。按時間來說，上週是他父母忌日。”
靜。
萬辛無法想象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面對着這樣可以說是災難性的場景會怎麼樣。
卡在山縫裡，汽車燃着大火，親眼目睹着父母在自己身上被火活活燒死，變成肉漿，然後灼燒自己的身體。
如果救護來的再晚些，他或許就可以和父母一起走了。
這樣，也是好的。
“然後呢？”事情一定還沒有完。
“然後，父母都死了，保險賠了點錢，還有負責那段公路部門也有給賠償，孩子在醫院養的差不多就出院了，在大伯家住。休學了一年，沒什麼事兒了就來上學了，但這大伯家也沒給做個整容什麼的，也不怎麼管這孩子，算是比較慘的吧。我看他照片了，挺可憐一小孩，還有那全身的傷，看着都替他疼，算了不想了，想起照片連我都肉疼。辛哥兒，你有好感那個就是這位？”
“嗯。”
萬幸挑眉從牀上起來，“要吃飯了。”走到門口又對萬辛說：“你最好想好了，對你對他都是，就算你不怕，但人家也經不起折騰，你想好了再去做。”
關門。
萬辛吃飯洗漱完換個牀單躺下了。
這一晚，萬辛想好了。
“早，昨天家裡有事，提前回去了。”
萬辛仍早早的來了教室，張澤森比他更早，萬辛在坐下後感覺到身邊的人，突然很想抱抱他。
“我想抱抱你。”說着，萬辛也這樣做了。
張澤森看着萬辛把自己抱住，緊緊地抱住，有力且堅定，像是要把他全部的力氣都給傳給自己，張澤森擡起胳膊也回抱住他，輕拍着試圖安撫着萬辛。
張澤森想，萬辛應該是家裡出什麼事？所以纔想找個人抱抱吧。
不過萬辛好像並沒有厭惡自己，不理自己。
是好的。
張澤森感受着這個懷抱，也安慰着抱住自己的那個人。
萬辛把頭窩進張澤森的懷裡，張澤森左手摟住這個懷裡的人，右手一下下撫着後背。
“我昨天做錯了一件事。”
張澤森感覺胸前傳來聲音甚至能感覺到震動，他繼續安撫着。
“你以後不要住校了，下午下課和我回家吧。”
張澤森先是一怔，然後在萬辛的後背寫字。
“不好”
“沒事的，來我家吧。”
“不”
得到回答，萬辛從張澤森的懷裡起來，坐好。
坐起來的同時一隻手摸上了張澤森的臉，沿着輪廓一點點描着。
“總比你在學校方便，如果可以，我想讓你一直在我家，不被打擾。”
張澤森很亂，他不知道該去關注那隻在臉上摸來摸去的手還是關注那人的話。
“來我家，我會照顧你的。”
至此，張澤森再遲鈍也知道萬辛意指何事了，更何況張澤森本就是極爲敏感的人。
萬辛摸到了瘦削的臉部輪廓，還有一雙眼睛，很大；一個鼻子，很挺；兩瓣嘴脣，有些脫皮但薄薄的。
這應該是個很好看的樣子。
萬辛又把手放到自己臉上摸了摸自己。
“很多人說我長得好看長得漂亮，但我摸着什麼都摸不出來，眼睛沒你大鼻子沒你挺嘴巴也厚厚的。”
張澤森拉下萬辛正在摸着自己臉的手，在上面寫到“你好看”。
萬辛得意地一笑，卻說“你也很好看。”
其實，張澤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樣子，只是每次在從鏡子上或是什麼反光的地方粗粗一撇，都會被自己的樣子驚到。
自己很醜很嚇人的。
“你真的很好看。”說着，萬辛又掐了掐張澤森的臉。
張澤森又臉紅了，他擡起手也摸了摸萬辛的臉，在他的臉頰上寫上“好看”。
萬辛輕咳了下，坐正。
“要來人了，準備上課吧。”
但這課萬辛是上不下去了，爲什麼呢，因爲他總想跟張澤森說兩句話，說什麼呢。
“你們還要上幾天課啊？”然後自覺地伸手過去，等着那個手指過來。
“6”
“那你也快放假了，放假有什麼安排嗎？”
“最後一桌，不要說話搞小動作。”
老師一語打斷了萬辛的話，但張澤森還是寫完了個“有”。
萬辛和張澤森就這樣時不時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萬辛發現張澤森其實是個有些活潑且幽默的性子，除了一些對於外表的“自卑”，他並沒有被陰沉與壓抑所籠罩，他的內心其實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但又缺少些什麼。
像是朝氣與陽光。
下課鈴聲打進了萬辛的耳朵裡，以及一個說話聲。
“萬辛，我們講的這些你都會嗎？”
聲音是從前面傳來的，萬辛回憶了下，應該是那個楊主任的女兒。
“不會。”
女孩聽後又惋惜地“啊”了一聲，“可我爸說你成績很好的，還說可以向你問題呢。”
“我學校跟這裡學的不太一樣。”
“好吧，你別總跟這個啞巴說話了，說話他也不理你。”
萬辛聽着語氣中頗有些不滿的語氣，問道：“爲什麼要排斥他？”
“看他這個樣子，怎麼不排斥？”女孩的態度理所當然，不過又反應過來這是個盲人，“啊對你看不見，我給你說這個啞巴長得可嚇人了。”
萬辛聽到身旁的人有些動靜，好像是俯身趴在了桌子上，他在桌子底下把手伸過去握住他的手。
“爲什麼不看看他？”萬辛語氣變得低沉，沒握着張澤森的手攥住了拳。
“看什麼？”女孩的聲音帶着疑問與無知。
看什麼，說什麼。
既然不看，也是好的，自己能“看”到就好。
“要上課了。”
說完萬辛不再理會那個女孩，繼續讀手下那本書，也繼續握着手下那個手。
兩隻手就這樣維持了一上午。
萬辛是很自然的，張澤森是很彆扭的。
“吃完飯咱們去你宿舍吧。”萬辛問完沒有得到清脆的迴應，“敲碗啊。”
得到的迴應是被踢了下小腿。
“這麼熱情。”
張澤森不再搭理他，吃完飯還是拉着萬辛去了教室。
“既然你不想拿行李那就算了，我萬有錢怎麼也得表現表現。”
在座位上萬辛張口就是感嘆，張澤森拉過萬辛的手，在上面打了個問號。
“不是你自己不去拿行李嗎。”
“行李？”張澤森聽不懂萬辛在說什麼。
“你別不承認，說好了晚上去我家。”
“不”
萬辛拍了拍張澤森的手腕，趴在了桌子上。
“太倔強。睡覺吧，午安。”
每天“聊”天搭個話，再商量拿行李的事兒如此六天就過去了，最終張澤森也沒有去萬辛家，萬辛也沒能去成張澤森宿舍。
下課鈴響，每一個人都在響起的瞬間拿好東西往外衝。
放假了。
學生們連肚子都不覺得餓，渾身都是力氣趕着回家吃午飯。
“澤澤啊，放假出來玩嗎？我給你打電話，你什麼號。”
張澤森聽到這聲澤澤，無奈的看了一眼萬辛，但萬辛接收不到。他把萬辛手拉過來，萬辛把手機遞了過來。
是個新手機，大屏智能手機，早上萬辛剛遞給張澤森時張澤森還有些恍惚，萬辛之前用的是個老年直板機。
“昨晚上我才知道有給盲人用的讀屏軟件，你把字打上手機可以自己讀出來。”早上的張澤森聽到這話還覺得蠻神奇，不過在聽到萬辛要把手機給自己後張澤森拒絕了。
至於手機，這是昨晚上萬幸看某人又是滿臉愁緒，作爲一位關愛弟弟的哥哥，萬幸踏入了弟弟的房門。
萬辛問他爲什麼不早拿出來。
萬幸表示以爲辛大才子自己知道有這個呢。
對於萬辛，他以前是不接觸信息網絡的，一心只讀聖賢書，況且以前的他也不需要用到這個去和人說話。
在結束談話時，萬幸告訴他放假纔是真正的開始，加油吧辛哥兒。
張澤森拿手機打完字，點了播放。
“別叫我澤澤，放假我不出來，也別給我打電話”
萬辛想到“放假纔是真正的開始”這句話時的好心情在聽到一連三個拒絕的毫無語氣的機器聲時，變得不爽。
“那你是想讓我叫你森森了？你不出來那我去找你，不給你打電話，你是想要驚喜？”
張澤森把手機塞給了萬辛，背上書包走了，萬辛沒追，把手機放進口袋掏出一臺老年機給老王打電話。
“王叔，我有個朋友放假，你進來幫忙搬下行李。”
然後萬辛自己來到了張澤森的宿舍。
他早就打聽好萬辛宿舍在哪了，不過也的確是第一次來。
很安靜，大概是其它人都走了吧。
“收拾好了嗎。”
正翻着被套的張澤森聽見萬辛的聲音，扭頭看到萬辛一臉神在在地站在門口，看完繼續收拾。
“你敲敲你牀，我聽得見。”
張澤森沒有敲牀，但萬辛聽見了抖被子的聲音，慢慢走了過來。
萬辛又掏出手機，遞給張澤森，“你拿着吧，我也用不上。”
張澤森沒有接，萬辛又繼續說：“森森啊，不要辜負我一番好意。”
張澤森翻完被套裝好東西，揹着書包拉着一個行李箱走了，萬辛在後面慢慢地走。
萬辛雖是可以自己走，但速度上肯定沒有普通人那麼快。
ωωω. тtkan. ￠Ο “辛哥兒，你那個同學呢？”
老王看見萬辛從宿舍出來，走過去問着。
“張澤森？”萬辛聽見老王如此問便喊了一聲名字，卻沒人迴應，他就知道張澤森沒有等自己。
不就叫個森森麼，太小心眼。
“同學走了，回去吧。”
說完，萬辛向學校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