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混蛋!”
阿爾薩斯彷彿一隻憤怒的雄獅,在斯坦索姆城中軍事區、臨時指揮所內踱來踱去。
周圍一衆上級將官、包括達倫·賽爾,俱都垂頭喪氣看着這位曾經令他們崇拜的王子,沒有半點鬥志。
“混蛋!他簡直就是一個絲毫不顧子民死活的土豪!”
“砰”地一聲,阿爾薩斯一掌劈碎了一張桌子,怒視着一羣膿包樣的下屬。那些個在出徵時還意氣奮發的年輕人們,只是狠狠縮了縮脖子。
爲了鞏固阿爾薩斯的權威,或者爲了讓他建立自己的班底,此次北征的統帥階層,俱都是一些剛剛從王國軍事學院畢業的傑出年輕貴族子弟們,泰瑞納斯的用心不可謂不良苦,但現在,卻偏偏在誰都無法想象的突發事件面前,暴露出了最大的弊端...
倘若是烏瑟爾那種老將,哪怕面對危難做出的決斷和阿爾薩斯不盡相同,甚至截然相反。多少,在主次分明的情況下,還是會給予指導、意見的。
心煩意亂的阿爾薩斯,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他人的見解。
“你們!倒是說句話啊!”
阿爾薩斯陰沉着面孔,經過洛克的提點豁然開朗之後,不再懷疑自我的他,已經將無盡的悲傷,化爲滾滾熔岩,傾瀉到了未知的敵人頭上。
“這個,這個,也許,瑞文戴爾伯爵,有自己的苦衷。”
作爲第一副官,部隊實質上的副帥,達倫賽爾不得不硬着頭皮,提出了一些模棱兩可的看法。
其實,他們每個人都在害怕,害怕倘若斯坦索姆民衆中有部分感染上了那種疫病,阿爾薩斯又會如何下令。其實,這些所謂年輕才俊,當面臨劇變之後,還不如一些合格、聽話的老兵。紙上談兵的趙括未必沒有才能,倘若不是第一戰就遇上白起,說不得亦能成長爲名將,只可惜,他的錯誤就和現在這羣將官一樣,缺乏實戰、果敢擔當。
“胡扯!他只是害怕我奪走他的權利而已!他的伯爵是怎麼來的,別人不知道,你們還不知道嗎?!若是當真按照功績,他到死都只是區區一個男爵,連城主的位置都未必坐得穩!”
阿爾薩斯一口就將達倫賽爾本不由心的話語頂了回去,誠然如他所言,一般地方城主的人品,他們這些處在權力中心的貴族子弟,比誰都清楚。這是每個皇家親貴在文武學術之外的必修課——識人。
然而面對如此情形,衆人只是你看着我,我望着你,最後齊刷刷眼觀鼻、鼻觀心,連頭都低了下去。
阿爾薩斯怒不可歇,他的心中甚至醞釀着一些非常規的暴力手段。一支由傳奇高手率領下正規軍,完全不是一般的地方力量能夠抵擋,哪怕是斯坦索姆這種雄城,哪怕瑞文戴爾“曾經”亦是白銀之手騎士團中的一員聖騎士,也不行。
“王子,你爲何不考慮,藉助國王的威嚴呢。”
便在這時,一個不該在這種場合開口的人,說出了一個衆人都不曾想、亦或者不敢想的建議。
也許,在這些年輕後備貴族,甚至阿爾薩斯這個皇儲心中,都隱隱有着“有負國王所託”這種念頭。因此,都會刻意在需要的時候避開這個流程,這從阿爾薩斯沿途並未按照常規向國王回報戰況就可以看出。
倘若時間再長些,倘若他不是皇儲,又沒有過分激烈的戰況藉口,說不定一頂“擁兵自重”的帽子,就被扣了下去。
“這個...”
阿爾薩斯猶豫了,甚至連一衆將官、包括對洛克甚有惡感的達倫,首先想到的都不是洛克越權的問題,而是該如何向國王交代...
“王子,那種疫病,似乎已經脫離了魔法範疇,未必會僅止於北方啊...”
一席漠然的話語,彷彿一桶涼水,澆在了衆人頭上。
閃電般的明悟劃過心頭,包括阿爾薩斯在內,在場所有人臉上俱是一片死白。
在這些勇敢卻又缺乏鍛鍊的年輕人心中,親人、故鄉,往往比自身性命更加重要,這是一種美好而高貴的騎士品質。
“怎麼辦!怎麼辦!”
阿爾薩斯頹然坐倒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那高大的侍衛——洛克,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無疑,王子也是一個飽受打擊的年輕人,只是比旁人堅強太多罷了。但在這種困境面前,尤其是剛剛平息下的、對於那種可怕疫病的畏懼,一下子死灰復燃、一發不可收拾,更讓他一時亂了方寸。
“通知國王,在提瑞斯法林地北部設立卡哨,常駐牧師、戰士對每個旅人進行隔離監控觀察,禁制北方大羣流民私入南部。通知達拉然肯瑞託法師議會,傳送疫病樣本,讓他們研究治癒這種疾病的方法。通知達納蘇斯的高等精靈,擁有數萬載歷史的他們,未必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最後,將這次事件,通告全體聯盟成員,這不僅僅是我們五千遠征軍的災難,更是整個生靈界的災難!”
更加逾矩的,洛克甚至直接代替阿爾薩斯做出了決斷,只是這種旁觀者的清晰思路,卻彷彿是茫茫海洋中的一座燈塔,只會給人希望。
在希望沒有滅絕、或者那些船員尚未到達陸地的時候,沒有人會責備燈塔來的不是時候。哪怕是事後過海拆塔,洛克也從未在乎,況且阿爾薩斯並不是那種沒有器量的儲君。
至於t病毒是否能被調製出解藥、會這般輕易就壓制下來...
洛克只是爲了突顯自己,而非當真就在乎那些民衆的死活。過於“未卜先知”,不是好事。
“好!達倫,立刻讓瑞文戴爾安排魔法影像傳輸!”
阿爾薩斯眼睛一亮,重新找回了動力,當場決斷下來。洛克身上某種讓他熟悉的鎮定,那種只在楚翔身上纔有的不動如山,給了他無限的信心,亦不會叫他厭惡對方的過分自主。
隱隱,兩個身影在他心目重疊。無形間,他對洛克的好感大幅上升。
“遵命,我的王子。”
達倫·賽爾行了個騎士禮儀,匆匆走了出去。臨行,又深深回望了洛克一眼,但那目光中卻不再是赤裸裸的厭惡,包含着另一種複雜。
而正是這一眼回眸,讓阿爾薩斯“醒悟”過來,也許是誤會了達倫的意思,阿爾薩斯又在對方出門前,頒下了另一道任命。
“上等兵洛克,聽令。”
洛克緩步走到阿爾薩斯面前,這位強壯粗豪的漢子,竟然流露出一絲比之貴族更加高尚的優雅。
“洛克在。”
單膝跪下,平靜的眼神,就像是三月的湖水。
“洛克,鑑於你屢次勇猛作戰立下的功績,日前又以性命相救,我現在封你爲洛克爵士、領北征軍上尉之職。”
阿爾薩斯滿口胡話,洛克在這幾日,甚至連出刀的次數都寥寥,再說他這個傳奇高手,還用別人來救?
但一衆將官、包括走到門口停下來的達倫,都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難道,要和外人說,他們這一大羣傑出青年、帝國的未來,被一名鄙俗的、剛剛脫離奴籍的半獸人指點,脫離困境,所以要獎勵對方嗎?
那太扯談,也實在叫人羞愧。
“洛克,領命。”
這位“本我意識”早已沉淪的半獸人使徒欣然領命,榮爲王國有史以來晉升最快的士兵。
上尉,已經在任何軍事議會場合,都有提出意見的權利。當然,也僅僅是提議之權、並且前提他有資格與會。
“洛克,好好幹,我看好你。”
上前拍了拍洛克的肩膀,以示親切。
並沒有在洛克臉上看到得意、或者不滿。那種泰山崩潰面不改色的氣度,連阿爾薩斯都有些心折。當然,他更相信,自己只是欣賞。
“恭喜你。”
停在門口的達倫,忽然轉身,朝着洛克出言賀喜。並不是諷刺,而是真心的祝福。
讓他滿意的,洛克那種彷彿看待螻蟻的目光,終於第一次,沒有用在他的身上...
“什麼?王子想要使用魔法映像大廳?”
瑞文戴爾伯爵傻傻的看着不請自入的達倫,對於這位年輕的白銀之手聖騎士,他作爲“老前輩”,在過去並沒有太多接觸,二者屬於比較陌生。
揮了揮手,伯爵不滿的看着那兩個緊跟在達倫賽爾身後,動作似要攔住對方、卻又猶豫着不敢上前的護衛。
“廢物...”
瑞文戴爾小聲低估了一句,放下了手中銀叉,那上面還掛着一塊鮮嫩的牛扒...
“這個...最近斯坦索姆的魔力能源供應,有些問題啊...你也知道,侏儒的那些東西,總是沒有地精製品可靠...”
扯了扯胸前潔白的圍巾,恰好在享用午餐的伯爵大人攤開雙手,有些無奈的推脫起來。
而這時,一臉怒容闖入大殿的達倫,早已經火冒三丈!
“混蛋!!!”
幾乎是咆哮出來,此刻達倫對於瑞文戴爾這位土豪的恨意,分毫不下於阿爾薩斯,對方曾經身爲白銀之手聖騎士這件事,更是讓他覺得羞愧。
“你不是說,由於遭到北方戰亂波及,斯坦索姆城內已經嚴重缺糧,就連伯爵府都是日食三粟嗎!!!”
指着那一桌豐盛的酒席,達倫賽爾雙目赤紅,他想到了自己和那一千多名王國戰士進城後的待遇,瑞文戴爾先前對於軍備糧草的種種推脫,連王子都還在那餓着肚子呢!瑞文戴爾作爲臣子竟然私下大快朵頤!
瑞文戴爾有些愕然,他沒有想到達倫竟然以此事發難,這讓他有些不知道是諷刺對方年輕稚嫩好,還是驚詫於那弱冠外表下藏着的老奸巨猾...
“這個...”
早已爲魔法設備故障準備了諸多借口的瑞文戴爾,有些呆滯的看着達倫,對於那一桌子豐盛的飯菜,甚是無語...
難道,地方政府剋扣軍糧,不應該是慣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