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太陰宮主

黃承業雖被宮如玉鬆開了手,他此刻那裡敢逃?只是愣愣的站在一邊,此刻忽然插口道:“赤玉簫,這是洛陽崔家之物。”

宮如玉橫目問道:“你認識此簫?”

黃承業忙道:“江湖傳誦的‘岳家劍法崔家簫’,崔家以赤玉簫馳名武林,屬下自然認識……”

宮如玉默不作聲的把半支斷簫,往懷中一塞,目光閃動,問道:“你們今晚行動,可是逍遙宮下的諭令?”

黃承業連連躬身道:“大姑娘明鑑,屬下就是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對大姑娘有不敬舉動,這是三天前就傳下來的金令……”

宮如玉冷冷道:“我不問你這麼多,你們把嶽夫人藏在那裡了。”

黃承業道:“就是那天送五姑娘她們來的車子,把太夫人接走了。”

南振嶽道:“走了多少時間?”

黃承業道:“就是大姑娘來的時候。”

南振嶽道:“我這就追去,還來得及。”

話聲一落,急急轉身,朝外就走。

宮如玉道:“且慢!”

南振嶽道:“姑娘……”

宮如玉道:“沒有我領路,你是追不上的,我們一起去吧!反正我也豁出去了!”

說到這裡,突然回過頭去,朝黃承業道:“你替我留在這裡吧!”

黃承業臉如土色,後退道:“大姑娘高……”

他想說“高擡貴手”,但話聲還未出口,宮如玉反手一掌,輕飄飄的拍在他肩頭,嬌笑道:“我不會親手殺你,但你也莫想我輕易饒恕了你。”

黃氏兄弟,劍硯二童全被點了穴道,像木偶般站在那裡。

宮如玉冷峻地望了他們一眼,回頭道:“我們走吧!”

三人離開蘭渚精舍,奔過九曲橋,宮如玉突然站定身子,含淚道:“甘嬤嬤,你安息吧!”

探懷取出一顆雞蛋大小的東西,抖手朝蘭渚精舍投去。

艾如瑗奇道:“大姊,這是什麼?”

宮如玉道:“這是火千里的硫磺彈,那天沒用在茨林嶺,倒在這裡用上了。”

話聲未落,只聽隔岸“轟”的一聲,黑夜中,但見藍光一閃,一座精緻豪華的蘭渚精舍,頓時火光燭天,熊熊燒燃了起來。

南振嶽瞧得暗暗一凜,心想:“黃氏兄弟和兩個青衣童子,穴道受制,這一來豈不活活燒死了?這女人手段當真毒辣得很。”

宮如玉轉過身子,低喝一聲:“走!”

“走?”暗影突然也響起一聲,低沉的“走。”!

宮如玉身子驀然一震,一手拉住艾如瑗臂膀,朝後疾退了兩步。

南振嶽一手按劍,目中凌威閃射,凝注着七八丈外的一片樹林暗影,喝道:“什麼人?’宮如玉輕聲道:“來的是總護法。”

暗影中,像鬼魅一般,飄然走出一個寬袍大袖,頭戴道帽,頦留山羊鬍子的灰衣道人,赫然正是天山一魔。

他敢情仍以洪山道士自居,不然那會這般裝束?只見他腳下不動,人卻冉冉飄近,好像是離地而行,一手捋着山羊鬍子,大聲笑道:“還是大丫頭耳朵靈,一下就聽出我來了。”

宮如玉當真是豁出來的,臉上絲毫沒有懼色,欠身道:“總護法在此時此地出現,自然是爲晚輩來的了?”

開門覓山,問得倒乾脆!

天山一魔倒是被她問得一怔,不自然的笑了笑,哼道:‘如玉,你這孩子,也太任性了,怎會做出這等糊塗事來。”

裝得真像霧居然一派長輩口吻!

宮如玉道:‘晚輩做了什麼糊塗事來?”

天山一魔皺皺眉道:“大丫頭,在老夫面前,你也用不着隱瞞了。”

宮如玉道:“晚輩並沒隱瞞。”

天山一魔道:‘你向老夫學去的解穴手法,可是想替嶽夫人施救?”

宮如玉道:“總護法已經知道了,何用再問?”

天山一魔搖搖頭道:“這就是你的糊塗之處,你怎好如此任性妄爲,不計後果?你這是爲了什麼?”

“爲了什麼”這句話當真問到宮如玉心裡去了!

她不禁呆了一呆,臉上流露出一絲痛苦的迷惘,但終於毅然搖頭道:“晚輩不爲甚麼。”

話聲出口,忽然若有所悟,擡目道:“我明白了!”

天山一魔道:“你明白就好。”

宮如玉突然冷笑道:“晚輩縱然從總護法那裡,學來了解穴之法,只怕也解不開嶽夫人被‘震穴手法’封閉的經穴。”

天山一魔呵呵大笑,道:“不錯,震穴容易解穴難,老夫傳你的只是疏通經絡之法,可收一時之效,難療震穴之傷。”

宮如玉哼道:“薑是老的辣,我總算認識總護法的手段了!”

天山一魔臉上一紅,勉強笑道:“大丫頭,你這就說錯了。”

宮如玉道:“我說錯了麼?總護法一面假意傳我解穴手法,一面卻向師傅告密,我沒說錯吧?”

天山一魔乾笑道:“這就不對了,大丫頭,你知道老夫傳你解穴之法,乃是出於你師傅授意的麼?”

宮如玉微微一震;自露詫異,道:“師傅早就知道了?”

天山一魔道:“所以老夫說你糊塗,你總該知道,你的行動,早已有人注意了。”

宮如玉面露殺機,雙目寒光一閃,問道:“這人是誰?”

天山一魔道:“自然是向你師傅告密的人了。”

宮如玉冷哼道:“總護法縱然不肯說出,我也查得出來。”

天山一魔微微搖頭,道:“孩子,你可知道,這是背師叛教的行爲?”

宮如玉道:“我既沒有背師,也沒有叛教,我可不怕。”

天山一魔微微嘆息道:“好倔強的孩子!”

宮如玉目光一轉,道:“總護法親自趕來,可是要把我擒回山去?”

天山一魔道:“大丫頭,老夫先一步趕來,是要問問清楚,目前你師傅正在盛怒之下,老夫也無法相勸,只要你說得出理由,老夫自會替你擔當。”

“先一步趕來”,是趕在什麼人之先?宮如玉心頭暗暗一震,搖頭道:“我沒有理由,我這樣做,但求心之所安。”

“心之所安?”

天山一魔目光注視着宮如玉,問道:“你心裡有何不安?唔!這就是理由,你說出來讓老夫聽聽看?”

宮如玉略微遲疑了一下,她看看自己左邊按劍而立的南振嶽,再看看右邊的艾如瑗,擡頭答道:“五妹,和我一起長大的,她被師傅廢去武功,一個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爲了她,我決……”

決心甚麼?她要說“決心犧牲自己”,這是爲情犧牲;但她沒說出來,就改口了!

“我……纔想到替嶽夫人療傷,我事先不敢告訴師傅,但我準備回去再向他老人家領罪的……”

艾如瑗聽到這裡,忍不住一下撲到宮如玉肩頭,流淚道:“大姊……”

宮如玉依然繼續說道:“但事情全出我意料之外,我被蒙着頭,墮入圈套之中,按上我背師叛教的罪名,今天縱然師傅來了,我也不怕。”

天山一魔陰森的目光,掠過南振嶽、艾如瑗兩人,點點頭道:“任性,太任性了!這理由縱然牽強,也還說得過去……但你何以又叫甘嬤嬤潛入宮主密室,這……又作何解釋?”

這老魔頭明明是在套問宮如玉的口供,但說來卻是絲毫不落痕跡!

宮如玉心頭又是一震,吃驚道:“甘嬤嬤私入師傅密室?”

師傅的密室,不準任何人進去的,連自己五個姊妹,都、不例外,甘嬤嬤何以要冒此大險?驀然她想起懷中半支赤玉斷簫,和甘嬤嬤臨終時說的自已是姓崔的話來1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隱秘?天山一魔瞧着她驚奇神色,陰森笑道:“那你是真的不知道了?”

宮如玉還沒答話!

天山一魔又道:“也好,你跟老夫回去,向師傅稟明經過,宮主面前,老夫保你沒事,唔,還有他們兩個,也跟老夫走吧!老夫也同樣保證你們的安全。”

說得真好聽,這不就是達成目的,把人都帶回去了麼?宮如玉毅然道:“我跟總護法回去,他們的事,我不能作主。”

這話已經暗示南振嶽、艾如瑗兩人不可跟去了。

艾如瑗叫道:“大姊……”

她自然知道,太陰宮的門規極嚴,大姊這一回去,決難獲得師傅饒恕,不由心頭大急。

宮如玉回頭笑道:“五妹,我只是向師傅訴說,請求她老人家寬恕一條路可走,不然,茫茫江湖,當真成了……”

她笑的好不淒涼?該是說“當真成了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人了”,但說到這裡,口氣一頓,低低的道:“背師叛教的人了。”

天山一魔陰森目光,望着南振嶽道:“徒兒,你也走吧!”

南振嶽嗔目喝道:“住口!誰是你的徒兒?”

天山一魔怫然道:“你當真不認爲師了?”

南振嶽長劍一指,怒喝道:“天山一魔,你一再假冒我師傅,到底是何居心?”

天山一魔詭笑道:“你是聽三眼老妖說的?這老妖的話豈能相信?”

南振嶽冷冷的道:“你總該知道,那天閉目殭屍是如何退走的?”

天山一魔聽他說出‘閉目殭屍’四字,身軀不禁徽徽一震,陰笑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南振嶽朗笑道:“告訴你,閉目殭屍就是被師傅嚇走的。”

當然,這一點,閉目殭屍回去,自也不會跟天山一魔提起的。

天山一魔聽得悚然—驚,接着呵呵大笑,道:“老夫就是洪山道土,除非你小子不是洪山道士的徒弟……哈哈,你不認我這師傅,也就算了,但你總不能連母親也不要吧?”

南振嶽心頭狂震,暗想:“天山一魔此來,自然是和劫持母親有關,他尚在此地,母親自然也不會被運送出去了。”

心念一轉,不由大喝道:“天山—魔,我母親現在何處?可是你劫擄去的?”

天山一魔陰側側笑道:“老夫已經派人護送令堂回山,老夫可以保證,一路平安無事。”

南振嶽滿臉憤怒,大喝一聲,道:“好老賊,南某今晚先誅了你,再找桃花女去!”

手腕一擡,巨闕劍立時幻起一片光芒,直向天山—魔撲了過去。

天山一魔沒想到他出手如此之快,只覺—道森森劍氣,疾射面來!

他自是識貨之人,看出南振嶽手上是柄削鐵如泥的利刃,同時也看出南振嶽這出手一劍,蓄勢已久幾乎已把全身真氣運集在劍上,更增加了他揮劍一擊的威勢。

心頭不覺凜然一震,暗想:“這小子,輕輕年紀,竟有這等上乘武功!”

隨着南振嶽縱身發劍的同時,右掌向前一推,拍出一股強猛絕倫的暗勁,朝前撞去,身子卻飄然離地,向後退出去。

南振嶽吃天山一魔推出一掌的強猛暗勁一擋,疾向前衝之勢,緩了一緩。

天山一魔已經站在一丈開外,搖手道:“老夫不和你動手,你再仔細想想,可隨老夫回山?”

就在此時,只聽空中飄來一個清脆女子聲音,說道:“不用了!”

這聲音宛如劃空流星,來得好快!

第一個字,還在遙遠之處,第二個字,已到十幾丈外,第三個字出口,已經就在眼前。

南振嶽心頭不期大震,這清脆聲音,他記憶猶新,正是那個只聞其聲,故作神秘的太陰宮主桃花女的口音!

花林前面,暗淡的月影之下,此刻已經多了一個幽靈似的人影,臉垂黑紗,身穿玄色衣裙的苗條黑影!

遠遠望去,夜風吹着她微微飄動的衣帶,像是弱不禁風的女鬼,使人感到剎那之間,空氣似乎凝結住了,心頭不期而然升起一絲恐怖陰影!

艾如璦臉色發白,身不由主的朝南振嶽身旁躲去,顫聲道:“是……師傅……來了!”

南振嶽仗劍凜立,回頭道:“別怕!”

天山一魔呵呵一笑,轉身拱拱手道:“宮主真的趕來了,這點小事,其實何用勞動宮主玉駕?”

桃花女輕“嗯”一聲,道:“這還是小事麼,連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小丫頭,還沒出道呢!就敢心生背叛,我還能做什麼事?”

她說來又嬌又脆,但卻冷得有如堅冰!

艾如瑗心中雖然害怕,但此刻怕也沒用了,只好木然躲立在南振嶽身後,故作不見。

宮如玉卻恭敬的躬下身去,口中叫了聲:“師傅。”

桃花女雙道亮晶晶眼神,透過面紗,落在宮如玉的臉上,輕哼道:“不要再叫我師傅了!”

聲音依然那麼嬌柔!

宮如玉俯首道:“師傅……弟子知罪了。”

桃花女緩緩說道:“我不是你的師傅,我是你的仇人。”

宮如玉眼眶中已經有了淚水,顫聲道:“弟子縱然向總護法學瞭解穴手法,趕來替嶽夫人療傷,但弟子並沒有背叛師傅之心。”

桃花女輕笑道:“我不是說你這個。”

艾如瑗突然之間,不知從那裡來的勇氣,擡頭道:“大姊是爲了我,師傅要殺就殺我吧!”

桃花女冷冷的道:“你們姊妹倒是很有義氣,你不是已經不認我這個師傅了麼?你私自逃出桃花源,背叛太陰宮,我自然要把你們擒回去,清理門戶,不然我還能在江湖上開宗立派嗎?這時候,我在和如玉說話,你不準插嘴。”

她真有一派教主的威勢,說來雖然平淡,卻教人不敢違抗她。

艾如瑗一股衝動的勇氣,經她幾句話,說得心頭惴惴,像泄了氣的皮球,果然不敢多說。

桃花女目光一擡,繼續朝宮如玉道:“你總看清楚了,甘嬤嬤是如何死的?”

宮如玉身子一震,擡頭道:‘她是死在師傅九轉掌下的。”

桃花女柔聲道:“記住,不要再叫我師傅!不錯,甘嬤嬤正是死在我九轉掌下的,她擅自進入我密室,被我九轉掌所傷,照說中了九轉掌,是活不到今天的,這是我爲了讓她完成心願,見你一面,才點了她心脈,讓她多活兩天,你知道這是爲了什麼?”

宮如玉越聽越覺心寒,搖搖頭道:“弟子不知道。”

桃花女輕輕嘆了口氣道:‘你真是白白跟我多年,連這點都想不到,甘嬤嬤甘冒生命危險,自然已經把半支赤玉簫,交給你了,你不會取出來瞧瞧?”

宮如玉心頭疑念重重,果然從懷裡取出赤玉簫來,但半支斷簫,再看也是半支斷簫,不知師傅要她看些什麼?南振嶽心急母親安危,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早想衝出去問問她,只是,此刻眼看桃花女話題忽然轉到赤玉簫上,好像另外還有事故,只得隱忍不動。

桃花女嬌脆的聲音又道:“你瞧出來了嗎?這簫是如何折斷的?”

宮如玉心頭又是一凜,怔道:“是被丸轉掌劈斷的?”

桃花女脆笑道:“對了,洛陽崔家的赤玉簫,是他們傳了幾代的成名兵器,堅逾精鐵,不受刀劍斫劈,普天之下,自然只有九轉掌能把它震斷,你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宮如玉想起甘嬤嬤說的,自己姓崔,再聽師傅的口氣,心頭已經明白了一半,但覺從心底起了一陣顫傈,一個人幾乎要當場昏倒!

桃花女目光何等銳利,陰笑了—聲道:“你現在明白了吧!我不在乎多—個仇人,才讓甘嬤嬤追上你……”

宮如玉淚流滿臉,激動的道:“你……”

桃花女輕笑道:“是啊!你是崔器之的女兒,崔器之就是死在我九轉掌下的。”

她居然直認不諱,說出自己是殺死人家父親的兇手了寧非怪事?宮如玉突然收起半支赤玉簫,拭於淚水,朝桃花女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拜了四拜,口中說道:‘弟子蒙師傅撫養、授藝,請受弟子一拜。”

這一舉動來得兀突!

桃花女身子一動也不動,受了她四拜,笑道:“很好,從現在起,你就不再是太陰宮的門下了。”

南振嶽瞧着暗暗哦了一聲,心想:“宮如玉此舉,敢情是拜謝師恩,從此脫離大陰宮之意。”

果然宮如玉盈盈站起,轉身就走!

“站住!”

桃花女輕喝了聲。

宮如玉突然回過身來,臉上一無表情,冷冷道:“你想斬草除根了!”

南振嶽瞧得一驚,忖道:“此女當真厲害,這一瞬之間,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

桃花女脆笑道:“你想走了,是麼?父仇不共戴天,難道你不要替死去的父母報仇了?”

說的好聽,這話明明不肯放過她了2宮如玉目光毒怨,冷冷道:“我不是你的敵手,你要殺就殺吧!”

桃花女依然柔聲笑道:“我要殺你,還容你活到現在麼?”

宮如玉突然也格的笑出聲來,道:“你不殺我,將來我也會殺你的!”

南振嶽只覺心頭一寒,她這時候還笑得出來?艾如瑗低低的道:“大姐變了!”

桃花女微微一笑道:“這一點,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答應放你,自然不會殺你,但你也該有個交待。”

她們都在笑着說話,焉知在笑聲裡面,隱藏着兇機?宮如玉身子一震,點點頭道:“我知道,就是爲了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桃花女嬌笑道:“這就對了,你既然已經不是太陰宮門下的人,自然不應該知道太陰宮的事了。”

她說話之時,森森目光,同時從艾如瑗臉上掠過。

艾如瑗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噤!

宮如玉似已知道她話中之意,全身都在微微顫抖,冷笑道:“你有條件?”

桃花女冷曬道:“這不是條件,說實在,今晚只有兩條路容你選擇。”

宮如玉道:“請說。”

桃花女道:“第一條路,你離開此地之後,要口不能言,手不能寫,以免泄漏本宮機密。”

說到最後一句,口氣突轉嚴厲。

南振嶽心頭暗暗一驚,忖道:“這魔頭當真惡毒,她說的口不能言,那是割去舌頭,手不能寫,是要挑斷筋絡廢去雙腕,這麼一來,不是成了殘廢之人?”

宮如玉似乎絲毫不覺如何,冷冷的道:“第二條路呢?”

桃花女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會選擇第一條路的,所以我今晚必須親自趕來。”

南振嶽又想:“第一條路,這般毒辣,第二條路,自然也好不到那裡,不知她還有什麼更惡毒的主意?”

桃花女兩道從黑紗中透射出來的眼神,徐徐掠過宮如玉、南振嶽、艾如瑗三人,柔聲道:“這是我給你們一個機會,當然也是我的機會。”

她語氣微頓,接着說道:“你們三個人當中,兩個和我有仇,一個是我要擒回去的叛師之徒,湊合在一起,正好和我賭上一賭。”

宮如玉道:“這就是第二條路?”

桃花女道:“我還沒有說完呢,我的意思,就是讓你們聯手合擊,能夠勝了我,自然連仇也報了,那就不用說了,你們如果自知不敵,只要能在我手下選出百步,我就不再追究既往,總護法,你說,我這第二條路,算不算公平?”

她終於說出來,那就是說,她今晚的來意,是要把三人—舉殲滅,永杜後患!

天山一魔始終沒有插口,這時連聲陰笑道:“公平,公平,宮主這第二條路,真是寬大爲懷,最公平也沒有了!”

“住口!”

這一聲大喝,聲音鏗鏘,震人耳鼓!

方纔桃花女只是平靜的說着,其聲雖冷,嬌脆悅耳,此刻驟然來了這聲大喝,全場之人,不覺齊齊—愣!

只見南振嶽星目放光,手仗長劍,大步走了過去,喝道:“桃花女,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桃花女望了南振嶽一眼,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年事雖輕,內功顯然已有八成火候了!”

口中淡淡的道:“不錯,你是嶽宗南的兒子,我還是最近才知道的。”

南振嶽道:“你知道就好,在下就是嶽振南!”

桃花女道:“南振嶽、嶽振南,我早該想到是你了!”

南振嶽道:你現在知道,也不遲。”

桃花女笑了笑道:“自然不遲,嗯,你有什麼事麼?”

南振嶽星目中放射出憤怒的火焰,說道:‘我早要找你算帳。”

桃花女依然輕笑道:“我方纔不是說過了麼了今給你們一個機會……”

南振嶽怒吼道:“不成!”

桃花女道:“那爲甚麼?”

南振嶽道:“不公平。”

桃花女道:“這還不公平?你說要如何纔算,公平呢?”

南振嶽切齒道:“我要爲我父親報仇。自然要把你碎屍萬段,方雪心頭之恨。”

桃花女笑道:“晚我如果被你一劍殺死了,你就是把我剁成肉泥,我也不知道了。”

南振嶽道:“我死在你手下,我卻死難瞑目。”

桃花女道:“這個自然,我把你殺死了,你報仇不成,反面添上了一條小命,自然死難瞑目。”

南振嶽哼道:“生死之事,在下並不放在心上,死在你手下,自然只能怨我學藝不精。”

桃花女格的笑出聲來,道:“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既說死難瞑目,又說生死之事,不放在心上,你究竟什麼意思?”

南振嶽怒道:“難道在下說錯了了咱們今晚一搏鬥,誰生誰死,不可預測。”

桃花女笑了笑,沒有作聲,當然以她的武功,南振嶽要想勝她,不啻是癡人說夢!

南振嶽續道:“在下如果一劍把你殺死了,我就永遠不知道我父親當年和你何仇何根,你爲什麼要殺害我父親?”

桃花女笑道:“很簡單,我要你父親把岳家最厲害的一套劍法,給我瞧瞧,你父親不肯答應。”

宮如玉突然插口道:“我父親呢?”

桃花女淡淡的道:“也是如此。”

南振嶽道:“你劫持我母親,也是爲了這套劍法麼?”

桃花女道:“不錯,你父親死了,岳家神劍,自然落在你母親手上。”

南振嶽暗暗一凜,心想:“原來自己學會的一套劍法,舅父也不知名稱,才取了‘蘭陵七劍’,原來叫做岳家神劍!”

南振嶽道:“我方纔話還沒有說完,就是我如果被你殺死了,我母親還落在你手上,所以不公平。”

桃花女“哦”了一聲道:“你要我放你母親?”

南振嶽凜然道:“在下正是此意,實言相告,岳家神劍劍譜,當年爲我師傅攜走,我挾劍江湖,就是爲了尋找仇人的下落。”

桃花女輕笑道:“你現在不是已經知道了?”

南振嶽沒有理她,續道:“你桃花女三個字,在三十年前,已是名滿江湖,自然也算得是成名人物……”

桃花女笑道:“別捧我了,現在已經不叫桃花女了,我是太陰宮主。”

南振嶽繼續說:“你使用旁門怪異手法,傷我母親於前,今晚又以詭計劫持於後,又算得什麼?因此,我要你立時釋放我母親,並且治好震穴之傷,我和你公公平平的放手一搏,嶽某縱然被你殺死,死而無怨。”

桃花女瞧他侃侃而言,說得義正詞嚴,不覺聳然動容,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語氣稍頓,接着目光一擡,道:“老實說,以我目前的武功,並不是一定還想覬覦你們‘岳家神劍’,只是近百年來,馭劍之術,失傳已久。只有你們祖傳的這套劍法,和馭劍術極相接近,我原只想瞧上一眼就成,派人把你母親接到桃花源去,即是此意。現在我已經答應放你母親,你只管使出‘岳家神劍’來讓我開開眼界,放心,我不傷你就是了。”

南振嶽道:“不成,你先放我母親,醫好傷勢,只要你訂下日期,我自會上桃花源踐約。”

桃花女格格笑道:“你是怕我食言,還是怕一劍把我殺死了,沒人下令放你母親?”

說到這裡,不禁回頭道:“總護法,我要是被岳家神劍劈死了,你就替嶽夫人治好傷勢,釋放於她。”

天山一魔陰聲道:“老夫遵命。”

桃花女嬌笑道:“你現在總可以放心施展了吧?面對仇人,只管痛下殺手!”

“面對仇人,痛下殺手”,這兩句話,聽得南振嶽心頭一陣激動,大聲道:“你真要在下出手?”

桃花女笑道:“我就是要見識一下‘岳家神劍’,這是我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我說過不傷你,就不會傷你,錯過今晚,你會後悔不及的。”

銀鈴的笑聲,說來輕鬆已極!

仇人相對,那會有這等便宜之事,錯非她自持武功,根本就沒把南振嶽放在眼裡?南振嶽暗中提聚真氣,巨闕劍緩緩在胸前劃了半個圓圈,肅然道:‘好!”

‘好”字出口,右腕二振,劍芒暴長,划起一道長虹,猛向桃花女電射過去n桃花女一身玄衣,在夜風之中,只是輕輕一晃,足不跨步,便自避開了南振嶽奮劍—擊。

只聽她嬌聲說道:“這是岳家神劍第一招麼?”

蘭陵七劍,原是七式劍法,可分可合,南振嶽大敵當前,自然不敢輕視對方,最近又連遇高手,不僅增加了不少對敵經驗,就是在這套劍法上,也已運用純熟,大有心得。

這出手第一劍,原是旨在試探對方虛實,桃花女身形一動之際,他第二劍業已發動,巨闕劍左搖右揮,幻起了一片青芒,像波翻浪涌般直罩過去。

桃花女自恃武功,右手輕輕一揮,拂出一股陰柔勁風,把急襲面來的劍影,擋得一擋,便已閃出劍光之外。

南振嶽使出第二劍,眼看桃花女依然是輕盈閃避開去,既不還手,也不封閉,不由喝道:“你怎不出手?”

桃花女輕笑道:“你只管施展,到了我該封解的時候,我自會封解。”

南振嶽怒嘿一聲,突然縱身一躍,直欺而上,巨闕劍搖轉之間,閃理出重重光影。

桃花女雙掌臺分,劍光之中已飛起她一片掌影,護住了身體,她居然敢以一雙肉掌,抗拒南振嶽手中鋒利絕倫的巨闕劍!

南振嶽劍勢掄動,劍氣寒光,化作一幢耀眼光影,掩去他的身子。桃花女依然靜靜的站在那裡,雙掌舒展,可以看得甚是清楚。

表面上,南振嶽劍勢如虹,滾滾的劍光,十分凌厲,其實他卻打得十分吃力,因爲桃花女手法怪異,雙掌輕描淡寫的一揮,每一記都不離他執劍右腕,逼使南振嶽劍到中途,不得不另換劍式。

艾如瑗越看越覺心寒,忍不住緊緊的抓着宮如玉手腕。

宮如玉目注戰圈,輕聲道:“九轉掌!她似乎只用了三戚功力。”

她已不再稱桃花女師傅了,只以‘她’代替。

只聽南振嶽大喝一聲,那一幢耀眼的光影,突然暴分出三道青虹,同時向桃花女當頭射落。

桃花女似乎早已有備,嬌笑道:‘這還差不多!”

雙手疾揮,快速無倫的拍出三掌。

三股陰柔內勁,直向三道青虹撞去,盤空青虹,似被她綿綿不絕的陰柔掌力,擋在身前,再也無法下落。

南振嶽口中發出一聲清越長嘯,三道青虹,在桃花女身前盤空一匝,倏然間化爲四道青虹!

不!青虹匝地盤空,只是在桃花女身前不住的繚繞,已經由三而田,四而五,剎那之間,已經幻成七道銀虹!

劍光進射。劍氣瀰漫。一丈方圓之內,盡是森森逼人寒芒,遠望過去,有如一片青濛濛的雲氣!

桃花女真沒想到對方輕輕年紀,會有如此深厚功力,她在一片電掣繚繞的劍光之下,雙掌向空連揮,以她一身玄功,也只能把七道劍光逼住,心頭不覺暗暗凜駭!

南振嶽自然更加驚凜:“自己已七劍同發,手上又是一柄神物利器,還不如她一雙肉掌,這女魔頭當真非同小可!”

雙方相持約一盞熱茶工夫,只聽桃花女冷冷說道:“岳家神劍,雖非正宗馭劍之術,能發揮到達般聲勢,也頗足可觀……”

她說話之時,手上掌勢,無形之中緩下來了,身外電旋青虹,乘勢暴長,漸漸逼近!

但桃花女的聲音,依然接着說道:“可惜,你還只有四成的火候……”

南振嶽奮力發劍之際,只覺隨着桃花女的話聲,對方七股陰柔勁力,突然轉強,劍身起了一陣輕震!

不!桃花女盪漾身前的七八條手影之中,突然有一隻纖纖玉手,柔若無骨,從劍光中伸了進來!

他明明看到了,但那隻伸進來的玉手,來勢不快,卻是令人無法躲閃得開。

青濛濛的劍影,突然斂去,人影乍現,南振嶽的執劍右腕,已被桃花女緊緊扣住。

南振嶽大吼一聲,勁運右腕,猛地一掙,左手卻是虛飄:飄的一掌,朝桃花女劈去!

他練的乃是玄門“兩儀玄功”,在同一時候,雙手可以使出剛柔兩種不同的勁力,右腕一掙,堅若金鐵,左手拍出的卻是一股陰柔暗勁,直向桃花女身前撞去。

但他在一掙之際,陡然發現桃花女的五指,竟然柔若無骨,有如沾在手上的牛皮糖,揮之不去,左手拍出的暗勁,也好像撞在一團陰柔氣體之上,雙方都是柔勁,一點聲息也沒有。

心中一急,不禁嗔目喝道:“你待怎的?”

桃花女格的笑了出來,說道:“我答應不傷你,但我擒住你,該不算食言吧?你不是急於要看你母親麼?我帶你去還不好?”

她口中雖在說話,動作可是奇快無比,右手抓住南振嶽右腕,左手一擡,已點了南振嶽“肩井”將臺”兩處要穴。

突然回頭嬌聲道:“總護法,還不把兩個丫頭拿下?”

宮如玉、艾如瑗眼看劍光斂處,南振嶽已經被桃花女一把擒住,不禁大吃一驚,木立當場!

天山一魔喝道:“你們兩個丫頭,難道還要老夫動手嗎?”

宮如玉把艾如瑗朝後一推,身子擋在前面,低喝一聲道:“五妹快走!”

艾如瑗因南振嶽被擒,早巳豁了出來,身形一偏,搶在宮如玉前面,大聲道:“大姐,你快走吧!我讓他們擒回去好了,我不怕……”

天山一魔狂笑一聲道:“你們兩個誰也莫想逃得出去!”

縱身躍起三丈多高,人如大鳥凌空,雙手揚處,猛向二人當頭撲來!

宮如玉自然認識,天山一魔這一式“神鵰攫虎”,爪風籠罩兩丈方圈,在他爪風下,誰也無法躲得得開!

不由也橫上了心,銀牙一咬,勁運雙掌,正待硬拚。

驀聽身後有人玲笑一聲!

笑聲入耳,瞥見一道燦若亮銀的光華,突然由身後飛起,越過自己兩人頭頂,迎空激射過去!

那天山—魔長袍鼓風,獵獵作聲,雙目下視,炯炯有光,自以爲宮如玉、艾如璦兩人,已是掌中之物,正待往下攫去!

瞥見一道森森白虹,劃空撞來,劍勢未到,先有一股冷氣,直逼肌骨,不禁心頭大駭!

百忙之中,連人影都沒瞧清楚,雙掌揚處,推出一股強猛絕倫的狂飆,迎着銀虹撞去,把急襲麗採的劍光,擋得一擋,借勢一沉丹田真氣,雙肩一偏,疾落地面,雙腳一頓,人已退到三丈開外!

銀虹瀉落,劍光倏斂,半輪皓月之下,多了一個手仗長劍的少女!

只見她絹帕包頭,臉上蒙着黑紗,瞧不清她的面貌,但從她身材看去,最多也不過十八九歲!

天山—魔幾乎不敢相信她方纔使的會是劍術中最上乘的身劍合一!

宮如玉、艾如瑗也同時—怔,她們根本不認識這位突然出手相救的姑娘是誰?那蒙面少女落到地上,連正眼也沒瞧天山一魔一下,立即轉過臉去霧商道清澈如水的眼神,從黑紗中透出,落到桃花女身上,嬌聲喝道:‘你還不放手?”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桃花女左手點了南振嶽兩處穴道,右手還沒放開。

瞥然瞧到有人施展“身劍合一”的馭劍之術,一下逼退天山一魔,心頭不禁駭然,雙目就一瞬不瞬的盯在蒙面少女身上,連拿着南振嶽的手都忘了放開。

此時聽到了蒙面少女的喝聲,心頭不禁明白過來,這少女原來是南振嶽一路的人,反正自己已經點了他兩處穴道,—不怕他跑,口中冷笑一聲,果然右手一鬆,放開了南振嶽手腕。

她那裡知道南振嶽身上穿着托塔天王昔年仗以護身的金猱衣,連寶刀寶刃都無法傷得了他,穴道那會受制?只是桃花女武功通玄,被她扣住了脈門,一身功力,等於盡失,她一鬆手,南振嶽一吸丹田真氣,立即向後躍退出一丈開外。

桃花女驀見被自己點了兩處穴道的南振嶽,居然在轉眼間,自解穴道,躍退出去,不覺心中又是一凜,回頭道:“你……”

但她此刻已無暇再顧南振嶽,“你”字出口,目光瞬即回到蒙面少女身上,冷冷問道:

“你是何人門下,看你年紀不大,竟能馭劍傷人?”

蒙面少女嬌聲道:“我是何人門下,你還不配問。”

桃花女格格笑道:“小小年紀,口氣倒有這般託大,……”

嬌笑聲中,肩不晃,腳不動,人影一閃,快得如鬼魅一般,倏然欺近,輕飄飄的一掌,已閃電朝蒙面少女拂去。

蒙面少女閃避不及,舉手一封,身軀飄退了數尺!

這一下,當真快過電光石火,南振嶽、宮如玉等人,簡直連看都沒看清楚。

桃花女已在輕輕一拂之後,仍然退回原處,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陰真氣所傷,縱然內功精純,也難熬得過七日,七日之內,你可來桃花源太陰宮找我。”

話聲一落,立即回頭道:“總護法,我們可以走啦!”

兩條人影一掠數丈,疾向黑影中投去!

南振嶽瞧得心頭一急,大喝一聲道:“桃花女,你給我站住!”

喝聲出口,正待縱身追去!

那蒙面少女叫道:“南少俠……”——

清心居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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