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快到卯時，天已漸漸泛藍，黑暗像是被吞噬了一些，不過仍佔據天空的絕大部分。羅方此時扶着宗族大長老行走在王城的一隅，在他們四周空無一人，除了遠在二十幾米外的大長老親隨還跟着，這個時候連碰見王城衛隊的巡邏隊都不容易。卯時初刻，不僅僅是黑夜和白天的臨界點，同樣也是巡夜之人一天最爲疲勞的時候。這時通常是王城衛隊換班的時刻，巡邏了一個通宵的人此時巴不得早點換班，好回家睡大覺、而準備接班的人，又不願意離開溫暖的大牀，所以磨磨咧咧的，整個人的行動都要緩慢許多。
快要入冬的合州城還算寒冷，和往常一樣這個時候的溫度已經能讓人說話都突出白氣來。羅方和大長老兩人中，突然冒出了一柱白氣，隨即大長老的聲音有些顫抖的飄了出來：“羅方，現在是不是蔣超已經威脅到王權了，他到底有沒有不臣之心。放心說吧，這附近方圓二十米以內除了我們兩個再無他人，你可以放心的告訴我實情。”
“大長老，蔣超現在確實威脅到王權了，這一點幾乎路人皆知。不過是否有不臣之心，這個目前我還沒有證據，不敢亂下評語。不過據我多年和蔣超的接觸和觀察，恐怕這次五營圍城的時候他就有了。”
“從何說起？”大長老依舊不急不慌的問道。
羅方長長的嘆了口氣，他身前的白氣卻衝了好遠：“我想應該是從蔣超兵敗畢止城開始的吧。大長老說句不該說的話，我覺得蔣超帶領禁軍去畢止城應該是受了君上暗示的，如果不是那樣我認爲蔣超目前還沒有這麼大膽，敢去窺視九鼎，圍了五營。而如果有了君上的支持，蔣超纔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第一個以諸侯國的身份圍困五營在畢止城，企圖搶奪九鼎。試問，當時九鼎的價值對於蔣超來說和對於君上來說，哪一個更高！這時顯而易見的九鼎對於君上的價值會更高。只是蔣超沒想到自己會失敗，當他被五營打敗灰溜溜的逃回合州城的時候，他感到了力量弱小後的落差。”羅方說到這裡頓了頓，看着大長老。
“孩子說吧，我想聽實話。假話太多，都快矇蔽我們這些老傢伙的眼睛了。我需要實話才能做出判斷。”大長老喘着氣，一步一步向王城外走去。
羅方看着已經有些吃不消的大長老：“大長老，坐車吧。你都熬了一個通宵了，該休息一會了。”
大長老擺了擺手，笑道：“沒事的，我這把老骨頭還挺得住。過一會在坐車吧，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不能讓其他人抓住把柄。雖然這個地方看上去四周無人，可是誰又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盯着咱們呢？”
“是。”羅方應了一聲，更加小心的攙扶着大長老。“君上讓蔣超去搶奪九鼎很可能就是一石二鳥之計，如果搶來了九鼎那便是好，如果沒搶來，蔣超至少會損失慘重，因爲他們對上的是號稱大燮第一強兵的五營。果不其然，蔣超兵敗畢止城，並且
一直被五營追到了合州城。現在蔣超的實力比之前整整損失了一半還多，現在所有禁軍加在一起可能也只有兩萬人了，而且其中不少是傷兵，在加上士氣低落。君上終於開始動手了，雖然只是暗暗的動手，但是君上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羅方呀，不管蔣超如何，我們只需記住我們是君上的臣子，我們身體裡都流着姬氏的血脈就行了。只要君王不是殘暴不仁，禍害國家和百姓的萬惡之徒，我們都要全力的支持君王。任何威脅到君王權力的阻礙，我們都要毫不猶豫的清除，包括任何人在內，都不能阻擋。”
“是，羅方謹記大長老教誨！”
“羅方，你覺得和談有幾分把握？”
“回大長老，現在不是在議事堂，沒有開長老會，我可以確切的說我目前沒有半點把握。不過事在人爲，我相信奇蹟會是我們創造的。而且我認爲天啓肯定捨不得五營就這麼大部分都耗在我們淳國了，如果沒有了五營或者五營殘廢了，只怕其他諸侯國已經跳出來了。”
“恩，我也覺得天啓應該不會讓五營全部耗在這。等會我去親筆寫封信，你找人去天啓送給皇族的一位宗族長老，他後面會給我們爭取的。”老人的步伐越走越慢。
“是，大長老。大長老你要不要坐車，千萬不能累壞了身體，淳國現在這個時候正是需要你。”
大長老點了點，指了指前邊一個宮門說道：“就走到前面那個門吧。哎人老了，連走兩步都要不行了。”
風依舊在王城內穿梭，吹得大長老的白髮在空中飄飛，那一絲絲的白髮不是染料隨意潑灑上去的，而是歲月的凝固。那是經歷過多少坎坷，閱盡人世間滄桑才一絲一絲，一年一年浸泡出來的。羅方看着大長老雖然有些疲倦，但依舊挺直的脊樑，羅方瞬間就感覺到心裡有底了。不管再大的坎，哪怕是淳國的天塌下來了，羅方都相信大長老都會有辦法頂住的。大長老此時的身影，讓羅方的心終於落底了，羅方彷彿看見了淳國欣欣向榮的未來。
就在淳國王族的宗族長老會進行的時候，瞻雲驛也因爲一個人的進入而小小的蕩起了一絲波瀾，不過這波瀾像是缺乏動力和激/情一般，很快淹沒在合州城平靜的夜幕下，再也看不見一絲痕跡。
瞻雲驛兩層閣樓的第二層燭光依舊昏暗，不過相對於底樓的完全黑暗來說，還是要光明的多。此時蔡靖端坐在二樓中正閉目養神，等待着司徒夏他們的回來。時間在昏暗中彷彿要丟失一般，蔡靖像個雕塑靜靜地立在那裡，完全不知道時間爲何物。就在看上去蔡靖已經入定時，閣樓的底層的木門，輕微的發出了一絲嘎吱的聲音。
“司徒回來了。”一個聲音從樓上飄了下來，不大不小。
樓下的人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等待了一陣後，纔將聲音傳上了二樓。“大人，回來了。”
“任務怎麼
樣了？”司徒夏從聲音裡聽到了些許期待。
不過又是長久的沉默，等蔡靖的聲音再次傳來的時候，明顯多了一絲顫抖：“司徒，怎麼了？說吧。”
“大人，五營不愧是號稱天下第一強兵的部隊。”司徒夏只說到半截就不再說下去了。
又是許久過去了，司徒夏彷彿都快感覺不到時間存在的時候，蔡靖的聲音再次飄了下來，不過這次稍微有些吃驚了：“玄虎，蘇鴻雁和容雲鶴呢？怎麼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
“大人，都沒了，他們都沒了。”司徒夏的聲音有些淒涼，甚至帶着點哭腔。
蔡靖從來沒有想到過連司徒夏這樣絕世高手都會有無可奈何的時候，現在聽來，司徒夏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說話都帶着一些哭腔，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司徒，上來吧。任何事情有我扛着呢。”
蔡靖的話幾乎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雖然司徒夏現在全身是傷，心靈也受到極大的刺激，但是當蔡靖的命令出來後，司徒夏還是一步一步的跨上了通往二樓的梯子。不過司徒夏也有些驚訝蔡靖的反應，因爲在回來的路上，他想到了蔡靖在聽到消息後會吃驚，震怒的多種場景，現在一個也沒有對上。蔡靖這一刻的冷靜和平淡，讓他突然感覺到了恐怖和強大。
當司徒夏拖着一身傷站在蔡靖眼前時，蔡靖仔細看了看，然後指着對面的椅子說道：“坐下再說。”
“大人，玄虎，蘇鴻雁和容雲鶴全部被五營的玄水營千夫長蕭離殺害了，我也差點被他擒住。任務沒有完成，請大人懲罰。”
“司徒，你的傷怎麼樣了？”蔡靖並不責怪司徒夏，反而關心起他的傷勢來了。
司徒夏指了指剛纔一直拖着的腳，說道：“沒什麼，就是這隻腳的骨頭碎了，然後身上有幾處刀傷。”
“這是我蔡家秘傳的醫治跌打損傷的藥，你拿去。”說着蔡靖從胸口裡摸出一個藥瓶丟給了司徒夏。
“謝謝大人。”作勢司徒夏就要跪下來，但是蔡靖的聲音再次在二樓響起。
“你有傷，就不用多禮了。”
“大人，我們這次本來一直很順利的，在進入玄水營駐地的大帳前，我們利用容雲鶴的兩條蛇已經悄無聲息的幹掉了玄水營兩個帳篷的人，而且等我們衝進大帳的時候，正好玄水營的一個都尉也在。我們四人將那都尉打的快要死去的時候，玄水營的千夫長蕭離突然出現了。他一出現直接就幹掉了玄虎和蘇鴻雁。其實當時我就非常震驚，我自認爲我們的實力單打獨鬥或許會小輸五營，但是我們四個人在一起圍攻一個五營的人，不管他是誰，我們也能穩穩的把他殺死。而且玄虎和蘇鴻雁的實力我們是最清楚的，在這麼不濟也不至於幾個回合就被對手幹掉。然後事實卻擺在我的眼前，幾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玄虎和蘇鴻雁就躺在地上永遠的醒不過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