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林指是被總監的電話吵醒的，總監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討好，林指不傻，便明白了定是易辰遠幫她請了假，可一時又不能向總監解釋，只好謝謝總監的關心，並表示病好之後會及時回崗，然後她起身下樓，易辰遠不在客廳中，早晨的碗筷都洗完擺放好了，於是，林指又去書房找他。
果然，他帶着銀色的邊框眼鏡，正在看一疊文件。林指禮貌性的敲敲門，示意自己到了，“我方便進來嗎？”易辰遠笑了笑，朝林指招招手，“來。”林指順勢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易辰遠不再看文件，摸了摸林指的額頭，問道，“是不是肚子餓了？”林指噗的一聲笑了，“我又不是豬，吃了睡睡了吃。”“那怎麼了，好像還有點熱，回去躺着吧。”林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誒，你能不能不要介入我的工作啊？”易辰遠果然臉沉了下來，林指連忙說，“我是新人，上頭太照顧的話，不太好，而且，我不想現在就這麼廣而人知。”
易辰遠認真地看着林指，林指也直視他，突然她發現，他們倆之間最多的就是這種凝視，之前林指回看他多少是爲了較量，可是這一刻，她真的想用眼眸告訴他，她不喜歡再依附別人，不論是財權兩得的易辰遠，還是多年相伴的川水，物質上，情感上，她只想做回獨立的自己。
易辰遠最後妥協了，無奈的答應了她。林指笑，站起來拍了拍易辰遠的肩，“那你忙，我出去了。”不料易辰遠拉住林指的手，輕聲說，“別走，過來。”林指被拉着和他一起坐在靠椅上，易辰遠抱着林指，頭枕在她的肩上。林指覺得有些突然，卻並沒有動，她靜靜的被他環着。
其實，林指接到總監的電話那一刻，有些後悔，她害怕自己因爲他狂風暴雨中的相助而感動，胡亂的開始了一段看似不應該的愛情。和川水在一起的五年時間，林指或多或少地遠離了異性朋友，可這一刻，她被陌生的氣息環繞着，有點緊張，有點害怕，甚至於她想逃出來。她看不到身後易辰遠的表情，可她感覺得到，這一刻的他好像很認真。
易辰遠的電話響的很是時候，屏幕上閃爍着吳堃兩個字，林指知道他要工作了，便輕輕掙脫了下，出了房門。她沒有回頭，以至於她沒有看到易辰遠眼睛裡交織着的依戀和痛苦。吳堃打來電話詢問是否要去接易囡回家，易辰遠想了會，“再過幾天吧。”電話那頭，吳堃有些支吾，“阿遠，你不要……”“我知道。”電話就被這麼撂了，吳堃一臉嚴肅，他隱隱覺得，風雨就要來了。
易辰遠去臥室找林指的時候，看見她正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像是在找什麼，他開口問道，“在找什麼？”林指用手比劃了下，“手機，不知道去哪了，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易辰遠拉上窗簾，拿出手機，撥了林指的號碼，結果林指的手機在牀與牀頭櫃的縫裡一閃一閃的震動着。易辰遠要去撿，林指連忙說不用了，趕着自己去掏出來。
易辰遠這次沒理她，俯身去把手機拿出來，結果一看手機，當時臉就垮下來了，屏幕上赫然倆字“易父”，他轉過身去看林指，林指衝着他呵呵的笑，“因爲不知道存什麼，也還沒改啊。”易辰遠扯了扯嘴角，把手機還給林指，“換個，我不喜歡這個稱呼。”林指一邊答應着他，一邊問，“那我呢？你存我什麼呢？”易辰遠似乎是沒有想到林指會這麼問他，愣了下，說，“存…林指啊。”說完，他像是要逃走一樣，匆匆和林指說，“收拾下，邱阿姨過不來，我帶你去吃飯。”，然後邊走邊把手機上的“雲”改成了“林指”。
房間裡，林指也有自己的心事。幸而易辰遠拿起手機便給了她，沒有看到幾條短信和幾通未接來電都來自川水。林指望着屏幕出神，這個男孩爲什麼總是長不大，爲什麼總在回頭，與她一起的時候心心念着那個，而得償所願卻無法釋然的放開她。
剛分開的一段時間，林指也喜歡偷偷的從各種渠道瞭解他過得好不好，他和伊珊有沒有吵架，更重要的是想看看，他的言語中有沒有一絲對她的懷念。兩個人的關係裡，打打鬧鬧無可厚非，可若多了一個人，一切便不是兒戲了，不是想要回頭，想要重來，便可以如此幸運的擁有這樣的機會。林指刪了信息，換上易辰遠準備的衣服，簡單的T恤運動褲，很舒服。
因爲怕傷到嗓子，兩人還是選擇去清淡的素菜館吃飯，見是易辰遠來，飯店經理親自出來接待，這樣的仗勢讓林指覺得很尷尬。在去貴賓間的走道上，林指出乎意料的碰到了一個人，伊珊。
她似是剛從洗手間出來，甩着手，見到林指就停住了，然後她饒有興致的看了看這兩人牽着的人，經過林指生病，嬌俏的笑了聲，“不錯嘛。”林指閉着眼睛，壓下心頭的不舒服。易辰遠看了一眼伊珊，低頭問，“認識？”“嗯，同學，咱們快吃飯吧，我餓了。”“好。”由於這個碰面，林指心裡煩得很，一餐飯下來，東西沒吃多少，話也沒怎麼說。易辰遠在一旁倒也安靜的很。
兩人坐了一會便走，經理陪着笑說着多包涵，易辰遠去拿車，讓林指在大堂等他。結果，林指坐在椅子上便看到了伊珊挽着川水走出來這一幕，川水也在第一時間看見了她。林指反射性的站了起來，同時心裡暗暗的嘲笑了自己一番，原來自己還會在乎啊。快一年不見，川水變化不大，只是臉上略有倦容，許是爲畢業之際的瑣事煩得很，他看着林指，欲言又止。
倒是伊珊先開了口，她衝着林指甜甜的笑，“林指，你還沒走啊，剛剛那個人呢，好帥哦，是你男朋友吧。”林指不想回應，可是伊珊繼續說道，“聽說很有錢啊，我還以爲會把我們這桌付了呢”，接着就是她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川水望着林指，似乎在等着什麼。正覺着尷尬的時候，手突然被易辰遠簽了起來，“走吧。”林指急忙跟着他落荒而逃。
坐在車上的時候，兩人都不說話，林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解釋，掙扎了半天，她準備開口，易辰遠卻打住了她，“沒事，不用和我解釋。”林指一句話卡在喉嚨，不知道該怎麼迴應，沒想到易辰遠溫柔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安撫，“沒關係，我們去買點東西，晚上在家吃。”
林指把頭轉向窗戶，鼻子有點酸，卻不想給他一個印象，她是如此易受感動的女生。
你是不是也會唱，這樣也好，曾少你的，你已在別處都得到。
二十二、
本以爲這場碰面便這麼悄然無聲的過去，可沒想到第二天晚上的一通電話打亂了好幾個人的生活。林指本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邱阿姨在廚房洗碗，易辰遠在書房處理工作上的事情。突然，手機鈴聲大作，林指心裡一驚，拿起手機，竟然是川水，她猶豫了一會，按掉了，可隨即又響起來，無奈林指只好接通。
沒想到那頭竟是川水的哭聲，周圍很吵，他啞啞的對着電話喊着，“指指，你來，你來，好不好？不要和他走，回我身邊好不好，你來，你來……”林指不知作何迴應，忽然電話被別人借了過去，是兩人舊時的好友陳莫，他說，“林指，不然你過來下吧，他根本不走，他喝了很多了，你還是過來下吧”“你們在哪呢？”“還會在哪，Metro”“好，那我現在過來。”掛了電話後，林指敲開書房的門，告訴易辰遠她要出門，易辰遠看了看鐘，“一定要去？”“嗯。”“那你等我下，我送你去。”“不用了，我……”“去下面等我，我一會就好。”林指只好作罷，在客廳靜靜等他。
去的路上，林指一直盯着手機，手心裡有密密的汗，心裡百感交集，她心裡沒譜，並不知道等下該怎麼面對。易辰遠什麼都沒有問，只是默默地開着車。
當林指和易辰遠走進Metro的時候，她看到川水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桌上密密麻麻都是空瓶子，陳莫看見易辰遠時愣了一下，隨即朝林指招手，示意她過去。林指正要走過去，身後的易辰遠拉住她，“不許去”。林指聽得出來他這樣是真的生氣了，可是，她做不到就這麼和易辰遠離開，所以她吸了口氣，和易辰遠說，“你去車上等我好嗎？我的事，總要處理好的。”說完，她並沒有等他的迴應，徑直朝角落走了過去。易辰遠看着林指離去的身影，心中一片冷然，這麼快就要離開嗎？可他沒有再開口挽留，走了出去。
川水看到逐漸走來的林指，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把抱住林指，“你來了，你真好，還是你最好。”林指看向陳莫，“拉開他吧，我不想這樣。”陳莫知道是自己叫來林指，不便讓她過去尷尬，便去拉川水，可是川水趁着酒勢，死死抱着林指，不肯放手，“不要，你別走，不許你走……”林指看他這番，心裡好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該怎麼做。陳莫除了時不時責怪川水幾句，也很無奈。
正當兩人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的一桶水把林指和川水從頭澆了個遍，此時雖是盛夏，但林指發燒纔剛好，這麼一澆，林指頓時覺得全身一冷。轉頭一看，伊珊拿着一個大紅桶，憤怒的看着兩個人，她先給了川水一巴掌，川水這個時候算是清醒了，他慌亂的看着眼前的兩個女人。
林指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她一開口，沒想到伊珊就甩了一巴掌過來，這一巴掌和川水捱得那可不同，這巴掌是真的重，林指覺得自己的臉肯定腫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疼得很。她轉身冷冷的看着伊珊，“你和朱毓曉果然是好朋友，方法都一模一樣。”伊珊很生氣，又擡起了手，陳莫攔了下來。伊珊淚眼婆娑，她對着陳莫，“你怎麼可以這樣？川水這樣你應該和我說啊……”然後她又連忙去撫摸川水的臉，“對不起，我太生氣了，疼不疼？回去給你塗藥好嗎？”
林指突然覺得頭好痛，不再理會身後的一團糟，急急忙忙走了出去。才走出門，便被伊珊拉住，她轉過身，再也不想壓抑着，“你到底想怎麼樣？”伊珊尖着嗓子，衝她吼，“你抱着我男朋友，我想怎樣？”
周圍的路人投來好奇的眼光，林指受不了，往偏僻的地方走去，伊珊卻在身後步步相逼，“林指，你有必要來嗎？你來幹什麼！”林指轉過身，提高了聲音，“我不想來，可是他酒精過敏！”“那還不是因爲你嗎？”“呵，因爲我？伊珊，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們三個人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已經退出了，我不想再糾纏其中了，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昨天就不應該故意引他看到，我不想和你爭論這些，但你別來責怪我，你有資格嗎？”伊珊臉色變了變，可嘴上還是繼續斥責着林指，“這些和你無關，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和他有瓜葛？”
林指痛苦的閉上眼睛，她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伊珊，其實你比誰都清楚，我怎麼可能回頭，你讓我怎麼回頭？”伊珊無視林指的眼淚，她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說，“林指，我們都很清楚，川水是斬不斷過去，可是他每次都選擇了我。他回來找你，只是因爲習慣罷了，五年之後，他不是照樣選擇了我，這纔是愛情。”林指臉上都是淚，她降低了自己的聲音，“我一直想問你，我們曾經不是好朋友嗎，你爲什麼這樣對我？”
伊珊正要開口，林指搶着說，“不過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知道了，從我收到你信息那晚開始，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回頭。我不會，絕對不會。至於他對如何，我不在乎，對你是不是愛情，你說服自己就好。我傷心，是因爲我曾經不僅用心愛他，更真心真意當你作朋友。你們若是真的那麼喜歡彼此，爲什麼不告訴我？第一次，你們叫我原諒，我說好，他人看來，我們虛僞的繼續做朋友，我從不理會。”伊珊冷笑了聲，“是挺假的。”
林指聽她這般說，頓了頓才繼續，“。那晚，你讓我把他還給你，然後我發現，這麼多年你雖走，卻和他聯繫的如此熱絡，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埋了這麼多地雷。怪不得你雖走，可每次提起你，我們都吵架。”
林指這時已經不再哭了，她撥了撥黏在額前的發，“但其實你不必在我面前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如果你想聽，我大方承認就好，川水對你一直勝過對我。剛剛的那一巴掌，我當還你，第一年的時候，我就應該識趣的退出，但我沒有，竟這麼多年都成你們間的障礙。”伊珊還是用她細長的雙眼漠然看着林指，卻見林指彎起了嘴角，“和川水在一起五年，就因爲你，我覺得好累，今晚和你說完這些，我覺得好輕鬆，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搶別人東西，更討厭偷偷摸摸的感覺。最後，我想和你說，伊珊，我很高興，因爲你卑鄙到再也不配我曾送你的那句‘回眸一笑勝星華’了。”林指往前走了兩步，回頭衝着伊珊說了句，“能和你徹底不再做朋友，太好了。”伊珊想要追上來，卻看到迎面走來的易辰遠，他臉色差的嚇人，他攬過溼漉漉的林指，頭也不回的說，“這是最後一次，你離林指遠點。”
伊珊望着遠去的兩個人，心裡突然升起從未有過的悲涼，川水多久未這樣心心念念着她了，這好像是自己許久不曾擁有過的，未來看似也不會擁有的東西了，它叫做，唯一。
林指被易辰遠半摟半攙着，她最後回頭看了看，遠遠地，川水無力的靠站門邊，蒼涼的看着他和易辰遠笑。林指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
就這樣吧，從此山水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