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興國的妻子叫劉玉琴,今天四十一歲,全職太太。最喜歡打麻將,除此之外,每個星期都會去“秀靚”做一次美顏。
生活真是逍遙自在啊,我有些羨慕地砸吧着嘴。資料上還有一張藍底的證件照,上面的女人面部棱角突出,有些消瘦。長得確實不怎麼樣,難怪韋興國一心想着在外面彩旗飄飄。
又仔細看了一下人物生平,西南政法大學畢業,以前曾在政府機關工作過,結婚之後就辭職在家。有一點值得注意,這個女人在大學似乎跟一個叫祁安的男人有過一段戀情,大學剛畢業就分手了。
那個年代的愛情,比較羞澀,不太可能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地摟摟抱抱,搞得衆人皆知。這都能打聽到,樑飛誠很不簡單啊,消息來源挺廣。
我打電話給樑飛誠,讓他把祁安資料給我弄過來,不用太詳細,樑飛誠說兩天之內幫我完成。
下午的招聘我和人事部經理做主考官,本來這種事用不着我麻煩,但現在公司正是起步時期,如果有人在招進來的人上面做手腳,後果不堪設想。
來應聘的人很多,滿意的卻沒有兩個。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好久沒有聯繫的綺麗打電話過來,責怪平時都不知道找她。
這段時間太忙了,哪有時間和她瞎聊,不過她突然打我電話,倒是讓我想起一些事,問她開始實習了沒有。她有些雀躍,彷彿等我這句話很久了,說:“大叔,我們這兩天就開始實習了,別忘了當初答應我的事哦!”
我當然沒忘記,不過現在就想讓她過來,莞爾一笑:“我像那種不守承諾的人嗎?”
她很認真地嗯了一聲,讓我額頭上冒起幾條黑線。
“好了,說正經事。你們實習可以自己找公司吧?”我直接問正事。
一聽這話,她好像更加激動了:“大叔,難道說你想讓我現在就進雅軒?”
我笑了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不過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歐耶,大叔萬歲。”她高呼了一聲,萬分激動,痛快地道:“說吧,難得可以幫你一個忙,儘管說吧,本姑娘盡力而爲。”
有了她這句話,我就好開口多了,笑道:“幫我多拉幾個人來公司實習,如果幹得好的,可以直接留下。工資一定比在其他地方高得多。”
她很詫異,有些不確定地問我,真的假的?
我知道她心裡很驚訝,一般公司絕不會這麼大批量招實習生。不過我的想法跟他們不一樣,雖然實習生沒有什麼經驗,但勝在思想活躍,能夠做出一些別人意想不到的東西。很確定地對她說當然是真的,不過給我找來的人,絕不能是那種在大學裡渾渾噩噩過日子的。
“報告長官,保證完成任務。不過……大叔,能不能報銷路費。”她膽小地試探着。我哈哈笑了,說路費當然可以報銷,不過爲了給大叔省一點錢,你們能買打折的票就買打折的票。“
她哼了一聲,說真小氣。
掛斷了電話,我嘴角勾起一絲笑容,綺麗的這個電話,好像來得有點及時。不過我還真有些期待,一羣年輕人能夠做出什麼成績來。
我把姜文和策劃部的經理叫上來,先告訴他們:“過幾天會有一批實習生過來,你們策劃部和市場部不是差人嗎,安排進去。不要過多地去幹涉那些實習生,尤其是他們有些什麼新奇想法的時候。”
李敏淑推了推她黑色的眼鏡框,對我的決定有些異議,道:“江總,你這樣做會不會太冒險了。實習生經驗不足,一個兩個還好,但是一幫人的話,容易出亂子。”
“這個我知道,所以需要你在旁邊監督一下,我說的是你們不干涉他們的思維,並不是說他們有些不足的時候,也站着不動。”我提醒了一句,“分公司不能走總公司的老路,我們得有一些自己的創新。”
她點了點頭,沒有再抗議。
我把目光移到姜文的身上,才幾天時間,他彷彿變了一個人,穿上西裝儼然一位成功人士。我挺佩服他的,對環境適應很快,不禁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你的工作幹得不錯,不過業務擴展的速度稍微放緩一下,先把根基打牢,抓住老客戶。另外,儘量聯繫一些網絡方面的公司,加強與他們合作。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網絡會是一塊大蛋糕。我們要趕在蛋糕沒有做好之前,佔據有利地位,這樣才能分到更多好處。”
他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下去會盡快去辦。
……
祁安的資料第二天上午送到我手上,這人沒有什麼大作爲,現住在四川綿陽,資料上顯示,他就是一個在菜市場上賣菜的平民。有一個在北京讀書的女兒,妻子在生下女兒之後就去世了。
真難想象,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多麼稀奇,每一個出來都是棟樑之材,怎麼會淪落到混跡市井的地步。
週日的上午,張寒和我一起開車趕往四川綿陽,接下來的計劃脫不開這個關鍵人物。
資料上有這個人賣菜的詳細地址,還有一張照片。到了中午,終於看見祁安。他正忙着將一把空心菜放在電子稱上,確定好價格,給顧客包裝好。臉上帶着笑容,說了一聲走好。
我第一眼就感覺這個男人不像壞人。走着過去,將笑臉展開道:“你好,請問你就是祁安先生嗎?”
他的手抖了一下,擡起頭來警惕地看了我一眼,隨即裝傻充愣地說:“這位小兄弟,你要買點什麼嗎?”
我拿起菜攤上的兩根胡蘿蔔,抿嘴笑了,放了下去道:“是不是全部買了你就收攤了?”
我沒想和他慢慢玩捉迷藏,對他感覺也不算差,沒必要把自己搞得像個壞人似的,露出陽光的笑容:“祁大哥,你別誤會,我不是來找事的。就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而已?”
這時正好有一個人過來問價格,他直接擺擺手,說不好意思,今天不賣了。等那人走後,他看我的眼神依然十分警惕,但沒有打算不理我,這就是好事。
打發走那個客人,他從攤子底下抓出來一塊塑料布,蓋在剩下不多的蔬菜上,用磚頭壓住四角,把攤子上的菜蓋嚴實了,才拍拍手掌。他走了出來,在我和張寒的身邊用很小的聲音說:“去我家裡談,菜市場裡太吵了。”
一件破了兩個洞的軍大衣在風中飄動,衣服上污漬彎彎曲曲得像張地圖。走在他的身後,我聞到了淡淡的味道,像半個月沒有洗澡散發出來的臭味。如果不是拿到他的資料,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人會是一個高材生。
在擁擠的人羣中,我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遠遠地看着背影,才發現有一條腿是瘸了的,走起路來一跛一跛,雖然弧度不是很大,但仔細觀察還是很容易發現的。
我小聲問旁邊的張寒:“你怎麼看這個人?”
他想了一下,在考慮該用什麼樣的語言才能形容前方不遠處的人。最後用了一句很恰當的話回答:“市井中的聰明人。”
我點點頭,也有同樣的想法,雖然他不是有大智慧的人,但也不是那種整天在菜市場爲幾斤幾兩斤斤計較的生意人。
走到馬路上,寬敞了不少,我也終於能夠追上他。
他的房子離菜市場不遠,在一個棚戶區裡。密密麻麻的破舊樓房彷彿關係親密,緊緊挨在一起。樓底下的小道上,污水橫流,發出惡臭。我以爲剛從大學畢業那會兒,在南京過得已經算慘了,但現在一看住在這種地方的人們,才發現我那個根本算不得什麼。
通常情況下,我們只會看到比自己過得好的人,所以很苦惱。當有一天走在這種地方時,才發現原來比自己過得差的人還很多很多。追求幸福生活是沒錯,在無法實現的時候也別太抱怨身邊的環境,其實並不是最差的人。
他租的房子就在一樓,門口放着一臺蓋子發黃的洗衣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他走到門口,拿出鑰匙打開門,然後進屋轉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平時都太忙了,也沒時間打掃一下,見諒。”
我看了一眼,確實挺亂的,什麼東西都擠在一間屋裡。一張木板和轉頭搭起來的牀,牀邊擺着一張抽屜桌,上面有臺不知道還能不能看的電視。鍋碗瓢盆放在中間的圓桌上,還有兩碟吃了一半的菜。
祁安從牆角拿出來兩張摺疊椅,打開放在我和張寒面前:“屋裡沒有凳子,將就着坐,總比沒有的好。”
“沒事,我們都不是金貴的人。”我始終保持着微笑,沒有瞧不起他的心態,畢竟自己也是從一個小屌絲過來的。
張寒和我坐在摺疊椅上,祁安就在我們對面的牀上。他消瘦的臉是蠟黃的,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兩隻深陷下去露出眼眶的眼睛,十分渾濁,有些嚇人。
我盯着他,仔細觀察着這個人,問道:“祁大哥,你還記得劉玉琴嗎?”
他的手從雙腿上拿下來,放到牀上,皺皺眉頭,帶着一些疑問道:“劉玉琴?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這人一旦上了年齡,就容易忘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