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裡呆久了,丘宛晴最不滿意的就是醫院裡的飯菜。跟着凌仲煊久了,嘴巴也被養叼了。
雖然知道浪費可恥、粒粒皆辛苦、年輕人不應該貪圖美食佳餚,但她就是忘不掉鵝肝醬、小羊排、布丁甜點,其是咖喱魚蛋。
照理來說,丘宛晴應該是痊癒了,但樑羽醫生就是不肯放她出院,說是要繼續觀察。
但是他檢查的項目又有點奇怪,還不讓她知道結果,只和凌仲煊神神秘秘地在一邊討論。
每次丘宛晴問:“我是不是真的得了絕症,你別瞞我。”凌仲煊只會回她一個白眼,然後說:“放心,你比牛還壯。”
終於,丘宛晴再也熬不住了,對凌仲煊抱怨:“煊,你帶我逃離這清湯寡水的食物荒原吧。”
凌仲煊從文件中擡頭,想了會,問:“你想去哪裡?”
丘宛晴的大眼轉了一圈,最後決定:“去吉利街吧!”
吉利街是a市的一條老街,以夜市、小吃、酒吧聞名。丘宛晴和凌仲煊到的時候纔剛下午五點,上班族們還沒有下班,於是人還不算多。
由於吉利街臨近a市的金融中心,一下班,附近的都市精英、寂寞美女、黑白老外都喜歡到吉利街來喝兩杯,或同事聚會,或尋找***。
“哇,好陡哦。”丘宛晴從街腳望向街頭,不住感慨。吉利街不是四平八穩的平原街道,相反,它是沿山而建的,一路斜向上,通上山頂,大概有40度左右的坡度。
一眼看去,各式各樣的廣告牌此起彼伏,中文的、英文的,像一面面彩旗,一路蜿蜒至山頭。
“走吧。”凌仲煊拉起丘宛晴的手。這是他和她第一次逛街呢,丘宛晴想,感覺真不錯。
看來夢是會成真的。
丘宛晴想起了自己在冷藏室裡浮現的幻覺。
霓虹燈下,她和凌仲煊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遊走於熱鬧非凡的大街小巷。他和她臉上,都浮現了滿足於簡單平淡中微笑。
“凌仲煊,你知道這裡有一個傳說嗎?”丘宛晴笑着問。
“什麼?”凌仲煊看向前,他一身休閒的打扮——淡藍色的條紋襯衫、灰色的毛背心以及黑色的西褲,配上一臉淡漠的氣息,讓他格外惹眼。沿街不少女人一臉欣賞地看着他,然後再一臉或失望、或奇怪地看着丘宛晴。
丘宛晴低頭看看自己,衛衣牛仔褲,穿得實在太簡單了。
“丘宛晴,你發什麼呆,快點告訴我你那個無聊的傳說。”凌仲煊扯了扯她的手。
還沒聽就認定爲無聊了……
可丘宛晴還是說了出來:“傳說,情侶吃完了吉利街的每一間店鋪,就會獲得到好運氣,戀情也能夠順順利利哦。”
“騙人的,目的是騙錢。”凌仲煊想也不想,蓋棺定論。
丘宛晴皺起眉頭,不該是高興還是悲哀。高興的是她的男人很精明,悲哀的是那麼精明的男人很沒有浪漫的細胞啊。
“去吃東西吧,這纔是你的主要目的。”
“好……”
凌仲煊拉着丘宛晴就要進一家麪店,卻被丘宛晴攔住了。
“凌仲煊,你幹嘛?”丘宛晴奇怪地看着他。
“吃麪啊。”
“他家的面是有名的難吃,你還真捧場。”丘宛晴無法理解。
凌仲煊突然有種被鄙視了的感覺,反問:“你怎麼知道是真是假?”
這一問,丘宛晴幾乎要拍胸脯炫耀了。“拜託!吉利街是我的地頭哦,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見凌仲煊懷疑的樣子,丘宛晴繼續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說到吃麪,炸醬麪最好吃的是街道小巷裡的何家麪店;米線、粉絲類的一定要數連鎖的“一線牽”最佳。當然,吉利街一絕是豬扒包,不吃豬扒包就等於沒有來過這裡,但一定不能去爆炸頭阿姨家吃,她家雖然有韓流明星去吃過,但棒子不懂欣賞才說好吃。至於豬肉乾,一定不要買,每一家去試吃就能吃得很飽了。”
她長篇大論一說完,十分得意。因爲她瞧見凌仲煊隱隱約約在用新奇的眼神看着她。
“丘宛晴,雖然你說得很有經驗很讓人信服,但我們還是去何家麪店吧。”凌仲煊平靜地決定。
“爲什麼!”丘宛晴揚起臉看着他。
“你看。”凌仲煊指了指何家麪店的門牌,說:“這裡是1號。我們不是吃遍吉利街的所有小店嗎?”
吃遍……丘宛晴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明明說,那是騙錢的。
“你再發呆,我們就要吃到凌晨了。”凌仲煊摸了摸她的頭。
心裡的甜蜜不可抑制地涌上臉頰,丘宛晴挽緊了他的手臂,一起走進何家麪店。
其實,他還蠻可愛的。
可吃遍吉利街談何容易,還沒到一半,丘宛晴肚子就已經漲成圓球了。
“煊,待會每樣東西我能不能只吃一口啊?”她無奈地看着凌仲煊。
“你的傳說呢?你的雄心壯志呢?”凌仲煊嘲諷她。
而凌仲煊的嘲諷就是丘宛晴最大的動力。
“我們去下一家吧,其實我一點都撐。”丘宛晴悲壯地拉着凌仲煊繼續向前進發。
“哎,你看!”丘宛晴指了指前面轉角處的一間糖水小鋪,“這就是吉利糖水,這條街是以他們家鋪子的名字來命名的。來到這裡就表面我們已經吃了一半了!”
“看樣子這鋪子至少有三十年了吧。”凌仲煊看到鋪子前面立着a市政府認證的“老字號”牌子。
“你知道嗎?這間鋪子是一對夫妻開的,然後一代代傳承了下來。”丘宛晴看着那略微破舊的小鋪,卻滿是羨慕的眼光。“好浪漫啊,一輩子的夫妻,一輩子守着一個溫暖的地方,還能把這份溫暖一代一代地傳遞下去。鋪子雖小,可是愛好大。”
丘宛晴說這話的時候,剛好華燈初上,橘黃色的燈光柔柔地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漆黑的眼裡,散發出瑩亮的溫暖的光。
這比一切美好的語言都具有衝擊力,能讓人覺得舒心和愜意,凌仲煊不自覺握緊了她的手。
吉利糖水鋪真的好小,凌仲煊坐在那小椅子上,幾乎伸展不開腿。但他可以靠丘宛晴很近很近,聞到她比糖水還甜的氣息。
“唉……”丘宛晴突然嘆了聲氣。
“怎麼了?”
丘宛晴搖搖頭,撥弄着眼前的冰糖紅棗銀耳羹,“我記得小妹她最喜歡吃這個了。”
凌仲煊沉默了,已經懂了她的惆悵。
“你喜歡a市嗎?”
“喜歡呀,我一直生活在這裡,習慣了她的天氣、她的節奏、她的風情。”丘宛晴兀自說着,沒察覺到凌仲煊微微變了臉色。
“跟你說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哦。記得一年前的十二月,我的工資很遺憾沒有撐到月底,家裡的食物儲備又都吃完了。然後我就帶着弟弟妹妹到這吉利街來,把街頭到街尾的試吃全部吃了一遍。”
丘宛晴說着,還笑了出來,彷彿在回憶什麼有趣的事情,“因爲快要過聖誕,店家都很大方,試吃的肉乾、糕點給的都非常大份,結果我們四個人吃得好飽好飽。”
丘宛晴說完,自己不覺得傷心,可凌仲煊卻從後面抱住了她。
一種尖銳的感覺從他的心頭劃過。
丘宛晴回頭,笑他:“我不覺得難過呀,和弟弟妹妹在一起的日子,無論富裕還是貧寒,我覺得都很幸福,真的。”
“丘宛晴,我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凌仲煊把下巴擱在她的頸窩,緩緩地說。
“什麼?”
“我突然很想走進你的世界,瞭解那個我不知道的你。”凌仲煊握住她的手,“那個平凡的、很懂市井生活的你;那個會羨慕一些別人根本不屑一顧的東西的你;以及那個愛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的你。”
凌仲煊說着,丘宛晴的眼睛溼潤了。她的心底被觸動了,不能說不感動。
“能給我這個機會嗎?”凌仲煊扳過她的身子,與她對視。
“煊……”丘宛晴說不出話來,只能哭着撲進了他的胸膛。
“傻瓜。”凌仲煊寵溺地親着她的頭髮,把她摟緊。
“先生、小姐,這碗‘百年好合’是店裡送你們的。”一個活潑的小姑娘放下了糖水,對他們指指了後面的廚房。
丘宛晴擡起頭看向廚房。
廚房的門邊上依着一個花白着頭髮的老太太,正一臉慈祥地看着他們……
丘宛晴對上她的眼眸,彷彿明白了什麼。
她希望執着他的手,一起行至白髮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