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曦在人挨人,肩碰肩的帳篷內,好不容易熬到瞌睡襲來,眼皮打架的時候,天卻亮了。帳篷外,腳步聲,吵鬧聲,金屬碰撞聲,一時響得連空氣,連帳篷都震動了起來。韓曦好不容易閉上的眼睛,在鬧聲的刺激下也醒了過來。沒有目的的等待,只會讓心靈備受煎熬,韓曦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命運。造化弄人,當上一時辰自己還是大搖大擺的巡邏兵時,這個時候韓曦明顯感覺到自己成了階下囚,雖然只是軟禁,給他們說的也只有等待,但是當命運全完掌握在別人手裡的時候,韓曦還是感覺到了無奈,命運弄人。
就在韓曦覺得天地間只剩下他這個帳篷的時候,帳篷簾子被一把掀開了。一個國字臉,身材魁梧得有點魯莽的人身穿鎧甲走了進來,在他身後兩個親兵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那人進來後也不客氣,先是用眼光狠狠的掃視了一圈帳篷內所有的人,然後重重的說道:“你們作爲最晚的巡邏兵,卻沒有發現五營的奸細進入,還讓奸細燒了糧倉,你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按軍法,你們都該推出去砍了,但是統領仁慈,給了一個你們活命的機會,就看你們自己怎麼選擇了!”
來人說完,帳篷裡立即吵翻了天,其中最主流的則是:“選擇戴罪立功。”於是不少人都在問怎麼戴罪立功。
來人瞪大着雙眼,心裡一陣暗笑:“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昨晚大火把投石車的石料燒沒硬了,現在一碰就粉。而我們的攻擊又不能停下來,所有你們的機會就是充當投石車的石料,飛到畢止城去,五人一組,到了城頭或者城裡就趕緊向城門靠攏,以方便打開城門,引大軍進來。”
本來帳篷內衆人以爲最多不過就是衝鋒的位置,那樣的話就算死亡率很高,也有活下來的可能性,他們現在不正是多年戰爭存活下來的嗎。但是當他們聽見以身體作爲石料被投向畢止城去的時候,每個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原來有些交頭接耳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在短暫沉默後,帳篷內的人開始爆發出陣陣的罵爹聲,從祖宗八輩到後人三輩甚至都被人問候了。
來人不屑的看着帳篷內的人,揮了揮手:“我懶得看你們在這嗡嗡叫,反正話我已經帶到,你們就做好準備吧,一會會有人帶你們走的。”說完來人不願在這個帳篷多停留一會,轉身連同他的兩個親兵又消失在衆人眼前。
等剛纔那人足足走了十來分鐘後,帳篷內的人才反應過來,幾個膽子稍微大點的,鼓起勇氣來到帳篷門簾處,緩緩地掀起簾子並伸頭出去悄悄地打望。就在他們伸頭離開帳篷時,四支紅槍槍頭對着探出去的頭顱,逼着他們縮了回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門簾外飄了進來:“沒有上頭的命令,你們誰要是敢踏出這個門簾半步,就休怪我們不顧及同袍之情了。”
冷冷的話語像冷水一樣一下就澆醒了帳篷內的每一個人,一瞬間,絕望和悲痛瀰漫在整個帳篷內。膽小和意志不夠堅定的人甚至開始哭出了聲,整個帳篷只有少數幾個人還平靜地接受着這一切。
有時候死亡很可怕,但也有不可怕的時候。比如戰場上的瞬間死亡,當一個人還沒有做好死亡的準備時,他就已經死亡了,這樣他的大腦根本無法想象和進行死亡的思考和探索,恐懼對於他來說是不存在的,對於這樣的人來說,死亡什麼感覺都沒有。還有一種死亡很可怕,那是因爲等待死亡的過程漫長且無助。究其原因,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恐怖多了。人的意識會在這個時候不停的想象自己死亡的場景和死亡帶來的痛苦,這樣死亡所籠罩的恐怖氣息就會越來越多的佔據人的心靈。同時人也會幻想着自己死亡的慘像,讓人不寒而慄,背脊發涼。
人就在這種等待死亡的煎熬中,越來越消沉,越來越恐懼,直到最後人的意識崩潰,精神錯亂。很多人不是被真的殺死的,而是確確實實就被等待死亡的過程嚇死的。
韓曦一個人坐在地上,沒有和人周圍的人說一句話。韓曦知道說了也一樣,因爲周圍的人命運都和他一樣,而且都無法改變。韓曦已經記不起這是自己這幾天來第幾次遇見死神的召喚了,終於,終究還是逃不過去,縱然人力可以改變許多,但是命運還是無法改變。韓曦眯起雙眼,靜靜地等待死神的降臨。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簾被再次掀開了,只是這次進來的不是三個人了,而是魚貫而入的同袍。但是此時這些進來的同袍再不是他們的兄弟,而是來催他們拿命去的。很快四百多號人在兩千人的押送下離開帳篷,來到了陣前投石車陣地。很多人已經哆嗦着歪歪倒倒,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四百號人的外圍同袍拿着長槍兵對着他們。
一個身穿灰光鎧的千夫長的話再次響起:“淳國的英雄們,你們將完成一個史無前例得壯舉。奪下畢止城後,你們將是頭功。升官,美人將會源源不斷的向你們靠近。好了大家勇往向前吧,無所畏懼,前進!前進!”
雖然這個千夫長喊得熱血沸騰,但是四百號人全部都奄奄一息,沒有一個人響應。面對必死的地步,沒有一個人能喊出豪言壯語。明知上了投石車就是一死,但是四百號人還是要一個個的準備上去,因爲面前無數長槍正頂着他們的胸口,如果不上去,立馬就會被長槍透胸而過。上去至少還能多活一會,雖然也毫無意義,但是生存本能還是讓四百號人,選擇了後者。
最前排,韓曦已經看見圍着的人用槍尖威脅着他們這四百號人中最前面的五個人上了投石車,槍尖已經抵在了那五人的胸膛上,甚至一點點血絲都冒了出來,五人帶着憤怒,帶着絕望,甚至不
甘,極不情願的磨磨蹭蹭的踏上了投石車放置石料的地方。緊接着負責投石車裝填的人,拿過一根約手臂粗般的蔓藤,將五人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在五人其中一個的腰間拉起了一個猶如拳頭大小的繩結。捆綁那人指着繩結對五人道:“這是一個活結,在沒有到畢止城之前不要亂動,不然你們全部都變成肉醬。到了畢止城後,只要這樣一拉,你們身上的蔓藤自然就鬆開。”捆綁那人一邊說着一邊比劃着。
那五人已經嚇並緊張得沒有再開口說話,但是剛纔那人說的細節,五人都默默的記在心底。
今天的天氣陰霾得沒有了往日的豔陽高照,平時刺眼的陽光,也躲得不知了去向,彷彿爲了這四百人唱起了葬歌。遠處蕭離正全神貫注的盯着已經出動的淳國大軍。
天空因爲沒有了太陽的照耀,顯得蔚藍異常,蕭離看向遠方的視線也因爲沒了陽關的直刺,眺望得更遠些了。此時在蕭離眼中淳國人再次搬來了投石車,配合着投石車的則是又一次衝向畢止城城牆的淳國士兵。只是這次投石車那裡的情況讓蕭離沒有看懂,以前運送石塊的貨車這麼沒了蹤跡,反倒是投石車外圍比以前多了將近一倍以上的淳國人。
“將軍,不知道納蘭他們現在怎麼樣了,一直沒有看見他們回來?”身旁的張雲望着遠處,焦慮的問道。
蕭離這時其實也擔心着納蘭雪他們的安危,但是作爲城南最高的指揮,蕭離不能表現出半點焦慮和不安:“他們一定會沒事的,以他們能力,我相信淳國人奈何不了他們。”
“但願如此吧!”王哲你一定要回來呀,張雲在心裡默默的念道。
遠處在淳國大軍攻來陣型的一側,兩個人正悄悄的向着畢止城而來。兩人此時在畢止城外顯得微不足道,相比於淳國大軍猶如螞蟻與大象。
不知是張雲眼尖還是有心,當煒輝和王哲離畢止城還有好大一截時,張雲一下就看見了淳國大軍陣型外的兩人:“將軍,將軍是煒輝和王哲。”張雲一下就興奮起來,指着前方大聲喊道。
蕭離這時也看見了淳國陣型外的兩人,在高興同時,也突然咯噔了一下:怎麼只有煒輝和王哲,納蘭雪呢?難道已經?
張雲在歡呼後也注意到了煒輝和王哲身旁再沒有其他人,剛纔還高興的心情一下也熄滅了一半。還是蕭離比較冷靜,看着已經趕在淳國大軍衝鋒陣型前三百多步的兩人時,蕭離大聲喊道:“準備繩子,一會拉煒輝和王哲回城!”
隨着蕭離的喊聲,兩股繩子已經垂到了畢止城下,盪悠悠的來回擺動,像等待着他的主人,一刻也不停息。
淳國衝鋒的大軍這時也發現了前面幾百步外的兩人,怒吼聲一下就沖天而起,並一下就加快了速度,向着前方衝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