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易辰遠自然是對她的突然折回沒有準備的, 他嘴邊、衣領仍有因爲嘔吐而沾上的污漬,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狼狽極了, 面對站在門口亭亭玉立楚青, 時光彷彿和他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她褪去了稚氣和青澀, 在他面前不再像一個未長大的小女孩, 而他倒像是市井中庸庸碌碌卻無所作爲的平凡人,命運和他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看易辰遠半天沒有迴應自己,林指俏笑了下, 像是沒有看到前邊的事一般,“別多想了, 我是讓你和我去婚禮, 要替好幾人捎禮物, 東西有點重,一個人我怕拿不過來”, 她從包裡拿了包紙巾給易辰遠,“喏,那我先去樓下打車,你收拾下趕緊下來啊”

林指瀟灑地離開,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易辰遠, 面對她的邀約, 他少有的有了恐慌, 自從被趕下了高高在上的位子, 似乎驕傲、冷靜、理智這些如影隨形的品質已經離他遠去, 若不是爭那一口氣,也許他也會像大多失意的人日夜買醉, 從而逃避生活所帶來的一切。

走到樓下的時候,林指果然叫了一輛車,副駕駛座上累着不少東西,她則坐在後座,看易辰遠前來,從窗戶伸出頭,“這兒!”,易辰遠看她的東西確實不少,想了想還是把拒絕的話吞回了肚子中,做到了她的旁邊。

“師父,先去一下萬商廣場”,林指笑了笑,轉頭對易辰遠說道,“先去給你買套衣服,你看你現在,弄得和個大叔似的”

“我本來也不小了”,易辰遠苦笑,當年初遇她的時候,一開口就嫌棄他老,八歲的差距此刻看起來一點都不迷人,反而像是巨大的鴻溝。

林指沒有和易辰遠繼續聊下去,她接了個電話,也不知是誰打的,她噼裡啪啦說了一溜英語,時不時笑了兩聲,聽得易辰遠如坐鍼氈,恨不得立刻開了門,就衝出去。林指掛了電話之後,猶豫了下,還是說道,“我的一個學生,想要和我學中文,他難得回來,我卻不在,真不巧”

“你開始做老師了?”

“沒有,掙點外快,這才幾年,你就忘了?我可是英專畢業的”

“現在說得比以前好”

“……”,林指莫名心中騰起一絲開心,他即便鬍鬚拉碴,衣冠不整,可是又彷彿一點都沒變。

到了商場之後,店員對衣着光鮮的林指自然是歡迎得很,只是對後面跟着的易辰遠十分不屑,似乎完全認不出這曾是他們最大的廣告商,只不過礙於禮貌,仍是勉強禮貌相待。

“這套試試看,你還是適合這個顏色”,林指拿起一套深灰色的西服遞給易辰遠,店員的臉色有些不悅,“這個尺碼可能不適合這位先生”

林指笑了一下,想起當年易辰遠帶着自己去購物的時候,那些店員又嫉妒又鄙夷的眼神,真是如出一轍,她不假思索地仍是將西服往易辰遠懷裡一塞,對着店員說道,“我先生的尺碼,我應該比你清楚多了”

易辰遠聽着這話,呆呆地看着林指,他看不懂她,她不一樣了,不像從前愛哭、脆弱、敏感,似乎現在的她有着對抗這個世界的能力,看似柔軟卻十分有效,他看到她又對自己使了個眼神,難得地露出了個笑容,走進了試衣間。

易辰遠走出來的時候,先前的那個店員心中的鬱悶完全一消而散,反而在心裡咕噥,這女的好會看人,果然人靠衣裝,這西裝就像是轉爲他裁剪一般,不僅合身而且讓人的氣質大大提升,不過,這付賬的還是那小姐,嗯,還是得拍拍馬屁。

“這位先生穿這套衣服真是太合適了,我們這不少人看上這個,他穿是最合適的”

“我怎麼看有些尺碼不適合呢”

“呃——”

“好啦,我開玩笑的,幫我刷吧”

林指正準備從包裡拿出自己的卡,雖然她不像前幾年那般過着類似富太太的生活,可努力工作仍讓她活得很滋潤,她也必須要過得好,因爲她還有易囡和易元。可易辰遠開了口,這下店員完全折服了,這個男人的聲音好好聽啊,可下一秒,他的動作又讓她抓狂。

“我自己付”

“可是,這套西裝的價格”

“你去刷便是了”

店員硬着頭皮,在櫃檯開着單,想着等會pos機通不過可別怪她沒提醒過,“先生,你拿着單子走出門左拐,就可以——”

“不用密碼,他的卡直接刷就好”,林指開了口,這是他的習慣,應該還是沒變。

當店員拿着憑條回來讓易辰遠簽字的時候,對着名字和人認了半天,“你,你,你是易辰遠?”,這可是他們店裡的老主顧,可今日怎麼成了這副模樣,看來那些財經和八卦報上的報道都是真的,難怪那個記者曾雯華都一把年紀了,竟然能一夜爆紅,真是世事難料。

到了喜宴的酒店時,林指來得稍微晚了一點,他們那桌離主臺不算近,也不奇怪,嫁給這樣的男人,有時候一些東西就相對沒有那麼重要了,犧牲,在任何時候都是必要的。他們那桌几乎都是大學同學,有的人帶了家屬,有的人沒有,看到林指和一個男人前來,也都對幾年前的事情有幾分瞭解,好不容易見一次,便都和她打趣。

“林指,行啊你,也不介紹介紹”

“介紹啥啊,又不是不認識,易辰遠”,她邊說邊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去,示意易辰遠也坐下來。

其他人就不想他們那麼輕鬆自在了,這些人之中,好幾個都曾蒙受易辰遠的恩澤,可佛太大沉入泥中,他們也扶不起,如今又坐到自己面前,竟然還沒有認出,着實有些不妥。

幸而,今夜的主角阮紹菲應付好那些男方的賓客後,便來到他們那桌,衆人紛紛恭喜他,先前的尷尬一掃而光,又恢復到了歡聲笑語的場面,易辰遠面對其他人時不時的噓寒問暖,也都客氣回答,倒也沒有再出現什麼冷場。

“邵菲,恭喜你,你是我們之中第一個嫁掉的”

“還說呢,小孩兒都那麼大了,我可是偶遇過你老公哦”

“哎呀,別瞎說了,一兩句話和你說不清,先給你看禮物”

“哎,還是你貼心,這一羣白眼狼,禮金丟一旁就跑了,也不給我擋擋酒”

“我這份呢,是你曾經最喜歡的鴿血紅,我這恰好有一塊,祝你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甜甜美美”

“這禮太重了,我可不敢要”

衆人看林指隨便一掏,就是現在有再多錢都買不到的鴿血紅,都不禁吸了口冷氣,有的好事者還忍不住偷偷瞄了易辰遠幾眼,看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這其中的各種因緣真是讓人看不透啊。

“這禮,真的一點兒都不貴”,林指表情變得有些傷感,“這還有一份禮”

“還來,林指,你也太客氣了——”

“這個玉鐲是肖璇要給你的,她曾經說過,我們當中第一個出嫁的人,她一定要送一份大禮,雖然她走了,可禮早早就備好了,希望你別嫌它晦氣”

阮紹菲忽然眼睛就紅了,她趕緊擺了擺手,“林指,你過分了啊,我結婚呢,哭花了妝你賠啊”

林指輕輕地抱住她,伏在她的耳邊,“邵菲,你曾是最照顧她的人,真的,她希望你幸福快樂,我也是,謝謝你”

“那孩子根本就是這易辰遠的吧,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也真是,何必那麼爲難自己”

林指適時的鬆開了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可說了啊,等我結婚的時候,你可得給我送個大禮”

阮紹菲這幾年在社會上爬摸滾打,怎麼會不明白林指的意思,她大聲叫道,“老公,快收點紅包”

衆人大笑,也許時間是最能改變人的東西,曾經清冷的林指可以與大家嬉笑怒罵,曾經爲愛執着的阮紹菲最後選擇了更好的生活,他們都在不知不覺的選擇了人生的方向,那是不可逆的河流,一旦開了閘便只有奔流到底。

到了跳舞的部分,阮紹菲和新郎官先跳了一支舞后,大夥便自由行動起來,有些不長眼的人看着年輕又有韻味的林指,都躍躍欲試,想要與她共舞一番,可林指總是和他們說了兩句話,那些人便表情尷尬地離開了。

“怎麼不去跳舞?”,遠遠坐着的易辰遠看到這樣,還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們不願意啊”

“我看到有不少人邀請你”

“那些人什麼意思我會不知道嘛,不樂意”

“你和他們說什麼了”

“我說,我沒結婚但有小孩,他們就跑了”

易辰遠噎住了,從和她分別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易囡,按理說,她現在都應該上中學了,也不知道小時候的那些毛病改了沒。

“她現在怎麼樣了?”

“囡囡嗎?很好啊,還會彈鋼琴呢”

“還像小時候那樣嗎?”

林指笑了笑,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其實比我們想的要明白的多,那些問題早就沒關係了”,她雙眼一眯,輕鬆地說道,“還收到不少情書呢!”

“那你呢?”

“我?”,林指聽他終於問到了自己,指了指舞池,“我們好久沒一起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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