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謝我,其實我也很自私的,我只是希望我在乎的那個她能開心,別的都是次要的。”廖靜宸朝着廖靜宣淡淡一笑,抽回手掌,當先一個向殿裡走去。
正在伺候的張嬤嬤瞧見廖靜宣與廖靜宸一齊走了進去,不由一慌,趕緊下拜叩首:“奴才參見皇上,參見宸王爺。”
“張嬤嬤快請起,母后的身體怎麼樣了?太醫開的方子,可用了?”廖靜宣望了眼牀上躺着,雙目緊閉的太后,急忙問出。
“回皇上的話,藥已經煎好,用過了。太醫說太后她只是感染了風寒,調養幾天就會好的。”張嬤嬤垂下頭,很是恭敬的答道。
“那就好。”廖靜宸亦是望着牀上的太后,輕聲答道。
“是宣兒與宸兒來了嗎?”這個時候,太后突然睜開眼睛,凝起神情,望向了他們兩個人。
“是的,太后,皇上與宸王爺來看您了。”張嬤嬤趕緊應聲回答。
“母后,您覺得怎麼樣了?”廖靜宣靠上前去,接過了太后伸出的手。廖靜宸亦是跟着靠近了些,細細端詳着這個現在看起來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
“哀家無事。哀家只是突然想起了你的皇姑母,沈大人確實做了許多傷害百姓,又忤逆朝廷之事。哀家當時覺得你皇姑母肯定是無辜的,可是現在想想他們夫妻本是一對同林鳥,沈經年做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哀家已經決定了,宣兒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你覺得怎樣合適,就怎樣去做,不必再顧忌哀家。”太后說完這一番話,已經是氣喘吁吁了。
廖靜宣趕緊幫着她順了順氣,焦急的說道:“母后,這些事情我們可以以後再說。現下您的身子要緊,趕緊將身體養好纔是。”
“你不用着急,讓母后說完吧。辦完這些事情以後,你就趕緊去將弘兒的母親接回來。所說哀家並不喜歡她,可是哀家這年紀也大了,以後恐怕不能時時刻刻照顧着弘兒,保護着弘兒。你將她接回來,讓她照顧吧。這樣,哀家也能夠放心些。”太后皺緊眉頭,一字一頓的說道。
“母后,您是怎麼,”廖靜宣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太后擋了回去:“不要問哀家是怎樣知道的,這種小事,哀家若是不知道,還能做這個掌管後宮的太后嗎?只是,這一輩子下來,哀家爲了自己能做這個太后,傷害了太多太多的人。”
太后說完,神情變得哀傷起來。眸子卻只是望着廖靜宸,裡面含有太多的愧疚,又有太多的欣慰。看的廖靜宸心裡直發毛,卻又不敢出聲詢問什麼。
這邊的蔣兮航領着弘碩,與喜兒一起去了旁邊的偏殿小坐。一路上蔣兮航盡是將擔憂的眉眼,投向喜兒,欲言又止。最後想來實在是忍不住了,才小聲說道:“剛纔的事情,你千萬別往心裡去。你也知道欣絮就是那樣的性子,你不必理會她。若是她下次再尋你的麻煩,我一定狠狠的教訓她。”
“真是沒有想到蔣將軍也會說風涼話了呢。若是再有下次,喜兒姨娘受到的傷害肯定比這次更爲嚴重的。若是再等你前來保護姨娘,姨娘哪裡還有命在啊。”弘碩十分不悅的尋了張椅子坐下了,爾後氣鼓鼓的望着喜兒,“若是再有下次,姨娘也不必害怕,弘兒會保護姨娘的。”
“呵呵,行啊,太子。若是下回我再有危險了,你一定要挺身出來,擋在我前面噢。到時候啊,咱們就不用他了。好不好?”喜兒亦是眉歡眼笑的望向弘碩,又偷偷望着蔣兮航嗤笑。
“恩,我一定會的。”弘碩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被重視,自座位上走下來,拍着胸脯,相當自豪又自信的說道。
“好了,太子殿下,小的知道您很厲害。可是,您能不能讓小的給您的喜兒姨娘說上幾句話呢?不要再排斥小的了,好不好?這樣下去,您的喜兒姨娘更會看不起小的的。”蔣兮航擺出一副苦瓜臉,十分苦悶,又帶着些許哀求的望着弘碩。
“你們的事情,我才懶得管呢。不過,你可不準對姨娘不敬啊。”說完這話,弘碩便走去外殿,自個兒玩耍起來,完全不理會他們兩個人了。
蔣兮航望着正自偷笑的喜兒,尷尬不已,可還是鼓足了勁:“喜兒,若說以前的我還是那般自信滿滿的話,現在的我真的是一點也摸不透你了。雖然我知道你要照顧太子,你不能丟下太子一個人在宮裡。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心裡能不能承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你懂嗎?”
“我知道。你不嫌棄我低微的身份,這麼久以來對我又是這般用心,我真的很感動,也很感謝。可是,公主一日不回來,我便一日不能離太子而去。這個時間也許真的是很漫長的,你這樣一位堂堂的將軍,不該這般等着我,浪費了大好的年華。我希望,真心的希望,你趕緊娶妻吧,找一位合適的姑娘。待到以後,若是我們有緣分,我情願做妾,侍奉你左右,以報答您這許久漫長的等待。”喜兒垂下眉睫,無可奈何的說道。
“這怎麼能行呢?喜兒,讓我等你多久,我都願意等。但是,請你不要推開我。在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
就認定了你,這心裡眼裡又豈能再容下他人?我知道你的爲難,是我不好,我不該說出那樣的話來,讓你難受。”蔣兮航慌忙上前一步,一手便捂住了喜兒又要說出口的脣。
眸子定定望着她,一字一頓的說道:“這輩子,我的妻只有一人,那就是喜兒!”
“這樣太委屈你了。”喜兒掰開蔣兮航的手,眸子裡有晶瑩的淚光在閃爍。
就在這時,卻聽到弘碩稚嫩尖細的聲音帶着無盡的喜悅,傳了進來:“父皇回來了。”
蔣兮航只得住了嘴,用眼神示意喜兒,他並不委屈。果然,一眨眼廖靜宣與廖靜宸便一齊走進來了。蔣兮航與喜兒慌忙參拜後,廖靜宸又逗弄了弘碩一會子,廖靜宣便領着弘碩一起離去了。
他們兩人都披着厚厚的斗篷,宮人手裡的傘高高罩在頭頂,腳下踩到積雪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弘碩擡起頭來見他父皇面色有些不好,便乖乖的閉上了嘴巴,嚥下了剛纔還想要開口說出的話語。
不消一會兒的功夫,他們就來到了千錫宮,廖靜宣的寢宮。廖靜宣領着弘碩緩緩向着宮殿東角的那個殿宇行去,那裡是廖靜宣太子時期讀書寫文章的地方。伺候的宮人們見他們兩人走進了那座殿宇,便識相的停在了五步之外的地方。
弘碩漫步在其間,還是不變的書架上堆滿了書籍,不變的牆壁上貼滿了畫像。那是一個明豔照人的女子的畫像,曾經在兩年前,他剛剛懵懂記事之際,父皇便告訴他那是他的母后。數不清的畫像上面的女子都穿着粉色的衣裳,顯得她是那樣美麗,卻又是那樣的清秀。
他還是猶如以往進來時那般,一聲不吭的先去認真的一幅一幅的將那些畫像一一看遍。從這些畫像裡面,他彷彿看到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就像自畫中走下來的真的母后。她會對着他淺笑,對着他發呆,對着他生氣。每一幅畫像都不一樣,是各種神情,各種狀態下的他的母后。
他曾經在無數個夢境裡不止一次的見到了他的母后,只是每次她都不能留下來,永遠陪着他。總是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實在太想見到她了,因爲小小的他知道,不只是他自己需要母后,他的父皇也很是想念母后,甚至包括他的皇叔。
忽然,他轉過臉去,看着那個同樣凝神注視着畫像的父皇,十分認真的問道:“喜兒姨娘說只要弘兒每日都思念母后一百遍,母后就會回來的。這是真的嗎,父皇?”
“對。父皇答應你,只要你每日想念母后一百遍,三個月後,父皇一定讓你見到母后。”廖靜宣緩緩自畫像中移開眼睛,半蹲下來,頗爲認真的望着弘碩,一字一頓,像是在宣誓一般說道。
弘碩原本無甚表情的臉,突然綻放出了一抹大大的笑顏。神情裡沒有質疑,只是很堅定的相信,毫無疑問的相信:“恩。弘兒一定謹遵父皇的話,一定要將母后迎回來!”
“好!父皇相信你!”廖靜宣亦是展開了一抹笑顏。兩張開心歡笑的顏,映照着一張張神態各異的畫,構成了一個歡喜卻又有些詭異的情景。
*
東舒國。璇殤宮。
淳哥哥的話猶在耳邊迴盪,他說讓我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他會幫助我將天佑與喜兒接回來的。可是,不知不覺中,我這一等竟然等了三年。這麼漫長的時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點一點熬過來的。
每天都會忍不住的想念他們。現在的天佑也已經四歲了,我實在想象不出我的天佑四歲的時候,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多麼高的身形。
日復一日,淳哥哥好像始終都是那麼忙。每一次望着他拖着疲憊的身體來到璇殤宮時,我真的不忍心再將我的負擔加諸在他身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一年又一年的等待,已經耗盡了精神,我也已經等夠了。我不想,真的不想再繼續等待下去。
“殤兒,這麼冷的天,怎麼還在外面站着呢?”淳哥哥的聲音,太過熟悉,我不用回頭都知道是他來了。
“下了這麼多天的雪,好不容易纔停了。我便想着出來看看這被大雪覆蓋的美麗景緻。淳哥哥今兒個怎麼這麼早便過來了?”我轉頭望着他,笑嘻嘻的問道。
“哎,趕上今日無甚大事,那些個大臣又開始不怕死的勸諫,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淳哥哥無奈的嘆氣道。
“確實也到時候了,這一晃眼三年的時間就過去了。淳哥哥若是再不立後,難道還想要等到了老了之後嗎?”我掩起嘴輕輕笑了起來。
“好了,等會咱們再細說這個事情。走,先回宮裡去,這邊太冷了,小心着涼。”淳哥哥伸出手來拉住我的手,向着璇殤宮正殿行去。
脫下身上的斗篷,我們便圍着爐火坐了下來。直到喝了一杯熱茶,纔算漸漸的緩過神來。人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以前還不甚明白其中之意,現在雖然也不明白,不過卻是深有體會了。
又面對着坐了一會子,我見淳哥哥正自低頭,不知在思慮些什麼。思前想後,終是開了口:
“淳哥哥,那個,我,我想回去一趟。”
“想要回去嗎?”淳哥哥低垂着頭,嗓音裡有幾絲乾澀,“殤兒,你知道我爲何一直不曾立後嗎?殤兒可還記得三年多以前,我說我明知道殤兒不是我的親生妹妹,卻更加疼愛起殤兒來。”
“我記得。”我小聲應答。
“時隔這麼久的今日,我認真的再說一遍,那是因爲我喜歡殤兒,我愛殤兒。”淳哥哥擡起頭來,緊緊盯着我,眼睛眨也不眨。
“淳哥哥,你又開玩笑了不是?我早就已經說過了,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皺起眉頭,隱隱有些生氣。
“不,殤兒。今天我絕對沒有開玩笑,我說的全部都是真的。就算是三年前,我也沒有開玩笑。那個時候,我就想要告訴殤兒,我喜歡你的。可是,又忽而想到,我還要回去尋谷主,要代替父皇接受谷主的懲罰。我沒有信心能夠給你一個圓滿的未來,我怕我這一去不回,更沒有能力保護你,所以到了嘴邊的話,又讓我生生嚥了回去。殤兒,難道這麼久以來,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淳哥哥一把握住我的手,晶亮的眸子裡全是真誠,是我不能承受的真誠。
這麼久的時間裡,我又怎麼會感覺不到他的用心呢?只是他越是這般用心,我便越是不敢去承受,越是想要逃避。望見他誠摯的雙眸,我不能選擇,更不敢直視的拒絕:“淳哥哥一直以來對我的關心,我都知道。可是,難道這不是一位哥哥應該對妹妹的關心嗎?我從未感受到別的什麼,我只知道淳哥哥一直都是這麼關心我的。現在是這樣,以前也是這樣。”
“殤兒,你到底在逃避什麼?難道我的所有做法所有行爲,你都看不出來嗎?我不希望你再逃避了,殤兒。這三年來,不,應該說這十幾年來,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小的時候,我在等你長大。你長大了之後,我又在等你親自點頭答應。殤兒,難道我這一片真心實意,你都看不見嗎?”此時的淳哥哥就像發了瘋一般,眸子裡積聚的淚水就要滑落出來,卻仍舊遮不住他望向我的深切的渴盼,渴求。
承受不了他直視的眸子,我試圖避開他的視線。可是,這樣的舉動卻更顯然的激怒了他。他猛然扳過我的肩膀,迫使我必須要直視着他。緊緊皺起的眉頭,讓我看了更是心疼不已,卻又無關乎愛情。
他一遍一遍憤怒的嚎叫,質問着我:“殤兒,你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長大後的你,我都琢磨不透了。難道你真的看不見,也感受不到嗎?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
“夠了!你鬧夠了沒有。你到底要我怎樣回答你,難道真的要我如此殘忍的親口說出拒絕你的話嗎?我做不到,我說不出來啊。”一把揮退他的雙手,我的淚水亦是順頰而下,再也控制不住,站立不穩,我只得蹲下身子,抱着頭痛苦起來。
“拒絕我?原來我做的所有的一切,你都明白。你只是看不在眼裡,你只是想要拒絕我,所以才謊稱自己不知道的,對不對?我怎麼就這麼傻呢,我怎麼這麼久都沒有明白你的意思呢?不,也許我自己是明白的,卻根本不能接受,也不想去承認。沒想到,越是不想去承認,今日卻還非逼着讓你說出來,逼着非讓你給我一條永遠不能復返的路。我真是傻!”此時的他,晃晃亂亂,腳步踉蹌不已,仿似也好像要站立不穩了。
“淳哥哥。”我伸出手,想去抓住他歪歪斜斜的身形,卻一順手撲了個空。
再擡眸看時,隔着瀰漫淚水的影像,他的身形已經漸行漸遠,漸漸消失在了我的眼睛裡。快的就像流星,像閃電一般,眨眼間就沒了身影。
這麼久一直膽膽怯怯的事情,沒想到今日竟然成了真。在他的身旁,我唯一害怕的便是他會把這件事情說出來,逼着我去做一個選擇。隨着日子越久,他對待我越好,越關心,這種害怕的感覺就越是強烈。
可是,今天卻無可預兆的成了真。雖然很心痛,雖然萬般難受,但是內心深處卻輕鬆了許多,覺得好像是終於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可是,剛纔他離去時,孤單的背影卻是我不能原諒自己的。
他對我的好,他的執着與等待,都是我親眼目睹的。但是,在我的心裡,卻只是將他當成我的哥哥,我生命中廖靜宸都無法比擬的好哥哥。我實在沒有辦法去接受他的心意。若是違背良心的接受了,對他就是最不公平的。
像他這般儀表出衆,這般溫文爾雅的人,應該找一個溫柔知禮的好姑娘。而不是像我這般,身上揹負了一身的罪責,揹負了一個不能放下的孩子,和不能放下的別人的人。若是我早知道今天要發生的這一切,若是我沒有低估自己沒有高估他,那麼我就應該早些離去的,不是嗎?
卻偏偏這般自欺欺人的逗留了這麼久,無形之中就給了他無限的遐想與等待。若是我能早些離開,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這種局面了。碧笯也不會因爲我,而直到今日還是沒有辦法圓自己的夢,沒有辦法讓那個自己等待了這麼久的人接受自己。
我是該離開了對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