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的方向,她不是不知道,心裡卻不由地緊了起來。
“大哥,長恭他?”
“他還在監獄,若不是你受傷,恐怕現在還呆在裡面吧。”孝瑜淡淡地說道。
陰暗的牢房帶着寒氣,她不是第一次進來,這裡的環境自己很是清楚,有孕在身時,就在這裡呆了一個多月,在加上自己體內的毒素一直未解除,倘若沒有長恭,孩子也不一定會好到哪去吧。
月兒輕輕地嘆氣。
“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孝瑜安穩道,以爲月兒是擔心長恭。“前面就是了。”孝瑜指着前面的牢房說道。
長恭依舊是那藍色的長衫,坐在靠牆的地方,沒有任何表情,似乎擡頭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頭。
擡頭的一瞬,那淡然的,空洞的眼神往月兒這掃了一眼,又無意地低下頭,讓月兒卻步。
“大哥,我們回去吧。”月兒停在那,心中所期望的那熱切的目光,原來只是自己的想象。
“你在害怕什麼?”孝瑜拉着月兒向前走去。
在長恭看來卻很自然的動作,帶着冷笑看了一眼月兒,目光又轉移到別處。
月兒使勁掙脫着,孝瑜卻以爲是月兒不想去。“你們好好說。”孝瑜硬是拉着月兒往前走。
“四弟,你看誰來了?”孝瑜笑着對長恭說道,淡淡地笑,是該倆個人好好說了。
“大哥,還記得看我呢!”帶着無盡的嘲諷,眼光絲毫沒有看向月兒。
眼臉低垂,他視她如空氣嗎?落寞的神情,心驀地涼了一截。
“不是我,我來看孝琬。”孝瑜淡淡地笑。
孝琬正睡在草蓆上,鼾聲四起,似乎從來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
“既然他在睡覺,我就先出去一下,一會再來。”孝瑜用眼色示意月兒。
月兒同樣目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孝瑜,又看看長恭。
墨玉般的眸子,如霧氣般,繾綣蔓延,看不出焦點。
他是多麼的不屑一顧啊!月兒這樣想着。
世界終於靜了下來,透過縫隙,月兒輕拉起長恭的手,卻被出無意地遠離。
月兒驚了一下,看着他,滿心的酸楚,明明是他不對,爲何自己竟如此的軟弱。
“對不起,孩子,我不是故意的。”月兒低着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依舊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你來做什麼?”冷冷的話語,看着遠方,卻始終不肯落在她的身上。
“我,我來看你,你一定會出來的。”月兒低着頭,本就憔悴的面容,現在更加不堪。
“回去吧,不要再來了。”聲音溫柔的如一江春水,淺淺情懷,如流雲般流淌。
擡頭望去,那冰冷透徹的眸子,卻似寒冰,冷靜,無情。
讓月兒覺得恍惚,那聲音的來源。
終於忍不住,淚水抑制不住的流了下來,月兒輕輕擦拭,明晃晃的玉墜刺得長恭別過頭去。
嘴角淺笑,帶着自己的僅有的自尊,月兒吸了吸鼻:“高長恭,是你欠我的。”
倔強,自信,驕傲,憤慨!擲地有聲地說着。
長恭一回頭,就看到月兒的笑,無限哀愁,濃得化不開,抹不去。刻在心裡,如此的痛。
“是嘛?我從來沒有強迫過你,現在我一無所有,你也可以另折棲木。那個小皇子,一心一意對你;還有大哥,比我好千百倍……”
話未說完,長恭已覺臉上火辣辣的。
長恭只是淡淡地笑着:“你現在一定很恨我,不是嗎?”
“高長恭,你不是人!”月兒大罵了一聲,從來不認識的長恭,如此的陌生。
“吵什麼吵,讓不讓人睡覺!”孝琬大罵了一聲又繼續睡覺了。
兩人並未理。“現在知道也不遲。”那樣的絕情,冰冷,如臨冰淵。
“我一心一意對你,你卻想要將我拱手讓人。我不是工具,任由你們送來送去。”帶着哽咽月兒艱難地說道。“我是你的妻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長恭不去回答,也不去看她,只是靜靜地站立在那,如雕塑般。
他何曾不清楚,可是跟着他又怎樣,結果還不是如此的不忍回憶。
“你說話啊!你爲什麼不說,你要還有良知和愧疚感,你就應該向我道歉。”月兒又大聲的問道。
“道歉?”長恭冷笑着,道歉,如果能改變所有的結局,就是說上一千遍一萬遍,他也願意。
但是現在他什麼也不想說,他的罪孽,親手殺掉孩子的父親,以後又有何勇氣去面對她。
看着長恭半天不說話,月兒心裡氣憤到了極點,使勁拆下那枚玉墜,砸到他的臉上:“帶着你的自尊和驕傲去死吧!”
此時的月兒像極了瘋婆子,淚如雨下,卻始終喚不回他的目光。
她從來沒有恨他,可是現在,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卻怎麼也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你這個殺人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爲何你要這樣淡然,這樣不在意。我們的愛對於你,只是你一夜的情()欲嗎?”月兒失落地順着杆子滑落下來。
她覺得自己過得好失敗,她認識的長恭不是這樣的人。
“你說話啊,我從來就沒有恨你,只想好好跟你一起生活,爲何你要裝着這般冷淡,這般絕情!”
看着那樣的月兒,總有一種東西哽在喉嚨,難以啓齒,他多麼想擁她入懷,說一聲:“對不起!”
可是卻始終邁不動腳步,他自責,他愧疚,自己心愛的人卻從來沒有保護好。
“你走吧!大哥一定還在等你呢!”長恭淡淡地說道。
“大哥?”月兒冷笑着,“你現在是多想與我撇開關係啊!”月兒忽然想到胡皇后說的話,又是一陣苦笑:“是啊,現在的我,已經不配做你的妻子了。”月兒起身,恍惚的走着,淚水默默地留着。
這樣也好,一定會有比她漂亮百倍,溫柔百倍,對他好百倍的人,替他生兒育女,帶給他她不能帶來的幸福吧。
“月兒。”長恭終於拉住月兒的手,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是想挽回什麼嗎?月兒沒有回頭靜靜地等待着。
“大哥會好好照顧你的!”淡淡的語氣,輕輕地放手。他囑咐過讓大哥替自己好好照顧月兒的,可是又有什麼權利說替字呢,他現在自己的生命都是未知數而已。而大哥不一樣,因爲皇上的關係,至少他可以保證月兒的安全。
月兒覺得可笑,心中唯一的希望卻也被粉碎的一塌糊塗。
“不用你擔心!我會很好的。”同樣冷的讓人心寒,絕望的背影,孤單,決絕。沒有回頭。
沾衣雲霜薄衫去,春風斷玉淚雨下。
穿越千年的愛戀,那絕世的容顏,只一眼,便刻在心裡。而如今,語凝噎,淚眼迷離。拾起一抹桃花,幾滴清涼滑落,青絲曼舞,衣袂飄飄,回憶如此傷情。天邊的紅雲,刺眼的緋紅。被歲月燃盡的流年,是我的夢魘。原來,翻雲覆雨的迷情,不過是輕描素寫的殤。如果這樣,我們可不可以不相愛。
渾渾噩噩的離開,沒有任何神色,孝瑜看着她不禁嘆了口氣。
“大哥,他爲何如此待我?”月兒輕輕地問着,卻像是自言自語。
孝瑜沒有回答,走出皇宮。
蘭陵王府,擡頭看着這個熟悉的地方,月兒忽然笑了起來。
“這不是我的家,他已經不要了,連他也嫌棄我嗎?”月兒自嘲道。
環顧四周,除了這,卻當真沒有她的去處了。
月兒搖着頭,隨意地走着,不想去考慮前方的路如何。
“讓嫂子先照顧你一段時間吧。”孝瑜拉着沒有隻覺得月兒,向着他的住處走去。
監獄裡一如既往的悽清,看着月兒的背影,長恭有些發愣,直到再也看不見。
“二哥,你說我是不是個混蛋?”長恭自言自語道。
“我覺得是。”孝琬睜開眼睛開口道。
走到他的身旁,輕拍着他的肩膀:“你怎麼想的,她已經很苦的了,爲何你還要……”
“我始終是對不起她。”長恭輕嘆道,坐在地上。
如霧般的眸子,沒有任何的焦點。
“她在林子裡中了毒,沒有告訴過我。可是我找遍所有的醫術和大夫都找不到解藥,她卻始終帶着笑容對待周圍的一切。她被威脅去皇宮,即使百般不願,還是帶着所有的笑容,她知道王府上下那麼多條人命都跟她的選擇有關。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因爲我的自私,而說對不起的卻是她。可我呢,什麼也幫不了她,我曾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離開她。可是現在才發現,當初的我是多麼的傻,曾經那樣信誓旦旦,不顧一切,如今卻只覺得滑稽,自己保護不了她,把她栓在身邊,只會害了她。二哥,我現在才發現,我們在地位、權力面前時如此的渺小。帝王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我們的生死!我忽然很後悔自己不夠強大,當初父親就那樣的死去,而我,在別人看來永遠是高傲,冷清。在這個牢裡,我不知道自己好有多少活頭,可是她還年輕,我不想讓她永遠孤單的生活下去。”
“那如果我們都出去了呢?”孝琬認真的說道。
長恭搖搖頭,目光注視着遠方,堅決地說道:“我想讓自己變的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