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章 開天
我雖然知道巫妃變身之際身上顯現的花紋就是巫族族長的標記，也曾經看她展示過幾次這種變身，可是巫妃在這種狀態下全力戰鬥，卻還是初次得見。
只見她剛剛升起，身上就忽然光芒大盛，就好像一顆太陽冉冉升起，發出耀眼至極的亮度。而巫妃身體周圍的符咒也一一燃亮起來，從我這個角度望去，就好像一座火山忽然噴發了，沖天的火柱直上九霄，而星星點點的火焰像綻放的煙花一樣灑向地面，整個廣場之中到處佈滿了巫族的神秘字符。
“黃——天——厚——土！”巫妃那清亮的聲音自天空中遙遙傳來，雖然她使用的是巫族語言，但是我腦海中卻清晰地接收到其中的意義，彷彿在恆古以前就曾經千萬次聽到過這個聲音一般。
隨着巫妃的聲音炸響，滿天的藍色雷光同時熄滅，就只剩下一顆顆巫族的圖騰文字如同一顆顆跳動的火苗般漂浮在空中，隨着她的聲音載浮載沉，就好像海浪中的一艘艘小船。那些符文在半空中輕輕搖擺，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將整個天空渲染的彷彿一場美麗的夢境。
可是就在這迷人的夢境之中，卻隱藏着致命的殺機——先是地面上所有的紅色血霧間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慘嚎，蒸騰的霧氣在光亮的符文下冰溶雪化，就好像被抽風機抽走了一般。我甚至看見一團團霧氣不斷顫抖着，就好像一個人忽然被赤身裸體地扔到了寒風刺骨的白雪之中，無處容身。
巫妃在迅速的攀升中再次輕吒一聲，猛然雙手高舉，做了一個朝上托起的動作。雖然手掌中空無一物，可是她的手臂卻微微顫抖着，就好像託着一座看不見的山峰一樣。而天空中的墨菲斯頓時發出一聲刺耳的驚呼，那聲音尖銳的足以把人的耳膜震破。
隨着墨菲斯的驚呼，天空中原本已經即將消散的雷光忽然一凝，緊縮成一個小光點，然後忽然消失了。巫妃高舉的雙臂微微一彎，猛然朝上推去，就好像將手中那座看不見的山峰遠遠拋上天去。
遼闊的天空立刻傳來一聲巨響，一點火紅的光芒由小變大，霎時間整座天空都好像燃燒了起來。我則忽然覺得腦中一痛，彷彿被某種力量將身體靜止住了——這種靜止不是身體無法動彈的靜止。而是每一寸肌肉，每一個細胞，甚至連呼吸、心跳、血液的流動都感覺不到，就好像我身體內的時間忽然被強行停住了一樣。除了思想，感覺不到任何關於自己的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全身刺痛恢復知覺，不受控制地一頭栽倒。面前打精神，支撐着身體重新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毛細血管爆裂無數，幾乎是沿着皮膚掛了一層薄薄的血漿。不知巫妃和那神仙族的人進行了怎樣一場拼鬥，居然連僅僅是旁觀的我都殃及至此，她身臨其境又會遭到多麼沉重的打擊？
擡眼望去，我頓時被眼中所見的情景驚呆了。
漫天的雷光與符文都已經消失無蹤，碧空如洗，蔚藍的天空中連一朵雲彩都找不到。可是就在這片蔚藍的晴空上方，卻忽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直徑超過一公里的圓形大洞正“嘶嘶”地拉扯着空間。透過孔洞朝其中望去，甚至可以看見一片漆黑中浮動着繁星點點，就好像我頭上的一片空間忽然變成了黑夜般。就算我的想象力再豐富，也猜想不出巫妃的全力一擊之下，竟然把天都給捅出一個大窟窿！
“嗖”地一聲，巫妃忽然落在我的身邊，秀目在我身上的血跡中掃了一眼，這才安心少許的淡淡說道：“那個神仙族居然自爆了，它們拼命的手段還是這麼直接。”
我這才知道天空中的窟窿是巫妃和那名叫做墨菲斯的神仙族合力造成，不禁追問道：“地面上那個呢？”
“它跑不了！”巫妃冷目流轉。朝着地面看去，忽然身子一晃，俯衝向廣場中的某處。
接下來我只覺得身體一空，眼前的景物風馳電掣，原來已經被巫妃抓着衣領提了起來，朝遠方退去。下一刻，我們已經脫出了那片黑洞的範圍，巫妃纔將我輕輕放在地上，同時伸手一甩，把一團極爲黏稠、就好像大塊乳膠的東西扔在不遠處。
我微微一怔，恍然間明白這團“史萊姆”似的軟體生物應該就是神仙族索爾的本體了，看起來它在剛纔的衝擊中也受傷不輕，軟綿綿地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
巫妃看了我一眼，淡淡說道：“剛纔那個環境對你的身體不利，不過這個神仙族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你就在這裡審問一下這個神仙族吧。”說完，巫妃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立刻盤膝坐倒，竟然以一個標準的五心朝天姿勢打坐起來。
看來巫妃雖然一舉擊殺了兩名神仙族，還生擒了最後一名，但是也消耗了極大的能量。僅憑剛纔“開天”的威勢來看，她仍舊能夠毫髮無傷的站在這裡，已經算是非常厲害了。這個審訊的工作，自然只能是我來承擔。
稍微檢查一下身體，我才發現毛孔之間雖然糊着薄薄一層血液，但是內臟器官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害。不但如此，而且精神極度亢奮，就好像剛剛飽睡了幾天幾夜，又痛快淋漓地洗了個熱水澡一樣。甚至連體內的異能也是活撥之極，不斷涌動着，隱隱有一種想要大喊大叫，不吐不快的感覺。
長期修煉的人，自然知道身體就算出現良好的異狀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反覆內視了兩遍，也始終找不出忽然之間神采奕奕的原因來。想到還有一名即將死去的神仙族需要審問，也只好先把身體狀況放在一邊。
走到那名叫做索爾的神仙族近前，卻見它好像一攤潑在地上的污水般一動不動。就算想與其溝通，只怕它們也聽不懂我那個時代的語言。猶豫了一下，我只得用精神力遞了過去，緩緩開口問道：“你……還能說話麼？”
“人類？”一陣奇異的震盪立刻在我腦海中迴響起來：“你怎麼和巫族混在一起，你是她的奴隸麼！”
我淡淡答道：“我不是任何人的奴隸，這位巫族的巫妃，是我的朋友。”
“朋友？哈哈哈！”索爾高聲大笑起來：“人類的雄性和巫族的女性做朋友？難道其他的巫族都死光了嗎！”他顯然不知道自己隨意的一句話幾乎猜中了事實。
我冷冷應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就不勞閣下費心了……你現在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可否將你們偷偷潛回地球的目的說一說？”
索爾哼了一聲：“你既然知道我的時間不多，就應該軟言相求，也許我心情一好，還會給你透露幾句……現在，你居然還用這幅居高臨下的口吻和我說話，以爲我會回答你嗎？”
我苦笑一聲，心知對這種將死之人，的確沒有太多的逼供手段。如果他是人類的話，或者我還可以試試能不能用最後的時間將其催眠，問出一點東西來，可惜這種精神催眠對於彼此之間的精神力要求很高，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方反制，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而神仙族的精神力遠勝於我，就算是將死神仙族，我也沒有絲毫把握。
好在就算不用逼供，我也還是想到了其他辦法。冷冷說道：“其實你們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暗中指使一批人類潛伏下來，運用你們留下的東西定期摧毀人類文明麼？你們神仙族這樣做，不過是防範巫族獲得一次進化的機會罷了。”
索爾大驚道：“你怎麼知道？”
我哼了一聲，繼續說道：“我不但知道這件事，我還知道你們留下的武器藏在何處，具體的作用是什麼！你一定想不到吧？”
索爾哼了一聲，曬道：“你如果想套我說出基地的位置，就不要做夢了！”
“就算你說出來，我也不信。”我冷笑一聲，說道：“你們在地球的同一個緯度上，每隔一段距離，就佈置了一處基地。如果你以爲隨便指出其中的一兩個，就能麻痹我的話，那麼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索爾不可置信地叫道：“你連這都知道？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我淡淡應道：“索爾閣下如果想知道答案的話，現在是不是肯和我好好談一談了？”
索爾大聲怒叱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還想讓我說什麼！”
“細節！”我儘量壓抑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讓這些潛伏者摧毀文明的標準是什麼？是間隔固定的時間，還是以人類文明出現某些標誌性產物？你們又如何把握，自己教授的科技不會被這些人流傳出去，反而促成了人類文明的進化呢？”
索爾癱在地上的液狀身體突然一震，良久才緩緩說道：“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你先說！”我冷冷應道：“我就算不知道這些細節，現在已知的情報也足夠去阻止你們的計劃。而你，如果得不到答案的話，就只好自己帶着這些疑問死去了！”
索爾嘆了一聲，曬道：“看來你這個人類果然連一點腦子都不會用，既然已經知道了這麼多，剩下的事情難道還推算不出來嗎！我們留給人類的科技，並沒有達到觸發進化之匙的程度，就算他們泄漏出去，也只不過是讓你們省掉幾千年的發展罷了……最關鍵的是，我們是神仙族！宇宙間對精神力掌控最完善的種族！難道連一個小小的精神控制都不會弄嗎？”
我恍然應道：“原來你對這些人類下了某種心理暗示！”
索爾冷哼道：“沒想到你也懂得心裡暗示，不過不要用這麼低級的方式去理解我們！我們神仙族的手法要比你想象中高明太多了，被我們施以精神控制的人類，會把這種責任銘刻在基因之中。他們會堅信自己在保護全人類，保護這個地球，把這種思想世世代代地遺傳下去，就算一百代也不會衰竭！如果不是怕被巫族發現，而這種精神控制又太過於費時費力，我們早就把整個地球上的人類都改造過來了。”
我忍不住怒喝道：“你這根本就是**民意，實在太卑鄙了！”
索爾哼了一聲，顯然對我的怒斥十分不以爲然，身體輕輕涌動着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了麼？”
我怒道：“你說的東西根本不可信！你們明明留給人類一件厲害的磁能武器，這件武器早就超出了引發進化之匙的程度，爲什麼卻沒有任何作用？”
索爾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太蠢了！按照你這個邏輯，如果我們隨便從其他星系開來幾艘飛船降落在地球上，你們人類就全都得提前進化了？”
我也愣了一愣，這才恍然明白自己的腦筋一時沒轉過彎來，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
索爾不知是因爲我的問題而笑的打顫，還是已經瀕臨死亡，液狀的身體開始抖動不休，就連傳遞過來的腦波也有些斷續：“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把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告訴我吧……作爲回報，我會再告訴你一件，你沒有注意到的事情。”
我嘆了一聲，悠悠說道：“你應該知道，你們留給人類的磁能武器具有開啓時間裂縫的功能吧？我和巫妃……其實是被這個武器射中，從幾十萬年後的未來回到這個時代的人！”
“什麼？怪不得！怪不得……”索爾顫了兩顫，腦波愈發斷續起來。
我忍不住大聲問道：“你剛纔說的，我沒有注意到什麼事情？”
“哈——哈——哈——”索爾彷彿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極爲暢快地笑了幾聲，這才繼續說道：“原來我們的策略已經被執行了幾十萬年！這就已經足夠了……你們也回不去了，我們的策略還會繼續執行下去！直到我們神仙族打敗巫族爲止！”
我淡淡說道：“你們神仙族已經和巫族同歸於盡了，整個宇宙中也不會超過十位數……剛纔這位巫妃，就是巫族的最後一批遺民。”
“你胡說！”索爾微微一怔，身體忽然“嘭”地一聲炸成了幾片，無數黏稠的液體四散飛濺，頓時噴的我滿身滿臉都是。
我不由怒道：“你都快要死了，我騙你作甚！”
不知索爾有沒有聽到我的怒吒，只聽他最後一句話傳了過來：“天空……臭氧……這一次的文明……是你們親手……毀滅的……哈……”
隨着又一聲水響，索爾的身體全部化爲水滴，慢慢滲入泥土當中。而我卻被他最後的一句話驚呆了——巫妃的全力一擊與墨菲斯的自爆將天空扯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當然也撕裂了臭氧層！臭氧層泄露，對於人類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只是按照空間的自愈能力來說，這個並不算大破洞應該很快就被填補上纔對。索爾爲什麼會說，是我們親手毀滅了文明？
這句索爾最後的遺言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朝着巫妃望去，不知她是否能夠提供一些看法，卻見巫妃靜靜地望着我，卻沒有露出任何表情。我這纔想起剛纔和索爾之間的對話都是在腦波層面進行的，巫妃根本沒有聽到，於是連忙將我們的談話和巫妃重複了一遍。
巫妃聽到臭氧層問題的時候，微微皺眉，說道：“以我和那個神仙族自爆的威力，至少要半年的時間才能使那片天空完全癒合，在此期間肯定是會對地球產生一定影響了……不過地球上現在本來也沒剩多少人，而且大多藏在地底，就算有影響也是微乎其微！我想不出他這樣說的理由。”
我沉吟道：“可是他臨死之際，卻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必定有什麼原因纔對。”
巫妃曬道：“那就看看再說吧，或者是這幾個神仙族安排了什麼後續計劃，會因爲臭氧層泄露而產生影響吧。”
我頓時一凜，說道：“按照神話傳說中的記載，共工和祝融已經開戰了，天空也的確漏了個大洞……接下來，是不是就會發生撞毀不周山，和女媧補天了？”
巫妃皺眉朝着遠方的天空掃了一眼，淡淡說道：“我想不出我要去補天的理由。”
我也只好跟着她苦笑了一聲，在巫妃看來，這一戰造成的臭氧層泄露雖然會對人類產生影響，不過顯然沒有達到滅絕文明的程度，所以根本無意去花費偌大的力氣出手補救。
巫妃站起身來，側頭朝我問道：“咱們是繼續去找那個金字塔基地，還是先回地底？”
我看了一眼天色，發現已經日暮西山，於是答道：“很晚了，咱們先回……”
“轟——隆——隆——”
我的聲音被一陣激烈的轟鳴聲打斷了，應聲望去，遠處的不周山周圍硝煙陣陣。無數飛行器像密密麻麻的工蜂一樣圍繞着山峰飛快旋繞，還有幾個巨大的黑點在半空中射下類似激光的線體……
我不禁奇道：“那是什麼東西？”
巫妃擡頭看了看，淡淡應道：“共工和祝融。”
“轟隆隆……”這個時代最後、也是最強大的兩股勢力——共工與祝融之間的戰火，終於如傳說中一樣，漫延到了不周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