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的手段,凌月嬋從小也是看在眼裡的,雖然因爲身邊沒什麼對手——對手都被綺羅解決得差不多了,她一直都是嬌養着長大的,可到底耳濡目染了不少。她知道,孃親是絕不會騙她的,說的話也是絕對靠得住的。不憑別的,就憑娘在凌家這麼多,一直屹立不倒這個事實!
這麼想着,凌月嬋就心安了很多,雖然不敢再借湘妃圖說事,不過倒也不再害怕。斂了斂雜亂的神情,後退一步,向凌霄簡單施了一禮,強笑道:“姐姐提醒的是,方纔是妹妹愚笨了,竟沒有想到這些個。不過,想來姐姐也不會爲難嬋兒纔是,畢竟,咱們都是凌家的人呢。”
說罷,又添了一句,“何況,母親多年不理中饋,如今在府中可是處處需要姨娘照料呢。”
“滾。”凌霄背對着她,淡淡吐出一字。
凌月嬋咬咬牙,帶着朱蓮很快就走了。
“小姐。”等她們走後,青霧着急地對凌霄道:“二小姐如此……如此,唉,奴婢都不知該怎麼說了,您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饒過她啊?至少也該把她趕走纔是吧,否則,以後還不定要鬧出什麼事情來呢!”
青霧知道自己一個奴婢,是斷然沒有資格說這些話的,可她還是說了,那二小姐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再讓她留在小姐身邊,怕是大大的不妙。
凌霄沉默着不說話,那眼神沉靜得讓青霧看不懂,削窄的肩膀忽然有種無比脆弱的感覺。她走到窗前,看着那片方纔被潑了墨汁的竹子,整個人被籠罩在竹林投下的陰影裡。背影落在青霧眼裡無比蕭索。
“小姐是在擔心夫人嗎?”青霧想了又想,終於想到這個理由,大約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讓小姐這樣遲疑吧。小姐明明是可以處置了二小姐的,可是最後卻還是放過了她,除了這個原因,她實在是猜不到爲什麼了。
“可是,夫人到底是一府主母,小姐你如今又得寵,想必他們也不敢真對夫人怎麼樣吧?”青霧說出自己的想法來,在她看來,就算凌月嬋敢拿夫人來恐嚇凌霄,可估計也就是逞口舌之勇吧?真要做?她如何敢?
凌霄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整個人倚在窗櫺上,道:“青霧,你不瞭解。”
你不瞭解,綺羅和凌月嬋有多麼陰險狡詐,你不瞭解那個冷酷的父親是有多麼冷血無情,更不瞭解,我和母親是怎樣的相依爲命,母親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
雖然今天把凌月嬋嚇唬了一番,可她既說的出這樣的狠話來,誰知道她回府之後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雖然目前她是不敢輕舉妄動,可若是絕了她入宮的希望,誰知道她會不會狗急跳牆?
何況,要折磨人,可不只是要人性命那麼簡單,也不一定非要在表面上做的。想要折磨人,對於綺羅來說,只怕有的是陰私下作手段吧。凌霄就算貴爲婕妤,可到底遠在千里之外,真要有點什麼事,哪裡是插得上手的。不要說插手了,只怕連消息都傳不到她耳朵裡。
對於母親的安危,她不能冒哪怕一點點風險!
所以,除非徹底絕了凌月嬋的非分之想,讓她自己打消這個念頭。否則,至少眼下,凌霄除了敲打她幾下之外,還真的不敢拿她怎麼樣。
當然,還有一個法子,那便是凌霄在宮裡的地位繼續往上升,直到真正可以讓凌關忌憚的地步。屆時,不要說綺羅,就算是凌關自己,恐怕也要仰凌霄之鼻息,又如何還敢慢待沈慕柔。
只要凌關不許,而綺羅又不想失去凌關的寵信的話,那她就不會胡來。這就是綺羅聰明的地方,那就是,無論她怎麼胡鬧,但是有一點卻是她行事的基本準則,那就是絕對不違背凌關的意志。
其實凌關從來不是一個昏聵的人,他清楚地知道府裡的一切,綺羅做的那些也不過都是在他的默許之下進行的罷了。所以,綺羅母女才能那麼順風順水。
這些話,凌霄並沒有都說出來,只是,那短短几個字,就已經能讓青霧感到她莫大的無奈與憂心了。
“小姐,那該如何是好啊。”
“走着看吧,反正眼下也無法。”
主僕二人相對無言,只聽着窗外風吹過翠玉竹,竹葉相互碰撞發出“簌簌”的響聲,飄來檀芸墨的清香。
如此,又過了兩天,棲鸞堂中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凌月嬋也不知是上次計謀受挫,被打擊到了,還是在琢磨新的花招。總之,一直都沒怎麼出門,連吃東西都是在自己房裡。
而凌霄,除了去皇后宮中請安,也是閉門不出。外面關於娥皇女英的流言依舊沸沸揚揚,雖然由於皇后親自出面干涉,禁止宮人們私相謠傳,已經好了很多。可流言之所以爲流言,那就不是人力所能禁得住的,只有等時間去慢慢弱化。
到了第三天傍晚,卻有內務府的人來傳旨,說是今天晚上皇上要駕幸棲鸞堂,請凌婕妤好生準備着。
青霧、爾嵐等人彷彿比凌霄還高興,一聽這個消息,立刻就對那傳旨內監殷勤備至。等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青霧笑逐顏開地恭喜凌霄,道:“皇上爲政事所累,多日不曾到後宮,今兒一來就直奔棲鸞堂,由此可見,小主在皇上心裡是佔了多大的位置。”
“那是,奴婢們都看得出來,皇上待小主的情分,可大着呢。”爾嵐也笑着道。
凌霄心情也好了不少,的確是好多天沒見到他了呢,還怪想念的。此時見身邊人也這麼高興,便愈加的愉快起來,提議道:“現在時辰尚早,不如咱們主僕幾個來下雙陸吧,也好打發一下辰光。”
青霧聽了,第一個贊成。出身窮苦人家的女兒,通常都沒什麼才能,但至少針織繡活什麼的都還拿得出手,比如爾嵐等。就算是朱兒,那剪紙功夫也是一流的,經過這個小丫頭的手,那些個彩紙都跟活了似的,栩栩如生。唯獨青霧,雖然什麼都會一點,但就沒精通的。只有打雙陸,倒是她拿手的。
看着她兩眼發光,摩拳擦掌的樣子,凌霄忍不住笑道:“你呀,沒事兒好好跟爾嵐學些手藝,倒不是說宮裡面沒人非要你來做這些活兒,可你將來到底也是要嫁出去的,我不嫌棄你,可保不齊你未來的夫婿沒有意見。”
“哎呀,小主!你不是說要打雙陸的嘛,怎麼又扯到奴婢的終身大事上來了!還說什麼夫婿的,奴婢可是要一輩子伺候小姐的。”青霧羞紅了臉,一跺腳,轉身就去拿遊戲的傢伙去了。
“爾嵐,你看看她。”凌霄笑着白了她一眼,拉爾嵐一同在方桌上坐下,爾嵐推辭不過,只得聽從。
等青霧把東西拿過來,三人就開始玩起來。爾嵐一開始還有些放不開,不過慢慢地就融入了,玩得很是盡興。
就在三人玩得很是興起的時候,凌月嬋卻來了,一下子就破壞了氣氛。
青霧和爾嵐兩人立刻就要起身,被凌霄一個眼神示意,給阻止了。
“呀,姐姐,你們在玩雙陸啊!”凌月嬋很是欣喜地問道,接着老實不客氣地就在方桌的另一側坐下,道:“妹妹在家中時也最喜歡玩這個了,倒是好久不曾玩過了,如今一見,倒覺手癢起來。”
凌霄將手裡的骰子擲出去,滴溜溜半天才停下,一個“肆”字赫然停在最上面,笑道:“好,正合我意。”
凌月嬋見她根本不搭理自己,也不發怒,接着纏到:“姐姐,你看你們正好缺一個人,就讓妹妹一起參加吧,如何?”
這時,凌霄走完手裡的棋子,擡起眼皮子輕輕地掃了她一眼,好像才發現桌上多了個人似的,“咦,妹妹不覺得跟下人坐在一起,很是自降身份嗎?”
凌月嬋也不知安的什麼心思,滿不在乎道:“姐姐都可以,妹妹怎麼不可以呢?這才正說明了咱們的待下寬宏啊。”這完全是把自己和凌霄放到了一個位置上。
“碧荷還傷着呢?”凌霄看了看低着頭的朱蓮,問道。
凌月嬋恨恨一握拳,面上卻是不顯,“哎呀,那個死丫頭隨便她,可莫要提出來敗了我們的興致。”
碧荷那天被打了五十大板,那是十足十的五十大板啊,棲鸞堂的人動起手來,那可是半點都沒含糊,半點都不摻水分的。要不是碧荷身體底子還算好,那天就直接交代了。
還好凌霄在藥物這方面倒是沒有故意爲難,回去之後讓朱蓮給她上了藥,昏迷了兩天才熬過來。
其實,凌霄又怎麼會真的在自己宮裡鬧出人命來呢,不過就是讓她們得些教訓罷了。
接下來,因爲凌月嬋的加入,遊戲玩得怏怏的,不多時凌霄就稱沒意思,不玩了。
然後,凌月嬋也不走,就坐在凌霄身邊和她講話,哪怕凌霄愛答不理的,她也還是搜腸刮肚地扯着。言笑晏晏的樣子,像是完全忘了幾天前,兩人曾當面撕破臉的事。
這在凌霄進京前就有過這麼一回,從來不愛理她的凌月嬋突然大獻殷勤,後來就發生了靈啓寺羅良事件。這回,不知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凌霄忽然就明白了,凌月嬋爲何一直死賴在這裡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