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沒事的,謝皇上關心。”她又福下身去,不動聲色間將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拂了開去,沉聲說道。
今日的她,對我冷淡很多。將我急切的想要見到她的那一顆灼熱的心,冰凍的粉碎,一絲不剩。實在猜測不透,她低眉順眼的內心裡,到底想的是些什麼。爲何今日卻是這般冷漠,形同陌路。
“喜兒,你先去御膳房裡通知一聲,朕今兒個在朝仁宮用膳。還有,朕今晚就歇在這兒,先去收拾一番吧。”我故意加上了後面這句,其實我也知道,就算我住在這裡,她們也無需特別收拾。
可是看到皇后那一雙清冷的眸子,那種對於我退避三舍,默然至極的樣子,還是讓我的心裡很不痛快。就想着趕緊說出來,看她是何反應。
“皇上,您今日歇在這裡恐怕不甚妥當吧。今兒個晌午時分,太后娘娘已經替您翻了涵賢妃的牌子,您應該去的是毓秀宮,而不是臣妾這裡。”我看見她緩緩垂下頭去,輕聲言說。
一派寂靜的眸子裡,無喜亦無悲。
“怎麼了?殤兒是吃味了嗎?朕想見的是你,爲何要去毓秀宮呢?你放心,無論何時,朕只會陪在你身邊的。”我輕輕握住她白皙的手掌,盈盈一笑,緩緩開顏。
“皇上,臣妾在說正經之事,並沒有胡鬧。再說了,就算皇上執意要留在這裡歇着也不甚妥當,之前寢殿裡安放的牀榻已經被臣妾送走了,皇上在朝仁宮無處安歇,何談休息?”她擡起頭來,漆黑的眸子直視着我,一派肅靜又堅定的說道。
“你說什麼?你到底再說什麼?你想要與朕劃清界限是不是?爲什麼?因爲臣弟,因爲臣弟對不對?難道這麼快你就忘記了,昨夜在朕身子底下曲意承歡的是誰?要不要朕向全天下昭告,要不要朕將臣弟喚來,讓他親眼看看,你是怎樣躺在朕的身下,哀哭着求朕要你的?舒衣殤,你太傷朕的心了。”簡直不能相信她的言語,我驚訝異常,卻又無比憤怒的狠勁搖晃着她的肩膀,朝着她大聲咆哮。
說出來的言詞,我也知道是重了,可卻又泯滅不了內心裡的憤怒。
“事實如何,臣妾自己心裡清楚,還請皇上自重。”她冷漠的言語,鋒利的眼神,猶如一柄柄無形的匕首,將我刺的遍體鱗傷。
這一刻無盡的屈辱,不能被傷害,從未被如此踐踏過的自尊心,一下子便衝進了我的腦海裡。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擡起手狠狠朝她臉頰上扇了過去。可是,纔剛剛貼近她白皙的面頰,我就徹底敗下陣來。再也不能忍心,再也下不去手了。
無力的攥起青筋暴露的手掌,心裡洶涌澎湃的怒氣,迅速膨脹壯大,我絲毫不能阻止,也阻止不得。猛然欺身上前,我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轉身朝寢殿內走去,就算得不到她的心,我也要徹底禁錮住她的人。徹徹底底,永永遠遠!
“皇上,請您,”喜兒雙眼閃着晶亮的光芒,眉目擔憂的跨前幾步,攔住了我的身形。
“滾開!給朕滾開!”此時的一切,不管是何人,還是何事,在我眼前都顯得那般的微不足道。我一腳就將她踹在地上,依舊頭也不回的向前行去。
懷裡的人卻是沒得辦法安心下來了,她挪動着身軀,朝身後喊道:“喜兒,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你先退下去吧。”
我想此時的自己,肯定是雙眼通紅,呈現出了一副嗜血的極盡殘忍的樣子。可是,內心裡洶涌的恨意,過高的期許敗落下來的失望,從未被踐踏過的自尊心,都將我逼迫打壓的再也無法回到一臉平靜的那個我了。
我將她狠狠摔在牀上,毫不憐惜。上前一撲,便穩穩罩住了她嬌小的身形。狠勁的啃食着她的脣齒,攫取她的馨香。
可是正自我沉醉於她的氣息中時,一把閃着冷光的匕首卻突然出現在了我的眼角之處。那道森然的冷光被燈盞耀出一片光芒,閃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慌忙退開身去,滾出幾步遠,一個縱身便站了起來。卻見她正自拿着匕首對準自己的脖頸,那纖細白皙的脖子已經被鋒利的匕首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痕。鮮紅的血液,緩緩流淌而下,刺激着我的眼眸。
“你這是在幹什麼?你不要命了嗎?快放下!”我心急如焚的望着她受傷的,不斷流血的脖頸,大聲咆哮着。
“只要皇上今日離去,並答應臣妾不要再踏進朝仁宮的大門一步,臣妾就不會繼續傷害自己了。但是,倘若皇上執意如此,那臣妾也就只有一死了之。”她依舊駕着那柄鋒利的匕首,毫不退讓,一臉的堅定無比。
“你,你就這麼討厭朕嗎?你真的就是這樣討厭朕的?哼,呵呵,哈哈。那好,朕成全你,朕從今往後再不踏進你朝仁宮半步。但是,你要給朕記住,清清楚楚的記住。就算朕不再踏進來,你也
休想出宮去。朕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哼!”看着那些已經染紅了她粉色衣衫的越流越多的鮮血,我真的害怕那盈盈而握的,纖細的脖頸會承受不住。
縱使如此,我更不希望她死!最後我深深的盯視了她幾眼,依舊寬闊的額頭,淡淡的眉毛,嫵媚又黑亮的眼睛,微微勾起的脣角,無不在向我昭示着她的倔強,她的不屈。
轉身,離去,身子好像再也不是我的,有千斤重萬斤重,我好像再也指使不動它了。只能那般緩慢的,拾起碎落一地的心田,踏着瑩潤的漢白玉石板,悄然而去。
可是,最終我還是沒辦法放下心來。還未到得千錫宮,我便吩咐素焰去太醫院裡請太醫了。那樣深得傷口需要包紮,需要處理。我不想讓她死的時候,她便不能死!況且我也真的不忍心。
【舒衣殤】。
那日將廖靜宣逼走,也是我的迫不得已。我害怕自己若是再如此這般的與他相處下去,最後真的會狠不下心的。一夜的放縱於我已經足以,至少在今生這個漫長的年月裡,我再也沒有了遺憾。
那一夜,他的歡悅欣喜,他的一顰一笑,我都記得那樣清楚。如果我們也似別人那樣平凡,哪怕就像熙美人那樣,雖不得寵愛,卻是可以毫無顧忌的去愛,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可是,僅僅這樣的願望到頭來也只是一種癡念。我們之間隔着大山原野,跨越着長江大海,充斥着不能泯滅的仇恨,又怎麼可能像那般單純?
一夜的時間,已經可以留給我整個一生的回憶了。況且現在已經到了最爲緊張的時刻,成功與否就看此時了。
等待了那麼久,執念了那麼久,還有喜兒,陪伴了那麼久。這一次,我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廖靜宣這兩夜留宿在朝仁宮,已經引起了涵賢妃的不滿。我不能因爲自己的私念,將整件事情搞砸,將這麼多願意幫助我的人,陷入危險重重的境地。此時的我,更像是離弦上的一支箭,不得不發了。
又過去兩日的時間,我聽綺兒來報,說是絮美人父親的事情,已經有了些眉目。廖靜宣已經開始着手派人查辦這件事了,想來他也是琢磨出了裡面的玄機。既然這樣,那也許離最後水落石出的日子就不晚了。
我知道最佳時機就要到了,越是這樣臨近,內心裡竟然就越是慌亂起來。也許是等待了這麼久,終於盼來了這樣一個機會,太過緊張與激動吧。總是害怕這會是假的,會只是我做的一場華麗美好的夢境而已。
坐在朝仁宮溫暖如春,壁爐燒得通紅的寢殿裡,我不知所措的揉搓着自己的雙手,一遍又一遍的詢問喜兒,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此時的喜兒亦是盈滿了歡笑與欣喜,微微勾起的脣角,是我從未見過的美麗的弧度。她亦是一遍遍的,極其有耐心的回答着我,所問出的同一個問題。
不過,這件事情只是徹查了短短三天的時間,就被迫終止了。因爲,西廖國又迎來了一個新年,一個喜慶無比,舉國皆歡的節日。
除夕前幾日也沒有閒着,又擺着浩浩蕩蕩的車駕,行出很遠的地方,祭祀了祖先,才又轉道回來的。
太上皇與太后兩人今年專程自寺中趕來,最主要的就是這次的祭祖行動。故而不論怎麼樣,這樣一件事情是省也不能省的,縱使我們大家都覺得很麻煩。
不過,廖靜宣卻仿似忘記了我上次嚴厲的呵斥,以及讓他丟盡顏面的行爲。除了不再邁進我的朝仁宮裡來,其餘時間,比如給太后請安之時,比如這次祭祖的路途中,對我竟然還是和以前一般細心呵護。
每一次看到涵賢妃怒目而視的眸子瞪過來,我都只能很是無奈的擺擺手,聳聳肩。而對於廖靜宸那哀傷滿目,極盡隱忍的眸子,我縱使心裡再怎樣焦急,卻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我實在不明白廖靜宣這樣做是爲何?喜兒說是因爲愛,因爲在乎,因爲無法捨棄。可是,未來西廖之前,我就已經聽過他殘酷冷血的名聲,遠揚在外。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因爲我一個小小的,無足輕重的女子而改變自己?我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同時也害怕說服自己去相信這些。
恍惚間,今日白日裡絮絮揚揚飄了一天的雪花,終於在晚上停止了。一跨出露華殿的大門,只覺得寒風撲面,蝕骨冷卻。
下意識的我伸出手緊了緊披在身後的披風,在喜兒,綺兒她們四人的簇擁下,邁開步子向着慶華宮而去。
剛剛走到御花園,便見一陣冷風撲面刮來,將光禿禿的枝丫上面覆着的一層積雪,也吹的如三月裡爭豔的花瓣,鋪散開來。頓住腳步,定定站在那一片銀白的世界裡。我便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來廖宮的那一日。
覃公公行在前面,一派坦然
的爲我們帶着去慶華宮的路。我和喜兒便有些不安的隨在身後,初來西廖的陌生與不知未來之路如何的恐慌,將我一路纏繞着踏進了慶華宮的大門。
而第一年的除夕,我卻是在冷宮中度過的。那一日裡沒有溫暖的被褥,沒有舒適的牀榻,有的僅僅只是兩張對我毫不避諱的,歡喜嬌笑的顏。
可是,如今的我,身在廖宮中的第二個除夕夜,卻是我在廖宮裡呆的最後一段時間了。說不懷念,那是假的。拋開一切利益得失,一切仇恨埋怨。這裡的一花一草,這裡的一路一宇,當然,還有這裡的他,都是我牢記不願忘卻的。
“公主,奴婢看着這時辰也快要到了,還是趕緊過去吧。”喜兒柔軟的聲音輕輕的在我耳畔響起,我轉過頭去,便看到了被凍的雙手通紅的她。
“也好。”我低聲吐出兩個字來,便向着慶華宮而去。
來到慶華宮之後,我才恍然,這裡到處都是燈火通明,到處是忙碌進出的宮女僕從。正中央已經搭建好了用來唱曲的臺子。下面除去前面的座位什麼的好一些,後面的都是一樣的。黑壓壓的一眼瞧過去,我也實在數不清到底擺放了多少張。
綺兒告訴我,這裡的佈置和以往每一年的都是一樣的。而我卻因爲是第一次來到這裡的緣故,表現了頗多的驚訝。
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這場除夕之宴還仿似仍在高,潮,並沒有一絲就要謝幕的意思。但是,我卻早已經如坐鍼氈了。
夾雜在廖靜宣與涵賢妃中間,況且廖靜宣又時不時的附我耳畔低聲說上幾句,又是剝上幾顆自南薛專程運送來的荔枝,非要讓我吃掉。所表現的曖昧已極,人人誤會。
這邊我已經難以招架應付了,可偏偏涵賢妃又不時的向我擠眉弄眼,亦或者拽拉我的裙角,示意着我離廖靜宣遠一點。半場宴席下來,我就已經額冒冷汗,坐臥不寧。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我只得站起身來,向着廖靜宣,太上皇,太后陪着不是,謊稱自己不甚舒服,想回去休息一會子。
他們的表情卻是各自不同,奇形怪狀的。廖靜宣是明顯的一愣,幾分隱忍的悽楚。太后是丟給我一個大大的白眼,且連帶着幾句不耐煩,挖苦冷嘲的言語,諸如“身子怎麼這麼嬌弱啊,既然知道這麼嬌氣,就不要出來了,掃大家的興啊”之類的。
太上皇則是最爲熱情的了,站起身來,握住我的手,問長問短,極盡擔憂。而最爲高興的自然要屬涵賢妃了,她遞給我一個大大的笑臉之後,就自動移坐到了廖靜宣跟前,取代了我的位置。
回去朝仁宮之後,剛剛步入寢殿,依照以往練就的警覺,我一下子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可是我知道這股氣息,絲毫沒有任何的敵意。我便及時遣散了喜兒,綺兒,西伶,紅蓮她們四個,反手一背,便將殿門關閉結實了。
“出來吧。”我警覺的望着寢殿四周,冷冷言說。
“殤兒的警覺性,真是連我都要自嘆不如了。”一身蔚藍色錦衣的廖靜宸,自屏風後面緩緩走了出來。漆黑明亮的眉眼間,是濃濃的化不開的喜悅。
“我說你怎麼不在宴席中呢,原來偷偷跑到我這裡來了。”我放鬆下緊繃的神經,徑直走到桌子前坐了下來。伸手倒了杯濃茶,遞給了他。
他接過杯盞,也踱步坐到了我跟前,含着一抹輕笑,輕啓脣角:“這麼久沒辦法見到你,好不容易有了個好機會,我自然不能錯過啊。你是生病了嗎?我瞧着面色有些不好。”
“哪裡就有病了呢?你的眼睛怎麼不好使了嗎?”我白了他一眼,嗔怪道。
“那倒是的,只要見到你,就不好使了。別個兒人倒是都看的很清楚呢。”廖靜宸端起杯盞來,輕輕綴了一口,嘻嘻笑道。
“那是爲何?是我太過閃亮,將你的眼睛閃花了嗎?”我也端起杯子,飲了幾口濃茶。這個習慣還是在前世養成的呢。
以前不都提倡濃茶減肥嗎?說是可以清除一些油性,喝着喝着,便就成爲了習慣。到得今生又生在帝王家裡,唯一不缺的便是這些,自然也就維持了這個,我本也爲數不多的習慣。
“美得你吧,你倒是覺得本王就有那麼點兒出息呀。”他極爲不滿的撇撇嘴,低聲嘟囔着。
“不然呢?你倒是有多大的出息啊?還是你已經開始嫌棄我了?”我垂下頭去,沉聲言說,被衣袖遮蓋起來的顏上,早已經掛上了一抹戲謔的淺笑。
只是他不知情,故而便有些着急的樣子。
“這哪能呢?殤兒,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能懷疑我對你的一片癡心啊。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可不能就因爲這些,誤會了我去。”忽然靠將過來,他一把便摟住了我的肩膀,急切向我剖白着他的心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