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件事情……是我的錯。”沈忱沒有沉浸在和幼年知己相認的喜悅裡,相反地,一種突如其來的罪惡感充斥了他的內心。“抱歉,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我真沒用,什麼都做不好……”他的眼睫慢慢地低垂下來,蓋住了眼睛和憂傷的神情。
“都過去了。”嚴慎沒再說什麼,似乎一下就明白了沈忱說的是什麼。“不是教官的錯,在那種情況下,我們都沒有辦法去決定自己的命運。所以你不要自責了。”這大概是自從沈忱認識嚴慎以來,她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總是呈現出一種異於常人也和她本身年齡的成熟感,這個年紀的女孩本來應該周身環繞着那種青春靚麗又朝氣蓬勃的活力,可是她身上似乎並沒有這些。
“基地把你害了。”沈忱扶額嘆了口氣,言語間是說不盡的遺憾和憂傷。“離開我以後,你去了哪裡?”
“還能去哪裡?基地把我定向分配去了一個印染廠——嘁,這地方美名其曰給國家訓練新生的人才,但是把我們遣送走以後還不是像販賣兒童一樣讓我們去幹活。”嚴慎憤憤不平地握着拳,雙手顫抖到連衣角都抓不住。“再後來就沒什麼了,我在印染廠裡闖了禍,被人家趕出來流落街頭,直到我哥出現——事情纔有了轉機。”
沈忱看出來小姑娘一定很難過,很憤怒,很想親手撕碎那些爲非作歹的基地長官。可是她沒有眼淚了,那些代表着脆弱的淚水,早就在她過着非人生活的那幾年流乾了。
“哭出來吧。那個組織解散了,領頭的那些人也都進了監獄,無一倖存。現在你也是警察了,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這類事情發生。”沈忱擠出笑容想要安慰女孩,卻感覺自己的聲音裡一點感情都沒有。
“哭有什麼用,我早就不哭了。”似乎是感受到了他沒什麼誠意,嚴慎只是簡單地搖了搖頭。“教官呢?我走後,你又去了哪?”
“我嗎?差不多是你走後的四五年吧,軍事組織被警察緝捕後解散了,我跟隨警局的一些人進了軍隊,被劃在一個上校麾下——上校待我很好,也很會照顧人。再到後來,我因爲一次意外被軍隊遣送回來,就被分配到了這裡。”沈忱的聲音低沉又溫柔,有些慢條斯理,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漫不經心——就好像在講述着別人的故事。
“這麼快的嗎?”嚴慎似乎是驚詫於那個組織的脆弱,也可能是在感嘆自己離開組織與其解散的不巧。“那,那個小男孩呢?……就是那個總是和你走得很近的小男孩,看起來好小。”
“那個小男孩,就是現在的江馳野啊。”沈忱笑起來,一提到江馳野他的神色都變得溫柔了幾分。“只是……他還沒有認出我。”說到這個,他的眉眼卻突然黯淡了下來。嚴慎想着這人要是有耳朵,這時候肯定已經耷拉下來了。
“爲什麼不告訴他呢?”嚴慎很不理解這人的舉動,明明認識了爲什麼還不和對方相認。“教官既然能和我說這些,就一樣也可以和小江說啊。更何況,你和小江呆在一起的時間明顯很長啊。”
“他還是不要想起我了。”沈忱嘆了口氣,眼睛裡寫滿了苦澀,卻很久都沒再說什麼。“那段記憶對於他來說太殘酷了。還不到十歲的年紀,那時候他一定覺得自己被全世界都拋棄了。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的,在我剛剛找到他的時候我就不應該把他帶回基地——我應該直接把他送回他的父母身邊。就算不是如此,我也應該信守承諾,永遠守在他身邊的。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我離開了那裡,被迫和他分別,而這一去,就是六年。”
六年,對於一個剛剛開始人生的少年來說,該有多漫長。等到再見的時候,男孩已經沒有了從前的稚嫩,他的心智逐漸成熟起來,開始懂得什麼是青澀,個頭也竄得很高。
“我對他一無所知,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家在哪裡,喜歡什麼,家裡人都有些誰。甚至,我都無法知道,他是否還記得007。”
大概我和他,就是註定無果的結局吧。
2
“結果出來了。”嚴謹從DNA提取室裡緩步而出,手裡拿着剛剛打印出來的報告單。“沈先生的判斷結果沒有錯,那個鞋印子上確實是那對青年男女的血。而從那個鞋印可以看出來,確實和喬小六有關。”
“只是有關?我們不能直接證明是喬小六殺的人嗎?”江馳野有些不解,他有什麼疑惑向來都是直接問出來的。
“暫時還不能——喬小六現在只是本案的嫌疑人,那把殺死女人的匕首的DNA檢測報告還沒有出來,我們不能判斷喬小六到底是路過者還是行兇者。”嚴謹搖了搖頭,繼續仔細研究着手上的報告單。“那把匕首檢測起來比較麻煩,因爲它是從黑市上淘來的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人的手。”
“好。那既然喬小六已經是嫌疑人,我現在就派人去緝捕他。”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蘇白這時候終於發話了,大概也是想爲本案貢獻一點點力量。
“好,麻煩蘇隊了,只是緝捕他的時候別動用太多力量,也別驚動太多人——尤其是張文爍。”嚴謹點頭應允,“張文爍到底是不是嫌疑人現在還不能確定,我們還在觀察中,儘量先不要把他牽扯進來。”
“需要我做什麼嗎?”江馳野問。這麼久沒有給他安排一些打雜的工作,他似乎有些不習慣了。
“你去找到沈先生,如果他結束談話了就和讓他和阿慎一起過來——案件的新線索出來了,我需要和沈先生討論一下接下來的調查方向。”嚴謹頭都沒擡,目光仍然緊緊地定在手中的報告單上。
江馳野很開心,因爲他的先生終於開始被人重用了。可是他還不知道,他的先生和別人討論了很久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