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靜靜地跪席在地,背對着她,一瞬間彷彿世間所有事都與他無關緊要,他清清白白,無所畏懼。他是那麼堅毅,而在她站在他身後,有種永遠無法觸及之感。
這是她認識的元清,雖是魔,卻是一派仙姿,他稍稍往羣裡一站,你一眼就能夠認出,他的與衆不同。那是尹珞斕對他的印象,頗爲深刻,以至於最後成爲知己,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因爲他於她之間,有着一個相同點,那是孤獨。
他緩緩地擡頭看了看身側的人,青葉守着他,他眼裡流出一絲欣慰,所有人不信他,青葉還守着他,只有他相信他。
他突然轉了個頭,那一瞬間,所有的時間都靜止了,他彷彿一片明鏡,把她所有的往事都看透看穿了,尹珞斕一驚竟後退了一步,差些沒跌倒,幸好墨遠扶着她。
墨遠一副好笑地看着她說:“不過一千年,小珞見到他竟會害怕,小魔女的性子被神界的規矩磨得一乾二淨了?”
尹珞斕嚥了口口水,佯裝鎮定:“怎會!我是誰!伊珞斕,怕過誰!”
“那就好!”
墨遠淺笑不再言語。只是看向了元清和月判官。
只是她從未想過,那是與元清的開始。元清看到的剛開始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那個墨遠,他回憶起他與他該是相識,可是其實墨遠並不認識他,墨遠沉默不語地站在那裡,絲毫沒有把元清認出來。
元清頓感世態炎涼,事事皆是蒼山,他苦笑,念出一句:“昨日之日不可留,果真如此!世態炎涼,冷暖自知!”
“墨遠,你可以出來一下嗎?”尹珞斕拉了拉墨遠的衣袖。
“嗯。”他應聲出去。
出了門外,門外依舊大霧滿天,尹珞斕卻異常冷靜地說:“你還記得我曾化作你樣子認識元清使君吧?”
墨遠想了想:“你是要我去和他打招呼嗎?可以的。”
“謝謝,畢竟我若被他知道身份不適合。”
“是啊,他不過是使君,你可是聖君的寶貝,傳出去名聲不好!”說到這裡,他不由的頓了頓,“貌似……你名聲本來就不好,何必計較這點小事,犧牲我這美色?”說時他趾高氣昂,頗有一種受了傷害的樣兒。
“哦?是嘛!那麼要不要我讓父君帶你去桃紅姐姐那裡說說你啊!”
“不……不要”想起桃紅公主對他那股熱情他就只冒汗。
“你說你閉關兩千年,有誰可以爲你作證?”月判端坐高堂,一身紅色的衣裳着在她瘦弱的身子上,顯得有些嬌小,面色冰冷,甚是嚴肅,白髮三千,她如此容貌,想來是成爲魔界中人前遇到了什麼痛苦之事,才至於早年白髮三千丈。
青葉跪地,舉手揚聲道:“我可以作證,判官!”然後看看元清,繼續說道,“兩千年了,青葉一直等着公子出關,自從公子閉關,是我一直給公子送餐的,公子絕對不可能和神界中人有瓜葛的!”
“哦?是嘛”月判官一副恍然相信樣,然後又問,“那你爲何不早些爲你家公子澄清此事,早些年幹什麼去了?”
青葉霎時臉色變得青了,他遲遲不知道怎麼說。卻在這時看見墨遠緩步走到堂前,面前,他突然想起元清閉關前,見過墨遠,他立即改口說道:“回月判官,兩千年前公子閉關前,不僅我見過,還有墨遠聖使大人見過的!”
月判官這才注意到眼前堂下還有兩個人,一位正是她認識的墨遠聖使,她看向墨遠,墨遠不由得有些不自在,於他而言,女人看他,多半沒好事,就像她,她看他就要他去應了兩千年的實事,而桃紅看他就是要他娶她,那麼這位月判官更是明顯不過,要是他撒謊,非要吃了他不可似的看着他。他微微露出一抹笑意,拱手向月判官示好,接着朗聲說道:“回月判,本聖使確實見他閉關”
“是嘛,聖使大人?”突然一襲大風襲進屋門,只見一道紫色星光隨之而來,一個紫色長袍席地的男子瀟灑落地,長髮飄飄欲仙,仙氣十足,不過十步之遙,心中卻覺得如此熟悉。他就是文旭殿下,想要上前叫他一聲,卻遲遲不敢上前,畢竟我是女子,我是伊珞斕。且聽他下一句,“聖使大人只說見過閉關,可沒說閉關後幾時出來,也許是假閉關呢?我與他一起可有四月了!”
墨遠第一次見到這個陌生的人,對他如此質疑,瞬間不滿,怒氣衝衝道:“是!本聖使不知道他是真閉關,假閉關!怎麼樣,月判又沒說真假閉關,你是誰啊,竟敢質疑於我?”
月判依舊心如止水般坐在上面,彷彿間她只是個局外人看着這些。元清突然也有了一股莫名的恨意,瞪向了紫衣男子,那是一張完美無瑕的臉蛋,元清看到他時,不知爲何在瞬間恨意全然消失了,這個人似乎有着天生讓人消氣的本事,只要微微一笑,任何事情全然解開。元清忿忿道“你來幹什麼?這是魔界,你是神界的神,我們之間根本就沒關係!”
“是嘛?”文旭好笑地看着元清,那神色彷彿間要把他心挖開了看看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我不在乎,過去有沒關係都無所謂,反正如今怕是想退卻也難了”
“你!”元清一時氣噎不知道如何是好。 щшш ✿Tтkan ✿¢ o
倒是在這一刻,月判突然歡笑出聲,她大聲笑道:“事事皆有因果,文旭殿下可以說真是看破紅塵事啊!過去認識與否,有什麼關係,如今是認識了,人間之事怎麼能夠可以讓二位如此介懷至今,坐在我這裡,來我這兒的,從來沒有一定要爭個誰對誰錯。元清使君,你與文旭殿下,真的有風流韻事也好,沒有也罷,只要你不去聽不去爭執,有沒有自然見分曉!”
“我……”元清突然覺得自己委屈白白受了,更加惱怒,“難道那些流言蜚語就能夠當沒聽見?”
月判道:“你知道我今日爲何在門外十里內設置了迷霧?”她繼續說,“那些來看的人,可以看到自己過去犯過的後悔之事,有些流言多了,會殺人害人,可是迷霧卻能夠讓人去意識到自己的過錯,想到可能發生的所有事造成錯誤,來力挽狂瀾,你的事不會一直被說,畢竟清者自清。”
“真的嗎,月判”青葉歡喜不已再次問道。
“是的,我會告訴所有人,你是清白的,是吧?文旭殿下”
“是”文旭殿下清楚地點頭道,“我與他並沒有所謂風流韻事,不過是……好友而已”說着說着,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些莫名的沉悶,他撒謊了,可是他已經成神了,魔和神之間到底是有差別的,如今不過剛來這裡不久,就覺得呼吸困難,想要倒下的感覺。
“墨遠,我們走吧”面對着這樣的判決,到底有些不舒服。她其實是恨他的吧?不希望見到他,可見到了心裡卻有千萬話語涌上心頭,不知道要怎麼說得清楚。
墨遠遲疑了會,看了看二人,隨她離去。後來墨遠問她:“你是不是和那位文旭殿下相識?”
尹珞斕躺臥搖椅上,隨即撥弄長髮,輕笑間告訴實情。
一千多年了,她以爲她可以忘卻了。但永遠只是欺騙自己罷了。
文旭,尹珞斕化作元清和他相識相愛。他剛開始只是賞識,他以爲他只是惜才。而她貪圖玩樂,隨他遊歷大好河山。他吹曲譜,她撫琴。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之樂在其中。
“清,我喜歡你”有一天,他突然拉着她手,放置他的胸口對她說道。情意綿綿,心中瞭然。她當時心中五味具雜,不知何味道。
她支支吾吾半餉才說出一句完整話語:“你不介意我是男子?”
他用真摯的眼神對她說:“不管你是男是女,你都是清,你就是你,萬千叢中唯一的一個元清。”
萬千叢中唯一的元清,可知道她心中有何感想。她高興,可她更憂心,她騙了你,她是個化作元清的伊珞斕。她感動,她也喜歡她。他們日夜相伴相擁,以爲天長地久。可是命運總是難測,他人間的父親,一代君王不會容許一個即將成爲他繼承人的兒子和一個男子相戀。他要娶她人爲妻,而她卻什麼也不能做。眼睜睜看他娶她人,而她卻要回去。回到一個彼此再也見不到的地方。她傷心難過回去,有憤恨。從此不見的心。後來一次次的遭遇,心灰意冷,從此不再有情。只有恨意。
“原來你……”墨遠不敢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你和他不可能的,你如今的身份,在神界就算見到他了,也不會有什麼好結局,如今他誤以爲元清和他,也算是好的。”
“是,的確如此”她沒有否認。
“你忘記他吧,我給你到廣陵子那裡要一杯忘情水,從此忘了這事,也省得麻煩。”
“好”
與她而言,如今的她,不過一個活死神,心裡整塊都是空虛冰冷的,目光常在沒人時空洞,沒有絲毫光輝。這樣的她,配不上任何一個人。這樣的她,是嚐盡了冷暖甘甜。無休無止的澆花養花,長久不衰退的命,一切都是那麼的長久。而我只有那三月裡最是歡樂。
坐在墨遠的蘭庭下,爲自己斟一杯酒,飲一杯瓊漿玉露,絲絲縷縷的清涼,一瞬間上了心頭,腦子卻愈加清醒。我看到墨遠拿了把琴來爲我彈奏。很少見他彈琴,但知曉他是魔界的彈琴聖手,他彈奏時很清很淡,而她卻聽得不由得流淚哭泣。他說:“放心喝吧,我將忘情水放置酒中,明日醒後,你便可以做你的花女伊珞斕了,往事就與你不相干了。”
她在喝醉後,那一刻她知道他是爲我好,忘情水忘了所有的情。她可以想到她會忘記了什麼。
可她不知道當一個人忘記所有時,身旁爲自己解答告訴新的身份和記憶的人會是誰?故事又會怎樣的開始?
一切都是謎,一切也只有你忘記了才知道。然而忘記了,也將忘了自我。一個沒有自己的人,又將怎樣面對自己呢?難得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