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不假思索:“輕塵告訴我的……當然,柳府其他人也這麼說。”
柳宜正欲伸手去握那茶盞,聞言稍稍停頓,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你似是與輕塵關係甚好?”
“嗯。”菱兮點點頭,腦中浮現少年白衣翩然、片塵不染的文雅模樣,“輕塵不比你出身正室,他很努力,也很能幹,只不知爲什麼大家都忽視他。”
“所以你便與他交好?”柳宜微微掀了眸子。
午後的陽光惹人慵懶,風拂在身上是最舒服的,只是此刻菱兮察覺到柳宜望向她的眸子,不同於以往的漫不經心,彷彿夾雜了些許她看不懂的東西,不知爲何,心裡忽然堵得慌。
傅尚適時地插進來:“哎呀,小菱兮你可不知道,柳宜這傢伙可是個好哥哥,從小就讓着輕塵,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留給他,倒是那柳輕塵……”
“咳。”無意地咳了聲,柳宜笑吟吟地道,“阿尚,別忘了那兩罈子醉清秋。”
“我知道……”傅尚嘟囔着,“你這傢伙,總是佔我便宜……”“哎,這話說不得,有歧義。”柳宜笑着搖了搖食指,目光卻依然凝在菱兮身上。光影躍過樹梢,忽然直直地落入了亭子裡,有些刺眼。
她別過頭:“若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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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走入北院那小屋子,乾孃依然舒舒服服地賴在榻上。
“喲?菱兮丫頭?”桌上隨意堆着幾個空酒瓶兒,乾孃捏起一個,倒了倒,摔至一旁,“你怎會來找我?”
“我……或許是生病了。”她一臉鬱悶地擠了個位置坐下,按了按胸口,“這裡。”
“這裡?”乾孃眼中掠過一絲桃色,“嫌……不夠出衆?可我覺得不錯啊……”
“您說的什麼啊……”菱兮瞪她一眼,然後繼續頹然狀,“我是覺得,胸口不舒服……尤其是靠近心臟的地方……悶悶的。”
“悶?”
“嗯。”她點頭,“從今日午後就開始了……偶爾還一抽一抽的,心情也好不起來,做什麼都不對勁。”
乾孃“咦”了聲,將她來來回回打量個遍,懷疑道:“你……莫不是失戀了?”
“什麼叫失戀?”
“失戀就是……”乾孃意味深長地揚起下巴,“你愛的人不愛你,或是,不再愛你。”
“不是。”她搖頭。
“不是?”乾孃一臉不相信,“我看你和那個柳公子關係可好着呢……”“我沒……”菱兮正欲聲辯,忽然聽見乾孃又接着道:“那個叫什麼的……柳輕塵?”
話說一半又吞回去,菱兮想了想,然後點頭:“輕塵很好。”
“很好?”乾孃終於找到一隻裝滿的酒壺,樂滋滋地喝起來,“那不就成了!既然他並非不愛你,那你爲何不去找他?怕是一日不見,惹相思了吧!”
“……是這樣麼?”
“是啊是啊。”乾孃完全陶醉在美酒中,懶洋洋地不再搭理,菱兮疑惑地看看她,隨即出了屋子。
——既然乾孃這麼說……那,她就去找輕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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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的南園清靜如常。
走至門前,她正欲叩門,忽然有人匆匆忙忙地衝出來將她一撞,隨即“啪”地砸了手中瓷碗。
“對不起……咦?”藉着廊中昏黃光線,依稀分辨出少年英俊的輪廓,菱兮隨即聞到一股藥味。
“……不礙。”柳輕塵簡短道,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急急忙忙看了地上的碎瓷片一眼,隱約惋惜,然後大步往外走。
菱兮追上前:“哎,輕塵,你這是……”
“娘生病了,很重。”他步伐不停。
“孟姨病了?”菱兮一驚,又覺不對勁,“可是,爲什麼是你親自熬藥呢?不是有丫鬟服侍麼……”
“這個……”柳輕塵稍稍一頓,一把拽了她的手,“先跟我走。”
兩人步伐匆匆地到了某座屋子前,老遠便聞到一股藥香。柳輕塵推門而入,房中大大小小打了好些個櫃子,分別有上百個小抽屜,想必那藥香就是從抽屜中散發出來的。
“嚴伯。”燈下有位老者,長長的山羊鬍子,深黑長褂。
“二公子?”嚴伯擡起頭,略微驚異,“怎的又過來?孟姨娘還需再煎一副藥麼?”
“方纔我不慎將藥碗打了。”柳輕塵從袖中抽出藥方,看了看,皺眉,“嚴伯,上次那大夫開的藥吃着也不見好,您通醫術的,能不能重新幫我配一副?”
“這……”嚴伯捋着鬍鬚,“孟姨娘常年咳嗽,約莫是肺虛,身體也弱,除了基本用藥之外,若能搭配補氣的東西吃着是最好的……”目光掃過藥櫃最上一排,“掌參與黃茋就不錯……”
“掌參……”柳輕塵再次皺眉,“這藥材您可做得了主?”
“自然不能。”嚴伯搖了搖頭,“掌參本就極爲難得,難得有一些買了來,也是給大公子存着的,我們這些下人哪裡敢動。”
“柳宜?憑什麼他要一人佔着那麼多?”菱兮急道,“我們有急用,難道不能分出來一些麼?”
“小姑娘,這個我可做不了主,你不如去求求老爺,或者找大公子也可以的。”嚴伯垂下眼簾,兀自撥着算盤,顯然不想摻和進去。
柳輕塵站在原地,劍眉蹙成了結,再三思索,終於拽過菱兮往外走。
“哎,我們不是去求你爹麼?”菱兮見他過了拐角還沒有停步的意思,“還是說你想去找柳宜?”
感覺到拉着她的那隻手一緊,柳輕塵忽然站住,口中清晰地道:“不。”
“不?”她驚道,“你不想治孟姨了?”
“並非如此……”他別過頭,望着風中簌簌晃動的灌木,聲音似乎也混進了風裡,“我的意思是……尊嚴。”
“嗯?”
“……算了,菱兮你不用瞭解這麼多的。”勉強地笑了笑,柳輕塵鬆開她的手,“時辰不早,你回去休息吧,娘那邊我自有辦法。”
看着柳輕塵就這麼匆匆隱入夜色,背影是說不出的孤單,菱兮忍不住就朝着雲端閣那燈火輝煌處看去,咬了咬脣,終是一跺腳。
——好吧,柳輕塵不去,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