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間,章華年和歐陽華耀的拍攝過程依舊不怎麼順利。譚非那邊和徐芷菲的戲份都拍完了,發現另外二人還沒收工,便去觀摩了一陣。
——章華年倒是能接着說詞了,可是表現卻並不能讓王博導演滿意。也難爲章華年,一個上午被掐了十幾次脖子,沒被掐暈算是他有進步了。
縱然王導的脾氣不算差,也被磨得有點沒耐心了。章華年被罵了三回,拍攝進度再次被叫停。
王博心裡清楚,這時候無論旁人再多說什麼,也不如章華年自己找到突破口有用。於是他也沒再給章華年更多壓力,只是讓他自己多練習幾次,也最好多和歐陽華耀接觸,以培養信任感。
章華年站在原地,認真思考着導演的話。他當然也想快些完成拍攝,對於自己造成的拖延感到愧疚萬分,可是……
——信任感?
章華年在心裡搖了搖頭——大概是,做不到說服自己吧?
譚非在一旁看得有點無奈,按說這場對手戲的難度並不大,尤其是在歐陽華耀那樣影帝級別的演技帶動下,本應讓拍攝變得更加簡單順暢纔是。
他當然也明白,在這個時候無論是安慰還是鼓勵,都對章華年起不到絲毫作用,甚至還有可能弄巧成拙。於是,譚非決定從歐陽華耀這邊入手。
/
自顧自地坐到歐陽華耀身邊的椅子上,譚非開口道:“歐陽,我覺得你應該找華年談談。”
歐陽華耀有了片刻愣神,隨後他嘆了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交流。連王導他們都認爲是華年耽誤了進度,可是我知道,其實問題在於我。”
對於歐陽華耀這番有些意味不明的言論,譚非卻並未追根究底。他感覺到有些真相似乎在接近自己,但自認和歐陽華耀還沒有熟悉到可以打聽對方隱私的程度。於是他只道:“目前最亟待解決的問題只有拍好這場戲。你還記得王導剛纔說讓華年培養對你的信任感嗎?”
“這纔是最大的問題啊……”歐陽華耀從椅子上坐直身體,“看來我確實需要和他好好談一談。”
“祝你好運。”
歐陽華耀起身離開後,譚非又接到了一通電話。
“嗯,還是沒什麼進度,但是華年情緒比昨天穩定了。”譚非對電話對面的人彙報着,他看了看周圍,似乎並沒有工作人員注意到這邊,於是他繼續道:“我今天找歐陽談過了,他說了一句有點奇怪的話。我認爲……你之前的猜測,可能是對的。”
“夏……誰?……哦,你說的是Noex吧?他怎麼說?”
“……果然,很有問題啊。華年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電話的那頭似乎也陷入了糾結中,譚非聽對方說着,忍不住笑道:“小赫,你說我們在這操的什麼心啊……”
——電話那頭的不是別人,正是被傳與譚非“不和”許久的,前隊友,李赫。
他們私底下其實還有聯繫,只不過沒有特地通過網絡賬號互動罷了——如果這樣做,誰知道又要被寫成誰蹭誰的熱度,再被營銷號陰謀論一番,帶帶節奏,兩家粉絲怕是要撕個昏天黑地。
李赫之所以打這通電話,是爲了告訴譚非,章華年私底下對歐陽華耀表露出的一直都是迷弟姿態——這是他詢問了作爲章華年好友的夏予桐之後得到的答案。
——所以大概就是,隔着屏幕沒關係,見到真人就不行……的程度嗎?
譚非表示,關於章華年對歐陽華耀的想法,他還是完全分析不出個所以然。
——實在太複雜,也太矛盾了。
譚非正聽着李赫的分析,一聲巨響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分明是從休息室的方向傳來的!
聲音大到就連電話那頭的李赫都聽到了,停下問了句“怎麼了”。
譚非一邊往休息室趕,一邊回覆道:“情況好像不太妙,我去看看,晚點給你回電話。”
掛上電話,譚非小跑幾步來到休息室,推開大門,就見一張椅子倒在歐陽華耀的腳邊,對面的章華年正一臉怒意地瞪着歐陽華耀。
也不知道歐陽華耀說了什麼,竟把章華年激怒到這種程度。譚非心想,難道自己要他們好好談談是幫了倒忙?
然而這時,歐陽華耀卻打破了沉默:“來到這裡,首先你是一名演員,把戲拍好纔是最重要的。如果連這樣你都克服不了,是想要讓全劇組等你多久呢?”
譚非覺得自己進來得太不是時候了,他沒有料到歐陽華耀居然會和章華年吵起來。章華年的眼神似乎能噴出火來,又像是有所顧慮地竭力剋制着自己。就在譚非準備說點什麼勸阻這二位時,歐陽華耀又開了口。
“記住你現在的情緒。拍攝的時候,用這種態度對着‘葉教授’就行了。”
章華年一怔,神情變得有些迷茫,隨即又轉變成了然和肯定。他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謝謝華耀哥。”
譚非這才明白了歐陽華耀這番吵架的用意,不免也有些佩服起後者來了——不愧是影帝啊,引導對手的情緒果然是一流的。
這時,有聞聲而來的劇組人員進入了休息室,詢問着屋裡的情況。
譚非替那二人回答道:“沒事,歐陽在幫華年練習情緒,挺有效果的,下午差不多就能把這部分拍完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譚非的錯覺,歐陽華耀離開休息室時的背影,似乎仍是有些落寞。
/
譚非說得沒錯。再度開拍之後,只一遍就達到了讓王博滿意的效果,進度也終於不再停滯不前。
在後續的劇情裡,仍不肯屈服的Dr. Fariel被葉教授帶走並關押起來,用以威脅男主角James交出殺傷力巨大的合成化學武器“暗夜”。而圍繞着James和女主角莎莎展開的最後一次任務,就是潛入葉教授的基地,拯救Dr. Fariel。
這部分劇情完全是男女主角的showtime,章華年需要做的只是靠坐在被“玻璃罩子”隔擋住的房間的牆角,等待救援的到來。
爲了塑造出被逼問過的效果,章華年的臉上被化妝師畫了淤傷,嘴角也掛着血痕,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色衣衫破了幾處,有血跡從中透出。他慘白着一張臉,虛弱得連眼睛都無法完全睜開,維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能證明他還活着。
暫時只有當背景板的份,章華年於是稍微走了會兒神,腦子裡想的全是三位主演剛剛的表現。
——不僅是歐陽華耀和譚非,就連作爲女生的徐芷菲都是親自上場拍動作戲。在與扮演葉教授下屬的演員們交手的過程中,難免會有些磕碰、受傷的情況,他們卻都選擇忍着傷痛繼續拍攝。爲了讓動作達到更好的效果,一段打戲常常要走上好幾遍,可從未聽他們有過絲毫的抱怨。
這樣的敬業態度,正是自己應該學習的啊!
沒等神遊完畢,章華年忽然被扮演葉教授下屬的兩個人從地上拽了起來,連推帶拉地來到了幾位主演跟前。
從地上站起身時,章華年就意識到該輪到自己的戲份了,於是立刻調整好狀態,進入角色之中。
激光槍抵上了Dr. Fariel的頸部,葉教授對面前的二人問道:“你們把‘暗夜’帶來了?”
莎莎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裝有暗紫色液體的小玻璃瓶,揚手將其拋出,被葉教授一把接住。
“你拿到了想要的東西,可以放了博士吧?!”莎莎怒道。
葉教授扯起單側的嘴角,將玻璃瓶遞給身邊的一名下屬,道:“我總得驗驗貨。”
那名下屬得到命令立刻離開,大廳中的幾人於是便這麼僵持着,過了大約三分鐘,一名研究人員裝扮的男子與先前那位下屬一同回到大廳,將玻璃瓶遞還給了葉教授,道:“檢測過了,沒有問題。”
“現在總可以放人了?”James問道。
葉教授一擡手,將激光槍移開。他的下屬鬆開對Dr. Fariel的鉗制,在後者的背部用力一推。
Dr. Fariel踉蹌了幾步,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James身邊的時候,一道光束穿透了他的身體,越過James和莎莎中間,在二人身後的金屬製大門上留下了一個焦黑的圓點。
“博士!”莎莎連忙上前扶住Dr. Fariel,然而卻對他不斷流着血的傷口手足無措。
James迅速擡起右臂,將手腕處安裝的光能裝置瞄準向葉教授。
“別這麼激動啊,”葉教授嘲諷地笑着,“我只說過會放人,可沒保證不對他動手……畢竟以這位博士的頭腦,要是回去之後又研製出什麼剋制‘暗夜’的化學品,那我奪取‘暗夜’就沒有意義了。”
“卑鄙……”James擡起左手架在右小臂下方,以起到穩定的作用。
而就在二人僵持之際,莎莎發現Dr. Fariel似乎在說着什麼,於是稍微俯下身子傾聽……
“雖然我知道你是個厲害的傢伙,但我勸你們兩個還是趕快走。就憑你們兩個,硬拼絕不會是我們的對手。”葉教授自負地說着,“我現在給你們全身而退的機會,還來得及和你們沒用的‘總部’好好商量對策——雖然到時候無論如何都只是徒勞,但負隅頑抗不就是你們這種人的特質嗎?”
“你在說什麼蠢話……”
“James!”莎莎打斷了男友的話,“走吧。”
“可博士還……”James還有所猶豫,但看着女友堅定的眼神,雖然不明白對方用意,但也只能隨着對方不斷退後,直到離開了基地的大廳。
“哈哈哈哈哈……能看到那個James露出廢物一樣挫敗的表情,還真是有意思。”葉教授向前走了兩步,俯視着呼吸越來越微弱的Dr. Fariel,在後者身旁蹲了下來,感嘆道:“如果早點和我合作,就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了……英年早逝,可惜。”
而就在這時,Dr. Fariel忽然用盡力氣扯住葉教授的手,從其中搶下那個小玻璃瓶。
葉教授任由對方搶去,有些憐憫地看着Dr. Fariel,道:“何必呢?”
Dr. Fariel費盡全力將塞子彈開,握着玻璃瓶笑了起來。
“就算把它倒掉,我一樣能用分子捕獲器將液體回收。”葉教授道。
“雖然……結構非常相似,但,這不是加熱後產生大爆炸的‘暗夜’,”鮮血從Dr. Fariel的口中不斷溢出,他聲音微弱,但笑意卻愈發明顯起來,“血液就能和它反應,我把它命名爲‘破曉’……你輸了。”
Dr. Fariel手上的血液順着瓶口流入瓶中,葉教授終於露出慌張的神色。
血液與暗紫色液體融合,忽然產生了一道極爲炫目的白光。那白光在須臾之間便蔓延開來,將整個房間都映得只餘純白一片。
半晌,白光消散,葉教授的下屬卻都不見了蹤影。連同Dr. Fariel在內,房間裡的一切有機生命體都被分解得無處可尋。在他們停留的位置,只有幾件衣物能夠證明生命曾存在過的痕跡。
葉教授從地上緩緩站起,手臂處的仿生皮膚被破壞,露出了下方銀藍色金屬的痕跡。他擡起頭,半張臉上同樣是可怖的金屬質感。
他看着Dr. Fariel的衣物,用充滿着電子音效的聲音說道:“不,是你們輸了。”
剩下的劇情便是James和莎莎攜手與葉教授進行的最終決戰,不過作爲已經犧牲了的Dr. Fariel,章華年的戲份就全部殺青了。
白光特效是在後期剪輯時纔會加上的。章華年在地上躺了半天,在聽到王導喊cut之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看着歐陽華耀臉上逼真的化妝效果,章華年表示他真的差點被嚇一跳。
“華年,最後一場表現得很棒。”歐陽華耀誇讚道。
章華年的心情似乎不錯,笑着對歐陽華耀道:“謝謝華耀哥!”
/
戲份結束後,章華年立刻從H市趕往S市,返回了學校。
而他不知道的是,歐陽華耀在他離開劇組後不久,便請了個假。而暴露影帝行蹤的,當然還得是神通廣大的網友們。
譚非看着微博熱搜榜單,真想立刻給李赫發條消息,告訴他“你是對的”,但估計李赫現在也已經看到熱搜了,於是便作罷。
正在實時上升的話題,名爲……
“歐陽華耀現身Q市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