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隱山,在府城東南十三裡漢江的左岸。山並不太高,分爲兩支,一支向南延伸,一支向西伸出裡餘,直抵江邊。
據說是,晉代的名臣著漢晉春秋一書的習鑿齒(習彥減)的遁隱處。姓習的是襄陽世家,城南有習家池,習鬱墓。習鬱在春秋時代,曾向越國的名臣范蠡學養魚,習家池便是他留下來的養魚古蹟。
山上有兩座寺廟,谷隱寺和紫金寺。
谷隱寺據說是晉代高僧釋道安卓錫處,名頭不小,可惜離城太遠,而且在漢江對岸交通不便。
因此香火併不興旺,目下只有四五十名和尚在內清修,比起城內的第一大寺圓通寺(隆慶寺),簡直判若雲泥。
谷隱莊位於南支的西麓,西支的南麓,背依山峰,面臨江灣,這一帶方圓七八里的田地。全是莊主雲裡飛翟英山的產業。
莊本身建有碼頭。自備渡船,嚴禁外人涉足,往來的人全是江湖黑道高手,與及襄陽城的地痞流氓,潛勢力極大,官府也買他三分帳。
雲裡飛在江湖名號並不加響亮,皆因他本人極少在外走動。
由於谷隱莊離城十餘里,又在江對岸,因此鬧匪期間,襄陽數度受到上萬嘍羅圍攻,四鄉塗炭,雞犬不留,但谷隱莊始終未受兵匪的洗劫,莊本身的武力,也令兵匪雙方不敢輕視。
強龍不鬥地頭蛇,過往襄陽的江湖高手,確也不敢與雲裡飛這條毒蛇鬥狠,何況他的江湖朋友也不少,誰敢正視谷隱莊?
第二天,翟勇把令狐楚請至谷隱莊,盤桓一日,送了不少盤纏,賓主皆大歡喜。
第三天一早,船放西岸,令狐楚踏上了東下的旅程,沿途打聽玉芙蓉的消息。他對玉芙蓉念念不忘,發誓要將這位武林三佳麗的老三弄到手。
他卻不知,玉芙蓉走在他的後面,他犯了追蹤的大忌。要想追蹤成功,必須走在被追蹤者的後面,追得快是沒有用的。
近午時分、一艘輕舟從漆灘順流飛駛而下,灘下方的會元村碼頭,泊了一艘輕舟,幾名大漢站在艙面,不時向江中跳望。
輕舟到了灘中段,已可看清船頭所插的雲雷圖案的杏黃旗。碼頭上一名大漢興奮地叫道:“來了,是少堡主的船。”
船上的幾名大漢發出了唿哨聲,有人取出一面同式的杏黃旗,站上船頂揮舞示意。
灘上下來的輕舟疾衝而下,換篙用槳,向會元村碼頭划來。不久,兩船並排泊岸。
大漢們紛紛過船,向帶了僕從站在艙面的少堡主毒劍雷奇峰行禮請安。
雷奇峰大眼中冷電四射,臉上略現笑容,說:“諸位辛苦了。東方叔,此行如何?”
東方叔是個手長腳長,滿臉皺紋像個猿猴的中年人,江湖朋友對這位仁兄不陌生,提起千手猿東方義其人,無不掩耳而走,爲人陰狠殘忍,兩雙手腳可在同一瞬間,發射多種暗器。
早年隨雷堡主霹靂雷振聲行走江湖,是雷家堡四大金剛之一,排名第二,藝業超人。
由於千手猿是老堡主的得力臂膀,因此少堡主尊稱他一聲東方叔。
千手猿恭順地欠身道:“回少堡主的話,屬下這次前往武當三元官,幸不辱命。”
“你是說,武當掌門已應允禁止門人子弟到陝西闖道?”
“武當掌門人已於月前到京師公幹,年底方能返山。接見屬下的人,是紫霄宮三老,他們保證武當門下,今後決不以武當弟子名義在陝西遊蕩。”
“漢中彭家寨與江家的事,老雜毛有何表示?”
“他們諉稱不知江葛二家的恩怨,聲稱武當門下弟子的私人恩怨,與武當山門無干。”
毒劍雷奇峰哼了一聲,怪眼一翻,冷笑道:“這麼說來,他們在避重就輕,有意敷衍你了。”
“回少堡主的話,屬下覺得,紫霄宮三老倒有六七分誠意,並非有意敷衍……”
“哼!這不是很明顯麼?”
“這……”
“我看,我得親自跑一趟武當。走,由陸路上武當,我必須取得他們的保證。”毒劍威風凜凜地說。
千手猿臉呈難色,慎重地說:“少堡主千萬不可輕身涉險,據屬下所知,武當門下弟子似乎羣情激憤,再前往恐生意外呢?”
“哼!怕什麼?”
“在他們山門重地交涉,到底有所不便,人多勢衆,衆怒難犯,少堡主務請三思。”
“他們敢把我怎樣?”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有個冒失鬼不顧一切衝動鬧事,那就不可收拾了。紫霄宮三老如此讓步,我們如不見好即收,真要鬧將起來,後果堪虞。”
毒劍雷奇峰不再衝動,冷冷地說:“好吧,哼!早晚我要親自跑一趟三元官,讓他們清醒清醒,要他們知道天下第一堡就有排解江葛二家血案的能耐,要他們明白武當的所謂內家拳劍,比雷家的拳劍絕學差得遠。”
“屬下認爲,武當門下決不敢與雷家堡爲敵,少堡主不必爲此耿耿於心。”千手猿乘機排解。
“諒他們也不敢。”
“少堡主今後的行止……”
“彭姑娘兄妹已東行多日,我們快追。”
“是。”
“仍分兩批下行,東方叔隨後跟來。”
“是,半天可到襄陽,要不要到樊城去拜望呼風喚雨閔前輩?”
“好,閔前輩也許知道彭姑娘兄妹的行蹤。”
千手猿搖搖頭,笑道:“閔前輩息隱樊城。不再過問江湖事,他身邊也沒有人,怎知彭姑娘的行蹤?在他那兒歇歇作禮數上的拜望,不會有所收穫的。如果嫌麻煩,不去也罷。”
兩舟先後發航,直放襄陽。
江對岸的樊城鎮,約有百十戶人家,地方小,卻隱居着一位早年的江湖大豪呼風喚雨閔智。
雷少堡主僅帶了兩名從人,悄然前往閔家作禮貌上的拜望,碰巧這位江湖前輩不在家。
因此也就不便逗留,留下了名帖,登船過江泊舟北門碼頭,已是黃昏將臨,時光不早了。
兩艘船並排停靠,彼此裝作不相識,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在通都大邑必須避免與官府衝突。
河堤高有丈五,碼頭在堤外,十餘條石級通向堤頂,堤下的街道通向城門口。城門即將關閉,城外的街道卻正是夜市方張,燈火輝煌,人聲嘈雜。近城根的一排排貨倉,進貨出貨忙碌非常。
鐵腕銀刀帶了兩名手下,不帶兵刃只帶暗器防身,進入城外第一大客棧鴻安老店,堆下笑直趨櫃檯.向含笑相迎的大掌櫃問:“掌櫃的,替咱們準備兩間上房。在下姓樊,敝同伴不久便到。
掌櫃的一團和氣,笑道:“客官要上房,好辦,這幾天住上房的人甚少,歡迎客官照顧……”
“哦!早些天,有沒有姓彭的男女客人在貴店投宿?”鐵腕銀刀開始打聽。
“姓彭的男女客人?好像沒有。”
“好像?到底有還是沒有?“
“沒有,真的沒有。”
一名店夥接口道:“客官的朋友如果是體面人,定是到城內落後,客官可到城內打聽。”
“好,在下這就進城……”
“可是,馬上就要關閉城門了,客官進去,要明早方能出來啦!”
鐵腕銀刀淡淡一笑,派一名從人回船接少堡主,自己帶了一名從人,徑自入城。
連找四家客棧,最後踏入平安客棧的店門。
從人進門便說:“樊爺,肚子咕咕叫,先進食再打聽,如何?”
“好,先填飽五臟廟再說。”
從店堂折人酒樓的食廳,廳中高朋滿座,燈火輝煌,人聲嘈雜,猜拳聲與譁笑聲此起彼落。
樓上,隱隱傳來笑語歌聲。
兩人找到一副座頭,叫了幾味下酒菜,兩壺酒。
鐵腕銀刀掃了整座食廳一眼,低聲道:“依我看,得向一些地棍們打聽打聽,彭姑娘一個單身美少女,帶了劍極爲岔眼,很可能向地棍們打聽乃兄的行蹤,因此找地棍要可靠些。”
從人深以爲然,說:“好,咱們找地棍打聽,等會兒向帳房問問,看誰是北門一帶的地頭蛇。”
鐵腕銀刀喝乾了杯中酒,向右用大拇指點了兩點說:“不用問了,看看右邊桌上那幾位仁兄。”
鄰桌共有六個人,都是些粗眉大眼,外帶剽悍橫蠻粗野的大漢,一個個喝得臉紅脖子粗,嗓門一個比一個響亮。
“有點像。”從人同意地說。
一名耳輪不全的大漢,將一雙油膩膩的大手在胸襟上抹,拍拍肚皮怪笑道:“酒足飯飽,我說三哥,咱們找個粉頭來開開心,怎樣?”
另一名大漢短着舌頭說:“老四,你黃湯喝多了,昏了頭,這裡還能把粉頭叫來開心?
你算了吧。”
老四怪眼一翻,說:“那就上樓去好了。說不定也碰上一位姓彭的天仙化人小姑娘……”
三哥一把將老四拖下,沉聲道:“老四,你怎麼說話不檢點?如果讓翟家的人聽去了,你的驢腦袋還要不要?”
老四酒醒了一半,拍着腦袋說:“該死該死,喝多了胡說八道啦!”
桌旁多了一個人,發話道:“酒醉心明白,胡說八道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是鐵腕銀刀,抱肘而立不怒而威。
六大漢嚇了一跳,相距最近的一名大漢倏然站起。
鐵腕銀刀手急眼快,伸手按住了大漢的右肩,呵呵大笑道:“別客氣,坐下啦!咱們聊聊。”
大漢如中電殛,緩緩坐下,臉色泛灰,額角大串汗水往下滾,渾身皆在抖索。
另一名大漢已看出不妙,伸手向懷裡探。
從人一閃即至,一把便按住大漢的後頸,笑道:“你也想讓座?免了。”
這位大漢更糟,人向下挫,腦袋抵在桌上,手腳皆在抽搐。
三哥大駭,離座抱拳行禮,恐懼地說:“咱們是無意的,請手下留情,小的這兩位弟兄灌多了黃湯,胡說八道……”
鐵腕銀刀放了被制的人,拖張凳子坐下,陰笑道:“不要緊,咱們談談。當然,一切還得你三哥多包涵,咱們都是朋友,說開了也就算了。”
“爺臺是……”
“咱們來談談姓彭的天仙化人小姑娘。”
“咦!爺臺不是翟家的人?”
“先不必管在下的身份。”
“這……”
“把那天的經過說來聽聽。”
三哥定了心,說:“沒有什麼可談的,咱們弟兄說來玩玩而已。”
鐵腕銀刀拈起一隻酒杯,若無其事地說:“你老兄如果不肯說,在下也不好勉強,可是,只怕有人不答應呢。我看,你還是有話說,多多少少不至於令在下失望,對不對?”
他一面說,一面用右手食拇兩指,一塊塊將杯掰碎,每掰一塊,兩指一搓,瓷粉紛落,似乎手中的酒杯不是瓷制的,而是泥粉所塑成,入指成粉,不費吹灰之力。
三哥大驚,頂門上走了真魂,渾身驚軟了,結結巴巴地說:“小……小的那……天不……不在場,只……只聽人說……說起而已。”
“呵呵!那你就把聽來的話說來聽聽好了,謝謝,在下洗耳恭聽。”鐵腕銀刀若無其事地說。
“樓上所發生的經過,沒有人知道,不知道……”大漢將程大小姐被押下樓,向酒客們所說的話,-一說了,最後說:“以後的事,便沒有人知道了,人進了谷隱莊,外人誰也休想知道下落。”
鐵腕銀刀虎目中冷電四射,寒着臉問:“你認識谷隱在的人麼?”
“認……認識幾個。”
“在何處?”
“他們的人今晚沒來。”
“到何處可以找得到翟家的人?”
“東大街的盛源酒坊,便是翟家一位少爺所開的。”
“他的大名是……”
“翟彪,翟家四小霸天之一。”
“謝謝。”鐵腕銀刀說。
從人拍拍三哥的肩膀,笑問:“老兄,謝謝你的合作,幫忙幫到底,你不會馬上就派人傳信吧?”
“這……”
“如果我是你,還是乖乖地在此地喝酒取樂。呵呵!再見。”
兩人出了店,大踏步向東大街急走。
盛源酒坊本身雖也釀酒出售,但所出售和名酒卻不是該店的產品,而是來自宜城的宜城春。
宜城春也稱竹葉春,用城東一里的金沙泉泉水所釀製,得天獨厚,名泉美酒,獨一無二,爲他處所無。
翟彪開設的酒坊壟斷了宜城春的經銷,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不許其他酒坊染指,誰敢至宜城偷運,保證有飛來橫禍。
夜市剛張,盛源酒坊生意興隆,財源茂盛,買酒的人爭先恐後,三間店面的大店,沽酒的人川流不息,財源滾滾。
鐵腕銀刀與從人弄來了兩隻酒葫蘆,排衆而入擠近櫃檯,酒葫蘆向櫃上一放,亮着大嗓門嚷嚷:“喂!夥計,買酒的財神爺來了。”
夥計們正在忙,所有的店夥哪將兩葫蘆的買賣放在眼下?附近的一名店夥在打發論壇買的顧客,瞥了酒葫蘆一眼,掉頭招呼其他顧客,不加理睬。
鐵腕銀刀的話,說得也太難聽了些,兩葫蘆酒盛滿了也不過四五斤,卻自認是財神爺,要不是店夥正在忙,可能就得橫眉豎眼把財神爺往外攆了。
沒人理睬,正中下懷。
鐵腕銀刀向從人打眼色,從人撐上櫃臺,手一伸,把正在收錢的掌櫃帳房劈胸抓住,拖上櫃面怪笑道:“晦!你這鳥店是賣酒的麼?”
“哎……放手!放手……”帳房鬼叫連天。
這可好,立即全店大亂。
“你要不要做買賣?不做就乾脆關門。”從人大叫,並未放手。
買酒的客人紛紛讓開,驚訝地站在遠處看熱鬧。
過來兩名店夥,氣勢洶洶搶到,一個怒叫:“好傢伙!你小子吃了豹子心老虎膽,竟敢到此地撒野,爲何不先打聽打聽?放手!”
鐵腕銀刀閃身擋住,冷笑道:“慢着!你們也該打聽打聽咱們的來歷。咱們來買酒,沒有人理睬,這是什麼霸王店?你說。”
兩店夥怒火上衝,擄衣扎袖正要動手。
內間裡出來了一個留鼠須的中年人,揹着手踱出低喝:“退在一旁,不可對顧客無禮。”
店夥退了兩步,說:“師爺,這廝可惡……”
“不許多說!”師爺冷叱。
“是。”店夥欠身恭敬地答,又退了兩步。
師爺向鐵腕銀刀頷首爲禮,含笑招呼:“兩位爺臺訪息怒,有話好說。在下曾清泉,敝店的師爺。”
“喝!酒坊有師爺,來頭不小,罕見罕見。”鐵腕銀刀怪腔怪調地說。
“難怪爺臺詫異,皆因敝東主另有其他行業,曾某兼管數地店面,因此稱爲師爺。”
“失敬夫敬。”
“請教兩位爺臺尊姓大名。”
“我姓左,他姓右,咱們一雙酒鬼,一左一右秤不離鉈。”
曾師爺自然知道他在胡扯,口風緊,不再多盤,淡淡一笑道:“左爺光顧小店,是小店的光榮……”
“廢話少說,到底你們賣不賣酒?”
“當然賣,只因顧客太多,一時照顧不來,左爺包涵一二。來,區區替二位打酒。”
說完,伸手至櫃上拈取酒葫蘆。
從人手中仍抓住酒葫蘆的繫帶,冷冷一笑。
曾師爺的手剛抓住一隻葫蘆的腰部,突然五指一震,僵住了,臉色開始泛白,抽口涼氣強自鎮定地問:“爺臺要什麼酒?”
“一百斤宜城春。”從人冷冷地答。
“那……那是兩……兩壇……”
“不要壇。”
“那……”
“要裝在葫蘆內帶走。”
這不是找麻煩麼?曾師爺忍無可忍,厲聲道:“閣下,你這不是……”
一名打手搶出,大喝一聲,“黑虎偷心”一拳向鐵腕銀刀攻去,力道千斤。
鐵腕銀刀上盤手一撥,搭往大漢的脈門叫:“打吧!”“砰!”打手被撂倒在地。
從人應聲就是一腳,把曾師爺踢翻,一聲虎吼,手一掀,千斤大櫃應手翻覆。
吶喊聲大作,看熱鬧的人惶然向店外奔。
鐵腕銀刀捧起一隻五十斤的大酒罈,一聲狂笑,奮神威向外拋,直飛出街心,在轟然大震中,酒流了一地,酒香撲鼻。
“抄傢伙打!”從人大叫,扭斷一條凳腳,猛撲挺棍伸槍衝來的六七名店夥。
鐵腕銀刀不用兵刃,他的一隻臂膀比鐵還要堅硬,哪將這些店夥放在眼下?接住刺來的一支花槍,信手一抖,打手狂叫着摔倒。
他丟掉槍搶人人叢,拳打腳踢如同猛虎入羊羣。
只片刻間,整座店七零八落,店夥們躺了一地,落花流水鬼哭神號。
滿店全是酒,破壇與碎傢俱以及一切生財什物,一塌糊塗災情慘重。
店中人除了倒地叫號的人以外,腿快的人走避一空。沒有可砸的了,鐵腕銀刀叫:“出去,拆招牌。”
搶出店門,一位年輕人帶了十餘名打手排隊而入。
從人掄起齊眉棍,便待擊毀招牌。
“住手!你們幹什麼?”青年人怪眼彪圓沉喝。
鐵腕銀刀直逼近至八尺內,冷笑道:“你來了。”
“你閣下……”
“在下來找你的,你是翟彪?”
“咱們認識?”翟彪厲聲問。
“這不是認識了麼?”鐵腕銀刀冷冷地說。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在襄陽,谷隱莊翟家的人,跺下腳天動地搖,吼一聲漢水倒流。
而這兩位不速之客,不但打上門來,而且指名等候翟彪,來意不問可知。
翟彪看了店內店外的情景,心疼得要命,憤怒得像瘋子,但卻知道事態嚴重,強抑心頭憤火,怒聲問:“那麼,你是有意前來砸翟某的招牌麼?”
“對。”鐵腕銀刀乾脆俐落地答。
“咱們有過節?”
“過去沒有,目下有了。”
“敝店的人得罪你了?”
“少廢話!一兩個店夥得罪在下,算不了什麼,在下不是氣量小的人。”
“那你……”
“翟勇是你的堂兄?”
“不錯。”
“早些天,令兄在平安酒樓,倚多爲勝,強擄了一位會武的姑娘?”
“這……”
“人在你們谷隱莊?”
“你爲了那位……”
“對,爲她而來。”
“你閣下是……”
“你不要多問,借你之口,替在下給翟勇捎個口信,勞駕勞駕。”
“這……”
“你千萬別忘了。”
“捎什麼信?你們砸了在下的酒坊,這件事咱們得先行解決。”翟彪怒叫。
“那是你的事,暫且擱下。”
“你……”
“你回去告訴翟勇,叫他在明晨日出之前,帶了那位姑娘,到城外鴻安老店投到,知道麼?”
翟彪怎受得了?怒吼道:“反了!你這狗東西……”
禍從口出,這句話罵壞了,人影一閃,“啪”一聲暴響,捱了一記沉重的耳光。
“哎……”翟彪摔倒在街上狂叫,叫聲漏風,口中血水溢出,地上有幾顆斷落的大牙。
衆打手大驚,有人拔刀叫:“殺掉他們!”
刀光一閃,“力劈華山”砍向鐵腕銀刀的腦袋。
鐵腕銀刀冷哼一聲,不閃不進,不退反進,閃電似的從刀下搶人對方懷中,雙手托住了對方的雙臂,擡膝急攻對方的下陰要害。
“呃……”打手叫,站不住了。
鐵腕銀刀大喝一聲,將打手飛擲丈外,砸向其他衝來的打手。
從人已先一步抄出,凳腿一搶,勢如瘋虎般搶入人叢,晃身閃過一刀,凳腿反抽,“噗”一聲打斷了一名打手的雙腿,仍然勇進。
秋風掃落葉,十餘名打手叫苦連天。
鐵腕銀刀走向翟彪,這位小四霸天剛爬起踉蹌而逃,被他抓住背領拖倒在地,一腳踏住冷冷地問:“閣下,記住在下的口信麼?”
“你……你們都……都得死……”翟彪含糊地厲叫。
“哼!你狠,大爺更狠,先揪下你一隻耳朵……”
“我……我記住了。”翟彪恐懼地叫。
“這時已晚了。”
“哎……唷……”
翟彪狂叫,右耳輪離體。
鐵腕銀刀丟掉耳朵,冷笑道:“滾!再說一個字,挖出你的狗眼珠來。”
翟彪心膽俱裂,連滾帶爬如飛而遁。
鐵腕銀刀帶了從人,在衆目睽睽下揚長而去。
毒劍雷奇峰已住進鴻安老店,接到人大發雷霆:“樊叔,你怎麼這麼糊塗?一個大姑娘落在他們手中,救人如救火,不殺至谷隱莊救人,卻去浪費工夫找人捎信?你倒會自作主張,什麼話?”
鐵腕銀刀卻沉着地說:“少堡主,彭姑娘已落在他們手中三四天了,急也來不及啦!在未摸清谷隱莊的底細之前,敵勢不明貿然殺入,委實不智。屬下認爲他們今晚定然派高手前來報復,咱們正好探他們的實力以定進退。在此地探實力,對咱們有利,少堡主以爲然否?”
千手猿也勸道:“雲裡飛是老一輩的黑道大豪,手面闊朋友多,不可輕悔,引他出穴而鬥,咱們已操了三分勝算,少堡主千萬忍耐。”
毒劍一掌拍在八仙桌上,恨恨地說:“好,等他們來,我給他們講理。”
他眼中殺機怒涌,臉色鐵青極爲猙獰。
三更天,城外夜市已散,街上冷清清,碼頭附近一片死寂,波濤拍打着河堤,這是唯一的聲浪。
街上突傳來驟急的犬吠聲,三更正的更鼓聲恰好傳到。天空中萬里無雲,衆星朗朗掛樹梢,有星不見月。
一個黑影飛上了瓦面,到了東院上房的牆頭。
院子裡閃出一名大漢,朗聲向上叫:“朋友,有何見教?請下來談。”
黑影一怔,說:“哦!高明,你們知道有人來?”
“你不是來了麼?”
“在下是傳口信的。”
“傳給誰?”
“姓左的。”
“左爺也留下話。”
“這……”
“說,你們來多少,咱們接多少。”
“咱們的人不來,免得驚俗駭世。”
“哦!把口信傳給在下好了。”
“你作得了主?”
“在下可以全權處理。”
“貴姓?”
“姓上好了。”
“姓上?少見。”
“咱們有人姓左姓右,自然也有人姓上姓下了。說口信吧,老兄。”
“城西北角里餘,檀溪的東岸,有座躍馬坡。”
“不錯,據說是當年劉備躍馬渡檀溪,逃得性命的地方。”
“對,但真正的躍馬處還在南面裡餘。”
“咱們也到那兒躍馬麼?可惜咱們沒帶坐騎。”
“請諸位前往談談。”
“妙極了,咱們長上正要與你們講理,這就走麼?”
“在下領路。”
“請。”
出了客店,向西進入堤根。
黑影問:“怎麼,你們只有四個人?”
鐵腕銀刀走在最前面,笑道:“四個人嫌少了,你要多少?”
“你們同船來的,不是八個人麼?”
“哦!原來你們已打聽清楚了,果然靈通。”
“另四位朋友也該來的。”
“要談談用不着太多的人,對不對?”
“談完了立即解決,你們不全來,豈不是又得多費手腳?”黑影不滿地說。
“對,又得多費手腳,因爲雲裡飛顯然今晚並不想親自出馬,他認爲用不着他出面,事情便可解決。他不來,咱們還得去找他,確是麻煩得很。”
之後,雙方不再說話,埋頭急走。
檀溪已經乾涸,名存實亡,平時僅上游的檀溪湖有水,大雨時污泥浸漫,寸步難行。
到了一處溪邊的平坡,北面是樹林,南面是一座頹垣散佈的廢墟。
黑影向草坡中一指,說:“敝長上在溪邊相候。到了。”
鐵腕銀刀呵呵笑,說:“既然到了,叫他們出來吧。”
“請多走幾步……”
鐵腕銀刀卻向樹林叫:“林裡面的朋友,出來吧,這種斷後路的小埋伏,逃不過在下的法眼,難道要請你們纔出來麼?”
樹林中共出來了十二個人,大踏步而來。
南面的廢墟中,也出來了八個人。
鐵腕銀刀突向後叫:“請少堡主指示,屬下聽候吩咐。”
五六丈外,出現毒劍雷奇峰的身影,只有他一個人,穿一身白勁裝,劍負於背,出現得十分突然,那一身白裳,在星光下同樣觸目。夜間穿白,委實出乎對方意料之外,也可知他確是狂傲得可以了。
“交給我。”他冷冷地說,向前走來。
領路的黑影一怔,問道:“少堡主,是那一位少堡主?貴姓?”
毒劍雷奇峰迫近,反問道:“你是領路的?”
“是的……‘
“你領到地頭了。”
“是的……”
褥劍不讓對方多說,接着冷叱:“那麼,你先死。”
黑影哼了一聲,說:“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
話未完,白影一閃即至。
黑影伸手拔劍,但太遲了,毒劍已一掌削出,快速電光一閃,“噗”一聲削中耳門,頭顱骨向內陷。“砰!”黑影飛跌丈外,一聲未出便已了帳。
毒劍揮手令鐵腕銀刀四個人退,獨自上前說:“你們退,我給他們講理。”
鐵腕銀刀久隨在他身邊,早摸清了他的性格,他的所謂講理,不是用嘴而是用劍,誰強誰有理,趕忙說:“少堡主,留活口。”
毒劍陰森森地說:“不留,谷隱莊有的是人,不怕無處找活口。”
說完,大踏步向北面樹林出來的十二個人走去。
十二個人分爲兩列,整齊地大踏步接近。
漸來漸近,五丈、四丈。三丈……在兩丈外止步,領先的人獨自上前叫:“朋友,咱們談談……”
毒劍雷奇峰拔劍出鞘,冷然逼進,不理睬對方的話,一步一頓,似已怒極。
對方一怔,接着叫:“那位姑娘……”
白影來勢突然轉疾,怒嘯聲震耳欲聾,劍光如電,劍氣迸發聲如虎嘯龍吟,看到劍光,劍氣已經迫體。
發話的人大駭,向側急閃,伸手拔劍叫:“說清楚再……啊……”
劍已刺入七坎要害,慘號聲刺耳。
毒劍雷奇峰毫無表情,一腳將屍體踹飛,白影疾閃,猛撲人羣。
一個灰衣人搶出,一劍點出叫:“朋友,你好狠……”
“錚!”劍被震飛,人仍向前衝。
雷奇峰冷哼一聲,反手揮劍,灰衣人的腦袋突然脫頸而飛,無頭的屍身仍向前衝。
雷奇峰讓過屍體,身劍合一長嘯震天,撲入人羣,劍光左右飛騰,瘋狂地手下絕情。
嘯聲驚心,劍光動魄,人影飄搖,兵刃乍合。
白影疾射而出,遠出丈外倏然停住。
“砰!砰!”倒了兩個。
“噗噗噗……”另三個也搖晃着倒下了。
西首的兩個人同聲慘號,摔倒在地尖號。
十個人倒了七個,一衝錯便要了七條命,毒劍名不虛傳。他的劍並未淬毒,毒劍綽號的由來,是指他出劍極爲歹毒,劍出鞘必定殺人,不管對方是否與他有深仇大恨,劍出鞘絕不留情。
十二個人,只剩下三個了。
從廢墟出來的八個人,離距到十餘步,急奔而至,領先的人大叫:“且慢動手……”
一聲怒嘯,白影到了,劍影漫天,死神光臨。
埋伏在西面河岸旁的人,如見鬼魅般溜之大吉。
破曉時分,有人前來收屍,二十一具屍體,用兩部牛車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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