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語

1

江乘本地的青石村,地處荒涼,擡眼山重山連綿不絕。倒是傍晚點亮周家燈火,炊煙裊裊直衝殘陽血紅的天際,別有番世外桃源的味道。

而通往外界的路是用石頭粒和土混合而成,世世代代行走往返,這條路漸漸成了硬路。

前些年於貴被拉去修新路,每天管飯還能拿票。臨行前在村支書李鐵家聽了堂思想教育,滿屋子煙氣瀰漫,在座的都是熟人。

昔日搞村西頭水庫的,也是他們。究其原因每逢梅雨時節,幾天未見晴,便會淹沒了莊稼和作物,令人叫苦連連。

而上個村幹部從起任到卸職都沒解決這個麻煩問題,雖然村民早口頭忘卻這個不負責任的幹部。

但於貴記得,就是他們眼中不負責任的陳民。讓他看到了,最喜歡看的銀鐲記。

雖說二十年前的角和今夕的角,芳華已不再。看時周遭都言:"果真是歲月不輕易饒人。"於貴卻覺得:“沒把這份遺憾帶到棺材便是好事。”

待到戲已落幕,胭脂裡的喜怒哀樂變換了鞠躬。不論說道的不說道的,都似乎相信臺上幾分鐘,臺下十年功的時光縮影,成爲共鳴不斷的掌聲和撒彩的戲臺回憶。

“你聽說沒有,陳民那個老東西還在水庫邊天天釣魚。”喬柱罵罵咧咧說,只有他自己明白陳民那老東西不修水庫,最慘的就是他家作物。

“可不是,聽說他每天都去,在青石渡口……”沈田想到什麼,又止住了接話。

新干部李鐵的乾咳聲,讓他和周遭回憶當年現在的問題,戛然而止。便聽他說道:"我們世代在這山中,再也不能坐以待斃。要修路,就要有愚公移山的勇氣和堅持不懈。更要時刻惦記着我們現在做的,是前人栽樹,後世乘涼。"

這次修路是自願的,除了喬柱都參加了。喬柱是因爲早些年逞能,烙下不能幹重活的毛病。

修水庫時也主要負責後勤,這次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原因。他那口子心直口快替他說:"他在後面看着你們熱火朝天的勞作,不是滋味。"

這一說,喬柱臉上馬上就紅了。

提到修路,成了於貴腦海裡忘卻不了每每必談的事。

當時天已進深秋,梧桐葉子落滿了庭院。每當秋雨綿綿不停,屋外雨打梧桐的聲音無限悲涼。

於貴去時,幸得個好天氣。昨日的雨水還掛滿落下的梧桐葉,靜止葉子的水珠如佇立不動的他。

她說:"快走吧,趕不上飯點了。"

他留下背影說:"無論颳風下雨嚴寒苦冬都,不及牽掛於心。"

雖然李鐵跟他談過說:"這去就是幾年而過,嫂子需要照顧你還是……別接了。"

他拒絕堅毅說:"我願意,做前人種樹的其中個。"

開工沒多時便入冬,空氣每天驟冷而降。尤其是凌晨三四點的時候,爲了趕進度經常天不亮就睜眼。打着探照燈,讓能照着的地方,變成路。

從最開始的一小段到一大段再到一條路,終於在青雲路的石碑面前。

於貴他們歡呼丟掉了手裡的工具,每個人都掛滿了思念的淚痕。這期間修路遇見懸崖峭壁,有個弟兄不甚跌落。

當時於貴就在他後面,心驚膽戰看着石粒滾落而下。

村子裡的婦女每天編制麻繩,在四天後於貴套在腰上找到了被毒蛇和禽獸啃食過的屍體。

雖然於貴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青雲碑要刻名字的時候。

在場的所有人的推脫了說:"就刻那個已故的兄弟。"

而後於貴才知道,他叫平青雲。村子裡茶餘飯後閒談,便成了:"只要有天誰能有過那條路,去外面的世界,便可平步青雲。"

於貴心想:"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讓他叫於心。讓他有,平步青雲的志氣。"

在建路後的次日,村子裡紅旗飄飄瀰漫着鞭炮喜慶。也就是在當年難忘的戲臺上。於貴代表勞作的工友發表了感慨說是:"修路是步入好日子的開始,一步步過上好日子。"

歲月如河畔的青石,水流苔蘚沖刷爬滿,光滑又怡然不動。梧桐細雨,幾年後又是個薄秋。當屋內傳來啼哭聲,和男娃的喊聲混淆在一起。於桂的臉上從陰沉遍佈,轉眼間成爲笑容滿面。他便把菸袋取出來朝塊大理石面磕了磕,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他想起前些日子買的東西,準備得空埋在梧桐樹下。

前些天,他去集市。幸逢內人即將臨盆卻愁容不展,正巧這天有個算命先生。

他是不信鬼神荒誕的,因爲讀過幾月書講的就是封建思想。

走過撞面,瞧見這位江湖術士,面生劍眉。談吐間,絲毫不像欺世盜名之輩,便停下來看其他人如何講。

很快周圍聚集了不少鄉親四鄰,他心想:“自己是讀過書的,哪是他們之輩能比得上的,看來又有人要被糊弄了。”

他越這麼想,越發現沒人上前去。

幾年前,村裡的王武找到算命的經測算說:“他家原是墳地。”

這不,王家健好的便是他的兒子,瞎了隻眼睛。其餘無非短命抑或離開王家,更悲慘的是殘疾殘廢,臥在牀上生死都不能自己決定。

當然於桂是不相信這些的,但他心底裡:“自己是讀過書的不是一般人。”

卻不自覺暗淡下來,如他自己淹沒在不停涌進,看熱鬧的人流。

不多時喬柱擠進來,聽到算命的說:“算生子生女。”便也覺的好奇,畢竟自己家的也快臨盆。

眼見天色朦朧烏雲,不漸清晰,似有急雨將落。便焦急起來,不多時發現了鄰居於桂也在前面站着。

便趁着算命先生說:“算命的上前幾步時。”把於桂從後猛推了把,便躲進人羣裡看熱鬧了。

於貴踉蹌了下,聽着身後越是安靜便越是害怕。他向來跟村裡說:“村裡有什麼書信,可以代讀代寫。”也想起他常提及修路的日子,那場喝彩的演講,讓他時常記憶裡當年胭脂撒彩的戲臺。

而如今;“自己相信旁門左道,落在家裡人會怎麼看,落在鄉親四鄰會如何想之類。”越想他眉頭的皺紋越深陷,最後他決定把這個算命先生拆穿,以達到原本的自己。

於貴上前看了看八卦乾坤圖,便不由想起易經裡的:"物極必反,否極泰來。"

又瞧見旁邊豎立飄動的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便不由害怕起來。只有他自己心底裡清楚:“修路完成她便爲他生了個女兒。”

每當記憶起走路會跌倒的孩子,他每次都心疼的扶起來,但長輩又不斷的進行思想教育。他娘說:"女兒家沒什麼出息,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趁着她沒長大,留不得啊。"

這事他還和喬柱商討過,那晚夜雨而襲,等到滿身酒氣的兩個人出門拿了家事。剛走幾步,於貴便停下來。摸向頭感覺潮溼一片,放進嘴裡有鹹澀的味道。

"於貴,下着冰雹你撞鬼了。"喬柱在屋檐下不停喊。一聲撕心的笑劃破夜的寂靜,待回到盞燈的屋檐下。他雙眼血紅的說:"我怕過了今晚,就做不出這個決定。"

那夜於貴始終記憶猶新,冰雹越下越急,風越刮越獵。她正在熟睡,於貴把她推醒。沒有點燈,唯獨清晰的是雙眼對視裡的明亮苦衷。

半響他略帶哽咽說:"是我對不起你們娘倆,往後什麼報應都由我來背。" 他記得自己把女兒悶死在布袋裡,當時他腦海裡不停浮現起,前些天不斷走路不斷跌倒的她。

彷彿在說:"來到這個世界,給我個機會選擇。"

如今他又想起這段話,面對號稱劉半仙的江湖道士,越發害怕起來。半晌後,雨急促而落。周圍人撐傘而過,他望着雨水打在雨花傘上,越發感覺不太真切起來。

彷彿過去和現在,隔着朦朧的白霧。

他把事情始末全都告訴了眼前之人,說自己日日飲酒頹靡,在外面卻還要裝作當年的自己。劉半仙瞧了瞧黃昏裡的雨像巨大的帷幕,又掐指算了算。

說:"雨落凡塵,心若雨虹,經年步經年倘若還有子女,不防取名雨心同音。沒有什麼報應是禍及三代,卻存在父債子償的因果報應。"

於貴聽聞又覺得似有巧合,他本意就想把孩子的名字,不論男女都起名爲於心。便又急切問:"還需準備別的什麼東西。"

劉半仙閉眼緊鎖眉頭說:"這裡有道符是我師兄青雲道人所制,在準備個做工四方的盒子,一併埋進犬女所在的梧桐樹下。"

隨後劉半仙收了於貴身上所帶的全部財物,收拾完家事撐着傘,走向了青雲路的地方。

而我也是那時,開始有了於心這個名字。

2

自我知事起,周圍的小夥伴都受盡我算計,當然我是打不過他們的。但只要有心底過不去的坎,便會在梧桐樹上用石子的菱角狠狠劃一下。

然後告訴他們有好玩的遊戲,就是往王平家扔石子。

每次都是我先扔,既而嘲笑他們,不是男子漢。心底卻想:“總有天逮到的是他們而不是我。”

王平家禍事連連,聽父親說:“王平的父親王武,早些年沒選對地方安家,幸虧

我也不曾想,王大爺有次爬牆繞到前面,正好發現水芸正在抓着石子。

我非常想辯解:“不是她,應該在我後面是喬盛纔對。”或者該承認,剛纔的石子是我扔進去的。

可什麼話都不及思考的緩慢,看見她被強拉着帶去找長輩說事,回頭望我的眼神充滿不解和委屈。

說實話我確實沒有勇氣說:“做錯事的是我。”我本來就是喜歡給自己找千萬種藉口理由,繼而找到自己能過得去的謊話。

他們給我起了個外號,叫於小心。孫二胖這樣告訴我:“千萬要萬事保佑萬事小心,水芸被打的那叫一個慘,你個膽小鬼。”

我怔怔站在他背影身後,陽光炙烤的地面如同火爐邊。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抓起身旁的石頭便扔到他背後,隨後聽到悽慘的聲音我便馬上跑開。

往後但凡聽到“於心錯了,水芸如何如何。”的話,我總是去梧桐樹下用石頭菱角劃上下,而時光如樹上的痕跡變得越來越深刻。

直到某個夏天我和孫二胖他們摸魚躺在樹下睡覺。身上被陽光蒸發着魚腥味,草帽蓋在臉上,遮擋着通過樹葉四散的光線。

我做了個夢,夢見我醒來後背潮溼,用手摸去,入目卻膽戰心驚,手心攥着的全是血。回過頭望見梧桐樹,流出鮮紅的血液。

四周越來越黑,孫二胖不見了,頭上的草帽不見了。但眼裡的鮮紅,卻越來越豔麗,最後匯聚成一張人的臉,卻不那麼可怕又似曾相識。

醒來密密麻麻的汗珠在臉上滾滾流落,孫二胖在旁邊還在打着呼嚕熟睡。回去我把這事告訴爹孃,當夜我尿急看到家裡的燈亮了起來。

隨後爹媽躡手躡腳出去了,我光着上身在窗臺望着,隨後也跟出去。夜裡薄涼起來,一陣陣風颯爽吹在身上。

四周寂靜的可怕,隔壁傳來喬大叔的夢話聲,村子裡早就傳道。只聽到:“我……我……我……不是負責後勤的娘們。”

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心想,人做夢還有把自己想成女人的。

看着爹媽不見了蹤跡,我也跟上去。卻發現遠處嫋嫋的煙氣在梧桐樹的位置,在牆角邊我躲起來偷望了眼。

發現他們在不停撒着紙花,說:“是我對不起你的話。”最後那句話讓我站着挪不動腳:“就因爲你是女娃,命苦,讓我們怎麼去面對心兒。”

從那時,我知道自己有個姐姐。卻因爲生活在時代的陰影裡,被剝奪了生存的希望。莫名想起那張臉,內心的不解困惑迷茫全化成,被抓在手上碾碎的牆皮。

回去翻來覆去,還是睡着了。

也是從那時,每天我都會拿水去澆那棵梧桐樹。用手沾水,在被石頭菱角劃傷的樹上,一遍遍塗抹,希望它能複合。

我開始變得沉默寡言,讓所有心事都成爲不言語的心事,孫二胖找到我幾次。他說:“水芸又來了,於心你變了。”見我不搭理又補充說:“你看我手上的是什麼。”隨後我聽到蟬從腹部而出的鳴叫,而我把滿地面用粉筆寫的“一”又看了好多遍。

繼而聽到屋內欣喜的傳來:“心兒真的懂事了,每天在學習,有我多年前的影子。”我心想:“只是想不惜所有代價也要走出去。”

“可不是,二胖叫了他好多次,他都沒有出去玩。今晚,我給他做最喜歡吃的……”聽到母親的話,心底又泛起苦楚,卻把接下來的“橫”寫的更用力了。

不想粉筆折斷,粉塵沾滿了指甲。外面蟬鳴的越發響亮,空氣已沒有那麼燥熱,只可惜又見夏天,匆匆而過。

偶爾我還會莫名想起,和陳二胖他們無話可說時,總是同時望向蔚藍色的天空,等待有個人先開口。

3

記憶裡有個畫面一直如鷹盤旋,彷彿這在後有值得迂迴的獵物般。

村子在兩個行政區迴歸次年五月,李大伯在父親常說道的戲臺上扯起了喇叭。對着村裡吆呼:“有重大事件,全員都來。”

我隨父親去了,只是去遲。因爲父親昨天烙下點活,耽擱了時間。

到了後戲臺上空空如也,父親把滿臉喜氣的喬大叔攔了下來,我則看到滿地紅鞭炮的碎屑,抓在手裡看着滿是零落的落幕。

"老喬,講的什麼,是不是又修青雲路。"

“上頭說要發展教育,我得趕緊趕回去給盛娃說這個好消息。”我看到喬大爺從走改成慢跑,接二連三的喘息聲老遠都能聽見。

回過頭看見父親,竟然淚流滿面。他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欣喜的喊道:“我的娃終於不用走我的老路了。”

傍晚的時候,他多喝了幾杯,把我拉到旁邊。

打了個嗝,帶着酒氣說:“心兒,你可得給我們爭氣。”說完這話,便用手捂住嘴跑到庭院裡。

母親在廚房聽到聲音,便急切跑了出去。聽到她說:“年紀大了還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放心吧心兒會有出息的。”

“我不是想讓心兒有多大出息,是想他把喬老頭那娃比過去。上輩子做的什麼孽啊,他們這輩子當了我鄰居。他喬柱就是沒出息,拿條腿把她忽悠了,照顧了她一輩子。”

他說完這話,我聽到母親的哭泣聲和咒罵聲。

正巧隔壁又在摔東西吵架,父親聽到便大笑不止。在庭院外直到嘶啞纔回到屋呼呼大睡,我則望向漫天星光,平靜的閃亮在空中。

學校位於青雲路外界,在這條路上,父母往返多年不停接送的路。直到我能自己往返,纔想時間已過去七八。

這期間曾在路上的夥伴日漸稀少,曾經是一羣人,而現在只剩三三兩兩。在路上也很少說話,回去村子便會有多事的說兩句。既然感嘆:”我家的孩子讓跟你這樣聽話,該多好。“

歲月在這條路上,風聲雨聲雪落春風又迎面。昔日熟悉的面孔,從好奇憧憬堅毅到滿身污漬的在走父母的路。

我不止一次的害怕,成爲他們中的個。繼而走父母的老路,永生永世困在這裡。

自己和喬盛沒有成爲敵人,而是朋友。因爲最後在青雲路上行走上學的,僅剩我們兩個。

本來上學期還有個水芸,最後天和她上學山風特別大。我是一被風吹就會流眼淚的人,我們在路上相互抓着手,揹着漏洞的布書包。一步步,朝着學校前進。

等到回去,風停了,天空被吹的寂寥和空徹。

水芸到半路支吾說:“家裡沒錢,他們說女兒家上學也沒有什麼用。長大找個人嫁了,就是全部的命。”說完,捂着臉哭了。

我在旁不知道該說什麼,內心涌現起悲涼的感覺,如頭上不見一物只見天高的,無可奈。

“可是我想上學,我不想接受這樣的命。”

水芸說完,又蹲在地上嗷嗷大哭起來。 半晌後喬盛說:“你放心吧,你想要的未來,我和於心會繼續走下去,給你看的。”

他說完,我莫名的難受起來。想起昔日的歡聲笑語,每年冬天大部分人都會起凍瘡,但也要執着的寫幾行字。

而就是由於長輩,因爲他們那些自私愚昧和得過且過。讓我們變成另一個他們的教育思想,連自己選擇也要成爲不可能。

我恨透這樣的地方,恨透那些無力而衍生出的命運。

4

水芸走後,時光行至夏天只剩下我和喬盛淌河上學。 常聽母親講:“修村頭水庫的時候,料用的少全被李畜生給吞了,心兒你千萬要注意。”

從前高大的領導形象,不自覺的崩塌起來。原來,卸下光環的他就是畜生。

再次走到橋邊我不如從前坦然,所謂明白會讓人複雜,而複雜會讓人處處謹慎小心,如履薄冰。

這事終究未曾過去,王家唯一尚好的王大爺被塌陷的橋面奪走生命。只剩下些殘疾殘廢,常還有閒人說他們好命。

便問父親:“爲什麼,其他人都說這家好命。”

他吧嗒吧嗒抽了口,閉上眼平靜了思緒後,跟我講道:“在這鬼地方,誰不想投胎。”

“那人死了不就什麼都沒有了麼。”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王家是因爲王武娶了個媳婦,後來這媳婦跟別人跑了。”

我不解又問:“這青雲山這麼大,她自己就能出去。”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出去的,但是自打她走後,王武就瘋了。”

“但是我經常看見……”父親接下來的話讓我,說不上話來。

“你是看見他經常在水庫邊吧,青雲山雖然大的繞不出去,但是順着河流總能出去。”

“那她是從水庫順着水流而走的,她這是賭命,真傻。”

父親又深深抽了口煙說:“傻的何止她一個人,這麼多年王武一直在上游等着她回來。”

這之後王家只剩下王平孤苦伶仃,幸好周圍鄉親四鄰給予幫助。但王平都把食物分給家裡老人,那天我偶然路過王宅,想起以前水芸被王大爺抓去的場面。

院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如同記憶的梧桐樹淒厲了時光。幾片頑固的樹葉在樹上搖曳,我開始相信父親所說:“在這個破地方誰不想早點投胎。”

“王家真苦命,一幫殘疾殘廢活生生的餓死了。”聽聲我擡頭看,是隔壁芸嬸,挎着滿籃子的菜,邊走邊嘀咕並嘆氣不止。

追上她急切問:“芸嬸你知道王平在哪。”看她搖了搖頭,我便不問了。

而後我才知道,父親看王家可憐,瞞着母親把王平撫養了。爲了這事母親沒跟他吵架,最後父親說欠王武個人情。

他意味深長告訴母親:“當初修青雲路發生了太多事,姓平的死的冤。要不是王武當時告訴他走後面,恐怕見不到你們娘倆了。”

屋子裡時鐘重合爲六點,我怔怔看到秒針走了圈,才從剛纔的事裡醒過神來。倘若當時跌入懸崖的是父親,會不會有人救。

不自覺想起他講過:“平青雲跌入懸崖,除了他沒有人出來營救。”

見到王平那時,他整個人就跟死人墳出來的似。眼神空洞無光,不論吃飯走路或是幹別的,都如滑輪在做着機械運動。

他比我年少歲,說實話我對他是愧對着的,因爲我常在他家扔石頭。再者我和其他人玩的時候,從來不喊他。

因爲周圍人都說跟他玩會招致不幸,這話傳來傳去,青石村本就小。最後從母親口裡傳達給我,這事便是衆人皆知了。

同樣誰家孩子怎麼樣,做了什麼事也是清楚可見的。有次陳二胖救了只落下屋檐的燕子,收養幾天,燕子媽媽卻再也不來叼它。

村子便傳道:“三歲小孩都知道的道理,陳家老來得子,生出的孩子卻這麼不爭氣。”爲了這事二胖沒少生氣,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發現我秘密的。

那天我準備去澆梧桐樹,卻看見陳二胖像當初的自己樣,拿起尖銳的石頭菱角,狠狠地在梧桐樹上劃了下。

握在手上的水袋跌落,我不顧一切衝上前質問:“爲什麼這麼去對待棵樹。”

他有些失落的說:“只許你這麼做,爲什麼不許我這麼做。樹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怎麼對死的都是對的。”

我沒了辯駁了理由,拿了水袋回去,再也沒曾去過那棵樹。

王平笑的時候,是在到我家的第二年,在背上書包和我走上青雲路的時候。爸媽在背後朝着我們招手,我彷彿記憶起兩年前,他們不停往返接送的畫面。

而陳二胖因爲在學校,成績不好,從小接了父親建築的班。從搬運磚塊和學燒磚開始,遇見的幾次他都去往梧桐樹的方向。

我突然明白,他這是種報復。因爲他不如我,他要把我在意的東西,毀滅給自己看。就如同當時我喜歡的玩具,他總是玩壞在還給我。

5

從來沒想過有天會走出這裡,而這個想法聯繫着當年,自己在個殘破的牆壁前駐足。

上面清晰的寫道:“知識改變命運。”

如今當時的紅字破牆已經坍塌,只剩了瓦礫廢墟。突然覺得時光這條路上,陳二胖學會了簡單的木匠活,還給水芸送雕琢的木偶;王家的廢宅已經長滿了野草,朝着裡面扔石子再也不會走出個人;水庫又被修好,在上面能看到河畔的青石被歲月沖刷的越來越深刻……

還有不得不提的,那棵梧桐樹,死了。是在個多雨的三四月,而陳二胖就是拿着它的木料做了木偶送給水芸。

兒時的夥伴越來越少,見面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最多提起的便是:“於心,往後混好千萬別忘了我。”

我和喬盛離開青石去江乘上學的那個夏天,村子裡幾盡傳遍。他們世世代代都呆在這個地方,也沒辦法看看外面的世界。

卻總去埋怨,爲什麼不能和於心和喬盛這樣之類。他們從來不會有時間和再一次的機會,被世俗的框架不停約束壓抑着,所有的命運都彷彿寫好。

記憶猶新教我們課的是李老師,是個上了歲數的男人,額頭的皺紋深深陷進裡面,帶着個四方眼鏡。而他給我至多的印象,便是剛入學說過的:“你們有本事,就從這裡走出去;沒本事,就從這裡留下來。”

我和喬盛終究算是前者,當日村子裡來慶賀的。哪怕什麼東西不帶,那份帶着對自己孩子的恨鐵不成鋼,轉變爲對我們的希望。便是,最好的肯定。

在我離開青石村那年,是十三歲。

李大伯在修建完水庫組織村民,集體發展然後奔向小康。和喬盛別離青石時,天陰霾遍佈,不多時便下了大雨。在牛車上的我和喬盛相互笑着望着,不自禁回頭望,有滴無奈的淚,滑落而下。

眼前的雨幕越來越模糊,唯獨不變是臉上越發的倔強。

喬叔怕我們害病,找個避雨的地方。我則好奇張望周圍都是陌生的景象,心底越來越欣喜興奮。似乎只要離開了,哪裡都是天空海闊。

正如只顧看向眼前,雨水不停打落的樹葉,看不清天際的大雨,卻忘記不停滴落水珠的衣服。

江乘縣給我的印象,和青石村倒有相像處。同樣是四面環山,多出的地方便是正北是火車站,有了馬路和人羣的熱鬧。路兩旁栽着的是冬青,這地方的冬青經常蒙上塵土。沒有水灌溉,全由天。

學校教室總算有了桌椅,時間如同嶄新的桌椅,被雕琢的坑坑窪窪,直至淘汰。但總歸在鏡子裡的自己,已經不是昔日的自己。

而隨着時光的推移,路兩旁的冬青被更寬闊的馬路代替。時代如同春夏秋天不斷變換的季節轉換,汽水不見了;紙鳶不見了;常賣東西的老太太不見了。

最後才發現,真正不見得東西,是童年的鐵環。

我常在想,因爲自己從不把焦點對準除了書本知識,以外的地方。所以直到拿到錄取通知書,才發現走過的街已經不是從前的街。

因爲習慣,因爲就是這條路,因爲已經別無選擇的框架,把自己無情困住。不斷施以壓力,卻偏執相信希望就在前方。

路過那條河,看到新一代的他們穿着陌生的新校服走着說着。

其中個說:“你的夢想是什麼,劉健。”

他說:“你們不說我寫作好麼,就當個劉作吧。”

幾個人起鬨笑了,講道別做夢了。看着他們走過,我竟然有些不真切的感受。除了自己手上的錄取通知書,究竟還得到過什麼。

回憶,只剩下得過且過,卻又捏造爲且行且珍惜的自欺欺人。

到了故鄉,母親病逝的消息如晴天霹靂。父親說:“她爲了給你攢齊學費,病了也瞞着,瞞不下去自己也去了。”

我突然覺得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更像句玩笑,但字字都如同刺扎進我的心。青石村變得越來越陌生,當年殘陽如血的景象,被工廠排放的烏煙瘴氣所覆蓋。

不要對故鄉保有太深的思念,它會變得讓人認不出,難以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聽李大伯說:“村子裡找了好幾個地方都建廠失敗,最後王武廢棄的宅子最合適。”

死人買賣永遠不需要等價交換,王平拿了來買塊磚都不夠的錢,便把他最後的記憶全部粉碎爲過去。

父親說:“這是好事,沒了念想,才能做大事。”

這次回來我彷彿看到多年你前的王平,他不說話,如同廠子裡半工半人的機器。重複做着機械的表情,在我離開後他也沒笑過。

李大伯也變化讓人驚歎,他那口子死的早,也便是我離開青石村沒多久。便花錢讓水芸去了省城學技術,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在娶的是喬柱的對象,沈芸。而她也帶着喬柱的小兒子喬世一同去了。

見到喬柱叔時,我差點認不出來。蓬頭垢面,滿屋子都是酒氣和煙氣。父親告訴我:“你喬叔天天就這模樣,醉了醒,醒了又醉,再這樣下去沒幾年活頭了。”

我開始有些頭皮發麻,那個總是喜笑顏開的喬盛,他確實和自己沒回來過。原來全都是李鐵出的學費,莫名想起在參觀廠子時。

李鐵說:“於心啊,畢業完就跟喬盛一起回來吧,這技術員的工作就交給你們,絕對比外面的工資還高。”

六年,變了太多,我認不出這樣的家鄉。就在走的前兩天,陳大伯在青石渡口死了。

我問父親:“他爲什麼非要去渡口釣魚。”

“可能他想從過去的不負責任,擺脫出來。”

“過去對人真有這麼重要,這麼多年他也該釋懷了。”

“現世越是斑駁,過去越是悔恨,你知道陳二胖小時候常去劃梧桐樹的事麼。”

心裡有些驚訝,父親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陳二胖,在那裡種了一整片的梧桐林。天天給人做棺材,沒想到先給陳老頭用上了,真是世事無常。”聽完後我到了那裡,不光有梧桐樹林,還有一堆石子在旁邊堆着,但是樹上沒有一點痕跡。

隨後不自覺又來到青石渡口,如果時光倒退幾天,陳大伯肯定還在這裡坐下釣魚。如今只剩下空蕩的渡口,遙望遠處有人撐舟而來。

等到越來越清晰,發現是陳二胖。當我說出你回來了,他竟淚流滿面。

6

陳二胖帶我去常去的梧桐林,在棵最大的梧桐樹後,找到了兩個雕刻的想栩栩如生的木偶。

看到其中個,我識得她是水芸。

半響後他說:“倘若在外面遇到水芸,把這個木偶交給她。”等他說完,便用拿鑿錘把男木偶身上鑿滿了口,注進了油。一把火,燒的只剩不斷飄散的青煙。

燒完他說:“於心你知道麼,我和水芸從小玩到大。我曾經以爲的所有,都全部化爲青煙的感覺。”

我說:“明白。”

他譏諷說:“你根本不明白,卻總是走在我前面。”我無言以對,和他樣擡頭望向了天空。

小時候我們常這樣,沒話說就看向天空。

這次是他先說:“我要定親結婚了,是我不喜歡的一個人。”觸景生情說:“人這輩子,什麼事能事事如此,且行且珍惜就夠了。”

陳二胖留下句,你變了,我們在沒見過面。

村子裡隔天傳來件奇事,陳家上午辦完喪禮,下午就開始辦婚禮。而我也是那時才知道,他娶的是王麻婆的女兒。

麻婆幫人說了一輩子的親,自己的女兒卻說不出去。她女兒生的那年命運已經被寫滿,是個智障。

我囑咐完王平:“一定要走出這裡。”便收拾行囊去江乘縣坐車去報道,我沒想到這學費是李大伯出的。

父親還叮囑我:“畢業了一定要回來,你李大伯給安排工作。”

走到村頭西頭橋中央,我突然停下來了。彷彿看到前面是斷橋,卻又不得不走下去的處境。

江乘縣變化日新月異,從火車站改建爲源頭。城北某個以鑿石賣石的村子,興建了以石頭爲生的景點。

靠着什麼地方,就該適應,不是吃什麼地方。

一座有底蘊的城市,從時代的跨越起點,早已經謀定好藍圖、十年前的謀劃就會是或者超越。

而不論哪裡,缺了錢缺了底蘊缺了特色。只能如同江乘縣般,永無止境困在四面是山的環境下,搞外來企業投資建設。

這不是可悲,正如路過那崩塌的建築物,掛着的橫幅,發展社會主義道路。所有不符合時代,趕不上時代腳步,總是優勝劣汰的規則。

我也很慶幸,王平他終於走上素質教育這條路。不用課桌上摞疊的只有書本;不用封閉式的人才;不用讀不好書就沒有未來的思想教育。

有時常回憶起老師講的那些,或是自己想的這些,都是太偏激。但是這陣風吹來是溫暖和煦的,只要過去,只要能忍過去,都會是對的。

希望有天江乘縣,能讓鏡頭捕捉不到變化,讓時代取代時代。那年我第一次離開這裡,去外面的世界。

心底裡至多的是不相信世事無常,那些苦苦掙扎又要活下去的生命。人難道是爲了生存而生活,而生活又爲了迎接死亡的洗禮麼。

不知道到,更沒法去深入思考,直到火車停站的汽笛聲打破了所有思維。看着相約的同學由父母陪着,當時還聽他說,要一起走。

不免有些落魄,這趟車到往的地方,是我的志願首位。

在剛到高中時便有特意留心,直至三年裡的封閉和壓力見到了最後的希望。我也很遺憾自己爲何沒有更努力,可能是由於天分。

別人看段需要背的,需要三遍。而自己需要五遍,這就是差距。唯一補足這種差距便是玩命,只要比他少睡幾個小時,自己就能多看多記。

這種摻了世俗名利的教育,哪怕是學習差的,誰也不能出去。用家長作爲威脅的理由,在教室裡終日睡覺。

好的讓其更好,差的讓其更差。莫名記憶起,擡頭教育是百年大計。

還好,我不是不幸的差生。他們只會變得越來越平凡,找個穩定的地方,穩定的收入。

像極我說過的:“只剩下得過且過,卻又捏造爲且行且珍惜的自欺欺人。”

下了火車站,跟着前面的人走,結果走錯了地方。看着另個出口的同學孫昊在招手,在鄙夷的神情裡,和周圍人議論中。

我走向了,孫昊的路。

到了學校,發現它是另個封閉自我的展現。所有守則都加上不許兩字,不如不許在學校結婚;不許違反規定……

而規定又制定手冊,在這幾年裡從記着處分,到直接罰錢。見證了時代是進步的理論,而最具諷刺的便是第一條。

但凡結婚的,只要給紅包,便什麼規定都不叫規定。

突然想起可笑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理論。古人的理論卻要強加到所有人身上,把最好的青春。

關於喜歡的懵懂,扼殺在談戀愛開除的理論上。

這種禍根永不曾消除,在大學裡沒有談不到女朋友的。男女不均衡的專業除外,或許有些人現在談的,就是單純想在上段感情解脫出來的男女,或者說像當初他她那麼樣,報復着對待他她。

總有些人對待感情永遠不死心,例如孫昊。他算是我除了喬盛唯一的朋友,而喬盛聽了李大伯的話,學了他規定的專業。

孫平本來追到了個單純善良的女生,但很快便移情別戀。後來他別戀的女人,又回到了原來男人身邊。

那天孫昊買了六十度的酒,要給我滿紙杯。我忙制止他說:“明天還有理論,你不給我倒半杯,我是一點不喝的。”

藉着酒勁他說:“我找過她了,自己就是個陌生人,她找到更好的那個人。”

“爲好聚好散乾杯。”我沒了更好的安慰話語。

“於心,你跟本不懂,不瞭解我。”直到他把那瓶酒全部喝完,我早已暈翻在桌子上了。

只聽到他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唯獨記住的便是:“不要把學習當目的,生活才更有意義。”

我確實不懂,直到遇見她。因爲張書籤,在我沒看完的本圍城第195頁。

“撒謊往往是高興快樂的流露,也算得一種創造,好比小孩子游戲裡的自騙自。一個人身心舒暢,精力充溢,會不把頑強的事實放在眼裡,覺得有本領跟現狀開玩笑。真到憂患窮困的時候,人窮志短,謊話都講不好的。”

我知道她說的是真話,感情是不需要說謊,是種相互吸引的真情流露。這段感情夭折的太快,直至以後聽到有人叫方沐雪的名字。

總會找個不知名角落,咬着牙躲避。

全因爲她男朋友來找過我,並說:“姓於的窮小子,你有什麼能照顧好她。”他這話如同自己的死肋,硬生生又毫不留情的,打斷了。

分手那天,和你閨蜜和他去唱歌。他很優秀,每首歌都唱的很動情,而我就如同和醜小鴨在旁。

猛灌了兩瓶酒,看着沐雪你在旁邊看着我,臉上帶着關懷。

內心的苦澀轉變爲勇氣,把你的閨蜜林陌雅灌醉後,抱着親起來了。餘光裡,我看到有滴淚在你臉頰滑落。

那些沒錢,山區,苦難,封閉,死亡一股腦的衝進腦子裡。

“於心,倘若某天你到了絕境該怎麼辦。“那年,喬盛在家鄉的水庫扔着童年的石子,打了三個水漂後問我。

“那就一切不顧的,像個瘋子走下去。前面就算是深淵,跌進去在滿身是血爬上來。”

而後我把她放倒沙發上,邊親邊蹂躪胸。腦海裡倒退着,看見過的,感情獨白。

“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好啊。”

“拜託我們有什麼感情積澱,好聚好散認清現實吧。”

“感情不過是昨天你睡她是玩着的,今天我睡她是愛着的,你給我離她遠一點。”

這就是嚮往裡的東西麼,過去撕裂成粉塵,籠罩了濃濃的霧。散佈在,記憶的每個角落,童年的書桌;小學殘破刻痕好好上學的課桌;中學坑坑窪窪的課桌;大學明亮整潔的課桌……

記憶總是對的,錯的永遠是現實的無可奈何。

方沐雪離開時回過身問我:“多久了。“

我笑了聲:“剛纔開始。”

那巴掌打在臉上不疼,痛苦的永遠是心。回去後,我找到孫昊,他正在喝酒。我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前女友把孩子流掉了,聽她對象說,那是我孩子會讓他帶綠帽子。”

他喝了口酒又說:“爲了這事我還記了個大過,找了幾個人把他收拾了。”

“失去的永遠是最好的,但是永遠不會回來。如果時間能倒退,會不會現在就將改變。”我有些落魄,感慨而言。

他拿出個紙杯,這次倒滿了,我沒制止。

“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於心你懂我當時的痛苦了麼。”他略帶激動說,語無倫次說的最多的便是,過去。

我猛灌了口,指着心臟的位置說:“當然明白,是不是都在這裡。”

孫昊眼睛裡瞬息瀰漫了淚水,而我也明白了錢鍾書所寫的:“真到憂患窮困的時候,人窮志短,謊話都講不好的。”是怎樣一種心境。

7

等到真正明白所有道理,時光已經全部走過。 那些包裹在罌粟盛開美麗的生活;那些封閉只讀聖賢書的惡果;那些短暫開始迅速結束的感情;那些背滿標籤卻又喜笑顏開的面孔……

聽小A網上說,他們所在的民辦大學,賓館都開到了學校。學生明白錢可以解決事撒謊騙家裡錢;四周**產業發達;女人爲了虛榮去賣淫;男人樂衷賭博的僥倖;更有癡情去打工爲博女朋友開心;感情產生扭曲的愛,女人樂意爲愛的男人去賣……

他說:“自己準備退學,早點脫離這種環境。”繼而邊打工,便掛着拿張學歷。我覺得他是對的,無論環境在怎麼惡劣。

有選擇自己去換個環境,而有些卻沉醉於裡面,繼而去抱怨。俗話總說:“水至清則無魚。”

水渾濁便會有魚遊戲來去,水渾濁到魚都不能生存,那建校的初心和良心到底寫在哪裡。

是刻在石頭上麼,臧克家說:“把名字刻入石頭的,名字比屍首爛得更早。”

四年如同場夢,無論好夢壞夢,似乎醒過來都是痛的。什麼刻骨銘心,所有文字影像全演繹不出,這場夢醒的心痛。

“還記得曾經的模樣麼,那讓我們大家笑一個。”

聚焦和閃光,想起了王平,那年我去他學校看他。校園裡放着薩克斯吹奏的回家,我看到他跟幾個抽着煙的混在一起。

到了他身邊,一巴掌把他的煙從嘴邊打落。

“你對得起死去的父母麼。”

“他們對得住我麼,他們有管過我麼,他們死的倒是痛快,可我呢。”

我確實不該把這件事隱瞞,最終害了他。當時他和同學發生口角爭執,把彈簧刀掏出來恐嚇。

他那同學沒吃這套,王平居然眼都不扎瞅準他肚子捅了進去。

後來在橋邊餓了一夜被抓到,警察說王平一直抓着用鵝卵石的手鍊。他父親王武當時一直帶着這手鍊,在那青石橋上等了七八年。

之所以沒有跳河自盡,王平心底可能想的是:“不該讓自己的父親死的不明不白,一定要找到那個女人。”

我倒希望他永遠不要出來,明明有了希望卻要在茫茫人海找個人。人生有兩大至深的疼痛,一是做夢,二是夢醒。

本來開心的畢業,一滴淚水被鏡頭捕捉到了,讓重照。

攝像師說:“兩個同學流淚了,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什麼想不開的。”我下意識的朝向沐雪閨蜜的方向,卻看到喜笑顏開。

我不敢去看那個位置,心被回憶重重被紮了下。從來沒有像現在笑的那麼開心,或許如同迴旋記憶的旋律:

也許我偶爾還是會想她

偶爾難免會惦記着她

就當她是個老朋友啊

也讓我心疼也讓我牽掛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

讓往事都隨風去吧

所有真心的癡心的話

仍在我心中雖然已沒有她

因爲年輕總是太脆弱,容易入戲太深,把幻想裡的他她看得太過重要。這世界上除了物質生存,其餘的就算離開也能活。

我沒給這段感情留第二次機會,她發來的短信給刪了。畢業時就像末日樣患得患失,收拾完電話宿舍裡的王華不忘給前女友打電話,說最後溫存下。

我總覺得這詞太文雅,該叫做在昔日感情基礎上,解決寂寞的生理慾望交配下才對。

因爲,他找的是沐雪。

人總是會變得不是麼,或者說男人對不愛的女人,有足夠大的寬容。隨便她做什麼,也隨便她和誰上牀,更隨便她越走越遠。

只是莫名的等王華走後,找到了她手機號,發了句對不起。

然後,把此號碼拉黑到黑名單。

8

畢業四年,我都沒過青石村,那天陌生號碼來電。接通後,是陌雅,她說:“來藍調陪我喝一杯。”

老實說,我是不想見她的。大學時爲了遠離沐雪,由那酒精揮發的感情和激情,來的快去的也快。

到了大二沒幾個女人還是單純的,該上牀的都上了。別提什麼傳統世俗之類,這教育就很成功,在個懵懂封閉的模式走到個開放卻還是框架環境裡。

誰都想把這份不帶社會殘酷的感情交出去,不是麼。那天多事的孫昊從郵件裡發來張圖片,說是咱們大學女神。

內容和個胖的豬樣男人在做**,估計那男的上了太多,下面都黑的。但整個人萎了,要讓女的在上面。我回復這年錢纔是真的,紅粉骷髏也想趁着年輕掙點錢,司空見慣。

到了藍調,周圍散播刺眼的光芒。大學時的陌雅變得越來越動人,王華這貨說什麼:“當初於心你就該多拍幾張照片,現在還能玩一玩。”

開門見山我問道:“找我來什麼事。”

她似笑非笑說:“找個老朋友陪陪你。”說完叫了服務生,沒多久出來個臉上畫着妖冶裝的女子。

沒等我問,陌雅說:“她是方沐雪,你曾經的初戀。”說完喝了杯酒,止不住的嘲笑起來。

她在包裡翻東西的手停頓下,滾落出瓶避孕藥和加工廠盛產的一次性避孕套。我忍不住內心的怒火,迸發而出。

“我草你媽麻痹,給我滾。”

我從沒想過金錢可以使人這麼軟弱,沒多久她跪下了。

隨後說:“付了錢我就不能拒絕,這是規定。先生您想在這裡,還是去外面賓館。我們還有加盟的賓館洗浴,只要現金消費到了……”

陌雅在我耳邊鬼魅說道:“難道這種事還要我陪着,忘了告訴你她還有個孩子,其實她完全可以把他流掉過更好的人生。”

“但……”說到這裡她發瘋似的揪住了方沐雪的頭髮。

聲音透過包廂的空曠尖銳響動:“她卻把這個機會給了我,整天面對個花花世界的男人,我愛的只是他錢。”

我勸解說:‘錢多少,我給你便是,別爲難她。“

那笑聲更加尖銳,從包裡掏出張名片遞給我,接過來看我說不出聲。我們公司最大的股份,便是由她支持的。

回想起小時候那場雨幕,不漸清晰的樹葉不停被打落。如今我的處境,像極了被打落的樹葉。

點了根菸,望向了上方裝潢漂亮華美。頓了頓,無奈嘆息說:“陌雅,你到底想怎麼樣。“

“好好去享受,去感受從來的喜歡到現在噁心的佔有,究竟是什麼種感覺。”咚咚響的高跟鞋突然停下來,那尖銳的聲音又響起。

“別忘了,帶着DV,我想看看這段感情,破鏡重圓是何種美麗的場面。”

等到她走後,我抽了幾根菸,沒說一句話。心底裡在分析着利弊和原則,我拿出公文包剛寫完幾個字,辭職報告。

便被方沐雪制止,她急切說:“我們都是棋子,只是爲了混口飯吃,別毀了自己的前途。”

我莫名笑了起來說:“這個決定不關任何人,只關乎自己原則。”她又用激將法說:“於心你是不是男人。”

把報告收到了公文包,微笑說:“對不愛的女人,我有足夠的寬容。”“還有,你墮落了。”補充完,我便匆匆離開了。

我把事情原委告訴了藍雪漫,老實說我對她有很深的感情。但自從她上段婚姻失敗後,就再也不提感情的事。

她的孩子,起名雨心,總讓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和她走在飄落落葉的街上,我問道:“雨心這個星期我去接,你去忙你的事吧。”

半響她略帶玩味看着我:“你要喜歡孩子,就趕緊結婚準備寶貝計劃。”

我走到她前面,拉住她手說:“我想跟你生,不想跟其他女人。”她推開後不留面子講道:“你不是好東西。”

“那我總該能在心底有位置的。”

“你是最糟糕的一個。”

一陣風吹起落葉,內心涌現失業的陰霾被一掃而空。因爲她向來,總是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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