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璇羽等人出去,所有的宮女內監都已經到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個個都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爲首的是瑈汐館大宮女椿樺,說是大宮女,但其實由於竹湘的緣故並沒有受到林璇羽的重用,不過就是管管宮裡的閒雜事物罷了,平時也很少跟主子出門。
林璇羽在衆人面前站着,一言不發,從隊伍這邊慢慢走過去,又一步步踱回來,走走停停,銳利的目光像是刀一樣投在地上的人身上。凌霄這時就坐在一邊,旁觀,這時候,不需要她插手,她只要適時地添些油加點醋就可以了。
“梨珠,聽說今天我的藥是你端給竹湘的?”林璇羽站在梨珠面前,問道。
這時候聽她這麼一問,其他人就聽出來了,肯定是主子的藥出問題了,這是要追究責任了呢。頓時,有人慶幸,有人哀嘆起來。“小主,是,是奴婢。”梨珠聲音顫抖着說。
“你緊張什麼?”林璇羽輕微一笑,笑意卻並沒有達到眼底,“從於太醫那邊領藥開始,一直到熬好送過來,都是你做的?”
梨珠剛要回答,竹湘插話道:“你可想清楚了,沒準事關生死的。”
這話可把梨珠給嚇到了,她神請驚慌,卻也是仔細回憶了一遍,回答道:“確實都是奴婢經手的,可是,可是奴婢沒有……”
“沒有什麼?”林璇羽截住她的話頭,銳利的眼風一掃,“我可什麼都沒說呢?你想辯駁什麼呀?”
梨珠已經嚇得快哭出來了,“奴婢……奴婢……”
林璇羽見她這樣,也不再嚇唬她,依她所見,這小丫頭沒這個膽子和心腸,這一番不過是用來想嚇唬一下真正的兇手罷了。不過要想查出來,恐怕也還是得從她入手,畢竟這藥是她熬的,可逃不脫干係。
“椿樺,瑈汐館中可是所有人都到了?”林璇羽突然想到,平時自己對這大宮女甚是普通,會不會她因此懷恨在心,投靠了誰來害她,於是隨口找了話問她,看看她會否露出心虛之色。
沒想到她甚爲淡定,鎮定回道:“回小主,瑈汐館中宮人基本已經都到了,只有卉珠還沒到。”
卉珠?對啊,怎麼把這賤婢給忘了,自從那次偷裙事件後,她就被貶去做宮中最累最髒的粗活,可是好一陣沒見着了,都幾乎要忘記有這麼個人存在了。那不會是她吧?林璇羽想到這,卻又在心裡暗暗否決,怎麼想都覺得她沒有這個機會和本事。現在一聽,便皺了眉頭,問道:“她怎麼沒來?”
“回小主,卉珠今晚要把瑈汐館中的茅廁打掃乾淨,青霧來通知的時候,她還沒有完成任務,而且……可能不太方便到小主面前來受教。”椿樺說得很婉轉,而且若是因爲別的原因不來那自然是太過放肆,可是,打掃茅廁嘛……還是可以諒解的。
看來這大宮女倒蠻會辦事的,大晚上的本來該是歇息的時間了,卉珠卻還在掃茅廁,顯然是看出了主子對於她的厭惡,故意折騰她呢。如果此事與她無關,日後多用用倒還不錯,平日瞧着還算謹慎。
“去把她叫過來。”還是處理眼前的事要緊,林璇羽說道,接着又補充了一句,“叫她簡單清潔一下。”
“小姐,我覺得八成就是這卉珠乾的。”椿樺出去叫人的時候,青霧悄悄對凌霄道。
凌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不多時,卉珠便跟在椿樺後面進來了,剛一走進來就隱隱有一股臭味跟着過來,衆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小主。”卉珠進來看到這麼多人,明顯僵了一下,然後也規矩地軌道林璇羽面前,叩了個頭。
林璇羽還沒問話,卻眼尖地發現梨珠的面上閃過一抹狐疑和不自然,而且餘光偷偷地瞟向卉珠。於是她轉了問話對象,又再次對梨珠道:“梨珠,我再問你一遍,是不是從領藥到熬好都是隻經過你一人之手,中間從未有其他人觸碰過。”
雖說此時天氣寒冷,梨珠的頭上卻明顯有汗珠滲了出來,又不敢用手去擦,聽得問話,遲疑道:“確實是只經了奴婢一人之手,只是去領藥的時候……”
“梨珠啊,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原本還算安分的卉珠突然擡頭對梨珠說道。
林璇羽一個眼刀投過去,看得卉珠心中一顫,不敢在說什麼。
梨珠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卉珠,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奴婢在領藥的時候遇見了卉珠,當時她就在我身邊,我們還閒聊了幾句。”講完,她又趕忙解釋,說:“但是她並沒有接觸到小主的藥,所以應該不會……”
“好了,梨珠,你的話太多了。”竹湘出言打斷。
林璇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卉珠,見她頭垂得極低,看不大清楚神情,問道:“你當時在太醫院做什麼?”
“奴婢,奴婢得了風寒,所以取太醫院取了些牛黃,下熱。”卉珠小心翼翼地回答。
歷朝宮中的下人們生病都是沒有資格讓太醫就診的,不過本朝卻不同,當年太祖皇帝就立下規矩說是,不應視宮人爲草芥,也要有適宜的體恤,所以宮人們即便不能夠勞駕太醫專門診治,但是在太醫們都空閒的時候簡單搭個脈配些藥還是可以的。
凌霄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可是卻一直都在仔細觀察着每一個人的表情和所說的話,她本來就懷疑這卉珠,這麼一聽,就更覺得蹊蹺了。要知道,牛黃,性涼,用於解熱、解毒、定驚,是於太醫開的藥方中的其中一味藥,也正是有問題的那碗藥中多了分量的一味!
林璇羽倒不是很懂其中緣故,不過還是問道:“那取回的牛黃呢?”
“奴婢已經服用過了。”卉珠稍稍擡起頭來,這會兒倒是越發鎮定起來。
“你撒謊!”凌霄這時終於從座位上站起來,走過來冷冷地對着卉珠道。
衆人都一驚,尤其是卉珠,有那麼一瞬的慌張,雖然掩飾得很好,但還是沒能逃脫凌霄的眼睛,她不甘地問道:“凌小主如何覺得奴婢在撒謊?奴婢得了風寒需要牛黃的事,太醫院的幾位太醫都是可以作證的,便是竹湘,那也親眼瞧見太醫爲我搭脈的。”
凌霄不屑一“哼”,道:“你雖由於勞作顯得比較憔悴,再裝着咳上一兩聲,且一般太醫定然不會爲宮人盡心,大致一瞧便也信了你,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風寒之人後腦強痛,怕寒怕風,通常會穿很多衣服,並且會鼻塞或者流涕,而這些症狀……你好似都沒有吧?莫不是你粗活做多了,身體格外強健,大冬日的晚上一個帶病之人穿得比康健之人還要少。可若是這樣,你又怎麼解釋你得了風寒的這件事呢?”
這麼一問,卉珠露出一個明顯驚慌失措的表情,即便想要壓下,一時也難以調整過來。現在想要再僞裝也難了,倒不是說她有多笨,既要僞裝,自然事前都是想好的,關鍵就是來這之前被椿樺派去打掃茅廁,裡面本來就臭,身上出了汗更是難受,自然穿得就少了許多。之後就被急匆匆地叫過來,並沒有準備時間。
至於其他症狀也是的,諸如流涕什麼的是壓根裝不來的,要說頭疼咳嗽嘛倒是外在看不出的,不然怎麼會把太醫也瞞過去,可也還是因爲才從茅廁出來,又噁心又憤恨,一下子竟沒想到這一層。何況,她哪裡想到林璇羽會發難,更何況還是這麼快,好不容易有機會下手了,竟然第一次就被抓住。
“不曉得該說什麼了?那就讓我來替你說吧。”凌霄在邊上的梨木雕花椅上坐下,接過青霧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潤潤嗓,接着道:“你根本沒有得風寒,既然沒有得風寒,那麼,那些牛黃當然也就沒吃咯,那,它們都去哪了?”
“凌小主!你可不要胡說!”卉珠猛然擡起頭來,目露兇光,盯着凌霄道:“就算奴婢沒有生病,可奴婢自己覺得不太舒服,以爲自己得了風寒了,去太醫院求些藥來預防着,又有何錯?難道凌小主今天是定要冤枉奴婢不可麼,還是您認爲我們下人們的命就都不是命,只如草芥一般不值得重視。”
卉珠這話,不可謂不歹毒,無論是故意冤枉也好,還是輕視人命也罷,那都是后妃德行之大虧。她故意這樣說,就是要激得凌霄自亂陣腳,無言以對。
凌霄聽了卻是“呵呵”一笑,極爲不屑,問了一句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話,“椿樺,瑈汐館中下等宮婢的月錢是多少?”
椿樺依舊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樣子,恭敬回道:“回小主話,瑈汐館中下等宮婢的月錢是普通宮人月錢的一半,每月二兩銀子。”
“那,最便宜的牛黃價格是多少?”凌霄聽了點頭,又轉過來笑眯眯地問卉珠道。
卉珠一聽,面色一變,猶自逞強,回道:“大約五兩銀子可購得一兩吧。”
“哼,牛黃之價堪比黃金,便是成色品相最普通的也要近十兩銀子兌一兩!”凌霄輕蔑地看着她,道:“即便是你真的得了風寒,也沒必要用這麼好的藥吧?何況你只是懷疑自己得了風寒。問問這裡,有誰相信你一個月錢二兩的宮婢捨得這般大肆揮霍?”
青霧朝着卉珠“啐”了一口,譏諷道:“你這賤婢!打量着我家小主沒有見識麼?就你這些小把戲,也敢拿出來獻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