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紓大喜,率先大搖大擺的進去,邊走邊笑道:“二妹,承讓承讓。”神態非常之得意。
林楓見到羅紓這孩子氣的模樣,縱容的笑了笑。
羅簡、林開、林寒、羅文茵等人魚貫而入。
沈明婤小小年紀,被她姐姐拉着跪下了,卻見林沁舒舒服服的被懷遠王抱着,扁扁小嘴想哭,“我也是外孫女……”林沁聽到她這話,立即把她當成要搶自己外祖父的敵人,伸手摟住懷遠王的脖子,一臉炫耀,“我姐夫!”外祖父你能跟我搶,姐夫你能跟我搶麼?
懷遠王原本目光幽深,氣質沉穩,聽到林沁叫姐夫,俊美面龐間卻不知不覺便紅了。
“大少夫人無需多禮。”懷遠王淡淡道。
說完,懷遠王抱着林沁便走了,留下羅緓、沈明嫿母女孤零零的跪在朝暉院外。
羅緓從小被蕭氏庇護,長大後又嫁的入相府,哪裡受過這樣的難爲呢?她憤恚不已,恨恨對沈明嫿說道:“嫿兒,你要記得娘今天受到的侮辱,將來有一天你嫁入皇家成爲王妃,要替娘出了這口氣!”
沈明嫿望着懷遠王的背影,心旌神搖。
沈明婤抽抽搭搭的,想哭。
“嫿兒,你聽到孃的話了麼?”羅緓連素日鍾愛的小女兒也來不及哄勸,厲聲問道。
沈明嫿對她的問話恍若無聞,目光癡癡的,“以前總聽說大殿下是一介武夫,性情殘暴,殺人如麻,不知禮法,今天見了面卻發覺,原來根本不是這樣的。懷遠王分明是一位雄偉沉着、淵亭嶽峙的奇男子啊,而且,對自己的岳家……”這麼好,這麼體貼。
羅緓猛的抓住沈明嫿的手,神情嚴厲,“嫿兒,你在想什麼?”沈明嫿驀然覺醒,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沒什麼,原來懷遠王殿下和傳言中所說大不相同,他絕非一介武夫。娘,方纔您說什麼?要說以後替您出了這口氣對不對?這恐怕有點困難。”
“你什麼意思?”羅緓橫眉立目。
沈明嫿拉起沈明婤柔聲哄着她,慢慢說道:“您說的意思無非是讓我有一天也這麼對大姨母,可是您沒有想到,只要懷遠王還是懷遠王,這便是不可能的。林曇會先我一步嫁入皇室,成爲皇長子妃,於公於私,我都不可能爲難大姨母的。爲難她,豈不是等於正面向皇長子妃宣戰麼?太不慎重了。”
“那她爲什麼能爲難我?”羅緓氣不打一處來。
“您此時只是沈府的大少夫人啊,和皇家全無干系。”沈明嫿低聲說道。
羅緓覺得肚中一陣絞痛,“不行,我快被氣死了。嫿兒,我這輩了都沒遇着過這件事、吃過這樣的虧,以前羅紓總是我手下敗將。她脾氣急愛衝動,我輕易便能激得她大動肝火,大吵大鬧,現在她快要壓到我頭上了。”沈明嫿聲音嬌柔,扶着羅緓起來,替她拍着膝上的塵土,“娘,以前您有外祖母幫忙,要勝大姨母當然容易。現在麼,她有位要做皇子妃的女兒,有位任天子近侍的夫婿,您要勝她自然便不容易了。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娘,咱們在外頭等着便是。”她眼睛微咪,面色狡黠,“外祖父正在氣頭上呢,咱們不進去也好,在這裡等着看熱鬧。”
“看熱鬧。”沈明婤鸚鵡學舌似的說道。
“也好,咱們在外頭等着。”羅緓幸災樂禍的笑了笑,“你們外祖父那個脾氣,唉,誰拿他也沒有辦法的,讓羅紓一家先去碰個釘子也好,咱們在外面看好戲。哼,羅紓多年沒有和老爺子打過交道了,讓老爺子狠狠訓她一頓,她才知道鍋是鐵打的,生出敬畏之心,不敢再這麼大大咧咧的。”
沈明嫿溫柔的笑了笑。
她容顏清麗可人,溫柔笑起來的時候更增豔色,令人怦然心動。
羅緓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有沈明嫿這樣的女兒,她還愁什麼?有家世有容貌,又有心計有手段,沈明嫿註定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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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遠王抱着林沁到了書房門口,林沁和懷遠王商量,“燿哥哥,娘和舅舅都說外祖父很兇,咱們在外面先看看好不好?”懷遠王微笑,“阿沁若想看一眼,自然也可以。不過,有姐夫在,你不必害怕的。”林沁甜甜笑,“嗯,我知道,姐夫個子高,和外祖父一樣高。”懷遠王只覺得林沁這聲姐夫叫的實在太動聽了,便由着她,站在門前,替她掀開了門簾。
林沁探進去一個小腦袋,仔細觀看。
屋中間站着位面色滄桑的老者,身材確如羅簡所言很高大,氣勢也確實如羅簡所言,威武莊嚴,令人望而生畏。
“我外祖父很神氣,嘻嘻。”林沁小姑娘對這樣的外祖父非常之滿意。
晉江侯正在訓斥羅簡,羅簡耷拉個腦袋站在他面前,嚇的大氣也不敢出。
“舅舅好可憐哦。”林沁小姑娘看到舅舅這樣,小心靈中很是同情。
她已經把舅舅當成自己人了。
晉江侯面色嚴厲,羅簡頭越垂越低,噤若寒蟬。
林沁越看越氣憤,“燿哥哥,咱們快進去,救我舅舅!”懷遠王微笑,“好啊,咱們進去。”掀起門簾,不慌不忙的抱着林沁走了進去。進去之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林楓和羅紓等人也沒來得及說話,林沁已生氣的告訴晉江侯:“舅舅是歸我說的。外祖父,你不能越俎代皰!”
屋裡所有的人都呆了呆。
誠然林沁在家裡經常是這樣的,可是,現在是在晉江侯的書房裡,她是頭一回見到自己的外祖父啊。
晉江侯目光落在林沁氣憤的小臉上,眉頭微微皺了皺。
“大殿下。”他恭謹的和懷遠王打招呼。
“外祖父不必多禮。”懷遠王擡手製止他。
懷遠王這聲“外祖父”讓晉江侯怔了怔。雖然皇帝賜婚的旨意已經下了,可是懷遠王叫他外祖父,他還是真是很不習慣……
“燿哥哥,我要高。”林沁氣咻咻的,“我要比外祖父高。”
懷遠王很縱容她,果然不再抱着她了,而是把她架到了脖子上。這樣一來,林沁頓時成爲這房子裡站得最高看得最遠的一個,居高臨下,睥睨一切,神氣非常。
她比晉江侯更高,底氣一下子就足了,聲音又清脆又響亮,“外祖父,舅舅兩歲便沒人管了,我今年四歲了,所以舅舅是歸我說的!”
晉江侯聽的一頭霧水。
“舅舅兩歲便沒人管了”這句話他大概能想明白是因爲羅簡兩歲便沒了生母,接下來的話,他完全聽不懂,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林沁一手摟着懷遠王的脖子,一手高高舉起,宣佈自己的所有權,“外祖父,以後你不能隨便說舅舅,你要說舅舅,得先問問我!”
林楓和羅紓大概是這世上最熟悉林沁性子的人了,可是看着眼前這騎在懷遠王脖子上如同小英雄一般的寶貝女兒,他們也是瞠目結舌。
羅簡和羅文茵都看的傻了。
還有人敢在晉江侯面前這樣,這父女倆算是開了眼界。
林寒拉拉林開的手,抱怨道:“我交待了讓阿沁不要亂說話,結果她還是這樣。大哥,我簡直拿她沒辦法。”林開淺笑,“阿寒,她這不是騎到懷遠王脖子上了麼,便神氣起來了。若沒有懷遠王,她氣勢大概沒這麼足,說話不會這麼大聲的。”林寒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晉江侯問林楓,“賢婿,你們夫婦便是這般教養女兒的麼,把阿沁慣成了這個樣子?”羅紓板起臉不大高興,林楓暗暗捏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作聲,恭敬的對晉江侯說道:“岳父大人,阿沁平時在家裡是歸姐姐管的,她不大聽父母的,只服姐姐。這不,現在有了姐夫,又格外粘姐夫。”言下之意,讓晉江侯有什麼不滿找懷遠王去。
“爹您可真會耍賴。”林開嘴角抽了抽,想道。
晉江侯也是半晌無語。
林沁愈發神氣了,昂首挺胸,得意非凡。
“阿沁,外祖父教自己的兒子,得先問問你?”晉江侯緩緩問道。
懷遠王拉拉林沁,示意她低頭。林沁忙把小腦袋貼了過去,片刻之後她擡起頭,歡快的反問:“外祖父,您教了這麼多年,也沒有把舅舅教好,對不對?”
晉江侯怔了怔,還真的被她問住了。
是啊,教兒子教了幾十年,終歸還是沒有教好。
林沁問住了外祖父,更加喜悅,乘勝追擊,“既然這樣,舅舅還是歸我說吧。我能教好。”她說出這句話之後,意識到自己真是太能幹太有本事了,眉眼彎彎,心情愉悅到了極處。
林楓、羅紓等人見小林沁居然把外祖父給問住了,都是肚中偷笑。小阿沁你行啊,你外祖父這麼多年來大概也沒見過你這樣的小孫女,連他老人家也拿你沒轍了。
林沁一高興,便原形畢露,熱情洋溢的衝晉江侯伸出小胳膊,“外祖父,抱抱。”懷遠王隨即走到了晉江侯身邊,“外祖父,阿沁這便交給您了。”意思是讓他接過林沁。晉江侯面有難色,“大殿下,我不會抱孩子。”
他說的倒是實話,他確實不會抱孩子,沒幹過這個活兒。
“架着我也行呀。”林沁半分不挑剔,很隨和的嘻嘻笑道。
“也不會。”晉江侯還是拒絕了。
脖子上架着個軟綿綿的孩子,這事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林沁用責備的眼神看着他,“外祖父,我沒有祖父,沒有祖母,沒有外祖母,只有您一個。”
林開笑着走過來替妹妹翻譯解釋,“外祖父,阿沁的意思是她只有您一位隔輩的親人,您再對她不親,她會很失望的。”
“嗯,會很失望的。”林沁連連點着小腦袋。
她是很聰明的孩子,爲了增強說服力,不光會講理,還會裝可憐,“我只有個祖母,還是小胖子借給我的呀。”
晉江侯又是聽不懂。
這回換懷遠王跟他解釋,“阿沁說的小胖子是本王的十四弟。”
晉江侯眼角抽了抽。跟十四皇子借了個祖母,也就是太后娘娘了,唉,這孩子她可真是……與衆不同。
“外祖父只是不習慣和小孩子相處。”衆目睽睽之下,晉江侯沉聲告訴林沁,“阿沁,外祖父常年在邊關,每個月都要打仗,已經堅硬像鐵一樣。”
“沒關係,沒關係。”林沁討好的笑着,熱心說道:“我爹我娘還有我哥哥姐姐常說見到我便融化了,外祖父,我也會融化你的。”
她對自己的能量非常有信心,這話說的真是毫不猶豫。
林楓和羅紓等人都感動極了,晉江侯卻是當場石化。
林沁嘻嘻笑着,不見外的攀到晉江侯脖子上,“外祖父,你不會疼愛小孩子,我教你呀。”
晉江侯脖子上加了個軟軟綿綿的小孫女,別提多不習慣了,皺眉道:“不愛學。”竟然也很是孩子氣。
林沁生氣了,蠻橫摟緊他的脖子,“不行!外祖父不疼孩子,太不像話了,必須改正!”
“必須改正,噗……”連林楓這麼穩重的人都忍不住了,背過身偷笑。
羅簡和羅紓更不用提了,低着個頭,都笑的不行了。
林寒覺得妹妹很不像話,很不懂規矩,可是,他嘴角也翹了起來。
晉江侯也生氣了,打了林沁的小手一下,“是誰把你慣成這樣的?本來應該打你的,可是你太小了,不經打,外祖父這便把負責教養你的人叫來,好好打一頓!”
林沁眨着大眼睛,“教不好便要捱打麼?外祖父,你便沒有教好舅舅……”
“噗……”這下子連懷遠王也忍不住了,大笑出聲。
晉江侯臉頰抽了抽,又抽了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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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侯回府的第一天晚上,蕭氏和穰氏、全氏等人精心備辦了接風宴。
蕭氏還不死心,想在接風宴上營造一個很好的氣氛,到時候讓羅文禮、羅文蔚等幾個孫子孫女一起求情,好把羅箴留下來。
她把接風宴安排到了內院的小花廳,這小花廳設置清雅,又近山臨水,風景優美,用來舉辦家宴,再合適不過。
所有的菜色、酒品,蕭氏也一一過目,務必要挑晉江侯喜歡的,指望着把他服侍好了,他一高興,能饒過羅箴這一回。
一邊備辦着接風宴,蕭氏一邊命人把羅緓母女叫了回來。
羅緓回來的時候滿臉不樂意,“娘,我在朝暉院外頭等着看熱鬧不好麼?爲什麼三趟五趟的差人去叫我?”蕭氏憐愛替她整理着衣衫,“緓兒,羅紓既然已經進去了,咱們便做出姿態,不和她爭。接風宴上還有的是機會。”羅緓撅着嘴,“好吧,我聽您的。”
沈明嫿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像平時那般伶俐。
蕭氏最是器重她這個外孫女,見狀便非常關切,“嫿兒,你有什麼心事麼?”沈明嫿道:“沒什麼。外祖母,我只是今天見了懷遠王一面,發覺他並不像傳言所說的那般沒用,不堪一擊。”蕭氏微微笑了笑,“康王身後不只有馮家,還有鄭家、沈家、羅家的支持,懷遠王如何能比?”沈明嫿若有所思,“外祖母說的是,他母妃實在是出身低微,在宮中簡直沒人知道她,也沒人在意她。”
沈明婤拉着蕭氏的衣角告狀,“外祖母,有人欺負我。”蕭氏忙問道:“婤兒,誰欺負你了?快告訴外祖母。”沈明婤卻又說不上來。
她年紀尚小,說不清楚也正常,蕭氏便沒放在心上,卻交待羅緓道:“婤兒還小,跟她的人務必要挑揀好的,便是粗使丫頭,也不可麻痹大意。”羅緓心思不在這上頭,漫不經心的答應了。
穰氏、全氏等人爲了備辦接風宴,俱是忙得團團轉。
到了華燈初上的時節,晉江侯府的接風宴終於備辦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