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璐走了,凌嘉總覺的心裡空落落的,午休時分,小周按以往的習慣,拿着盒飯和蘿蔔送到了凌嘉的辦公室,凌嘉看着蘿蔔盒飯發呆良久,終是拿起蘿蔔,吃了一口。
幹吃蘿蔔,味道並不好,學着路璐的樣子,把蘿蔔掰成小塊,絆倒菜裡,再夾起來吃,味道依然不怎麼樣,凌嘉不知道路璐是怎麼忍受下來,將蘿蔔吃下去的,路璐是獨生女,從小也是嬌生慣養,可她竟能將乾巴巴的蘿蔔一下就吃三個月,由此看來,這個女孩的忍耐力是何其之大。
凌嘉一邊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蘿蔔,一邊一點點一點點的想着路璐,不覺得,眼角竟有了些溼潤。
吃完飯,凌嘉囑咐小周以後不要再買蘿蔔了,小周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被凌嘉看到眼裡,又想到了路璐,買蘿蔔的人都如此爲難,那吃蘿蔔的呢?
罷了,罷了,一切又迴歸到原點,一切也該回歸到原點了。
只是,路已經走過,花兒已經賞過,真的能忘記那些已留於眼底的美景,自然的迴歸到原點麼?
路璐離開瑞風已經半個月了,這十五天裡,路璐和凌嘉沒有再聯繫過。以往夜裡給彼此發短信的習慣,也在路璐離開的那一刻中斷,兩人相處的那三個月,就像一場夢幻,卻在各自的心湖攪起了波波水浪,那濺起的水花,總是在你不經意的時刻,拍打一下看似平靜的湖面,癢癢的,難耐的,控制不得,剋制不了。
路璐覺得,凌嘉就像一片雲,能看的見,伸手卻抓不到,偶爾在她頭頂駐足,但接着會飄向她不知道的地方。
凌嘉覺得,路璐就像一陣風,來去無蹤,卻能感受的到,偶爾繞過她的身,撩亂她的發,再繼續吹向她不明瞭的遠方。
雲和風,本就是兩樣無法掌握在手心的東西,她們也同樣是兩個世界的人,偶然的擦肩,永遠的別過,雲在雲的世界裡飄蕩,風在風的天地裡遊移,互不相犯,各不相干。
可凌嘉和路璐卻忘了,即便是獨自在海島漂流的魯濱遜,也少不得藉助他曾學過的常識與智慧來維持生計,這個世界原本就是被一條條明朗又看不到的細線互相聯繫起來的一個整體,人與人之間又怎會有太過涇渭分明的界限?
風會在雲裡生,雲會隨風兒飄。
如此而已。
這些日子,每到寂靜時分,路璐想桑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想凌嘉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每想到她曾把凌嘉惹怒的模樣,嘴角不禁揚起一絲微笑,路璐想,她現在和狗熊的關係已經恢復正常了吧?她會不會偶爾想到我一下?
路璐拿起莎士比亞的作品一頁頁翻看,凌嘉曾經說過的戲劇戲曲之別躍然紙上,路璐合上書,凌嘉的影子卻怎麼也合不上。
而凌嘉這邊,能想起向雲天的次數越發少的可憐,每到辦公室看到壁上的梅花,總是難免的想到路璐,每每想到路璐心不甘情不願的吃她剩飯的模樣,凌嘉不禁莞爾,她常想,路璐和桑榆是否已經和好?還是又有了新歡?她還記不記得我?
凌嘉起身用手描着牆上梅花的輪廓,路璐做工時的窈窕身影浮於壁端,凌嘉放下手,路璐的背影卻怎麼也放不下。
人心在遊離,天氣也跟着糾結,一會天晴,一會雨落,反覆無常。
凌嘉依然按着她的日程表忙碌着工作,忙碌着應酬,若不是向雲天隔三差五的給她來個電話,她幾乎已經忘記她還有一個他。
凌嘉原以爲路璐走後,他和向雲天就能按以往的軌跡相處下去,誰知路璐一走,她對路璐的思念越來越濃,對向雲天的感覺卻變得越來越淡,這半個月,兩人只在西餐廳吃過一次飯,其他時間並無見面,更不曾親熱,向雲天這個仁厚的男人,對凌嘉也真的是寵愛到了極點,只要見凌嘉沒那個意思,他就壓下心裡的躁動,不去強求,可這種生活,簡直比苦行僧還苦,向雲天着實怨念了一番,只盼凌嘉能開開恩,別讓他總像和尚一樣唸佛吃齋。
一般說來,薪水高低決定忙碌程度,凌嘉忙,向雲天也忙,兩個忙人湊到一起,不常見面倒也正常,可以前大家也都很忙,爲什麼以前能忙裡偷閒,現在卻不行了呢?
凌嘉很無奈,她現在即使想起向雲天,前提也是要先想到路璐講的那些熊的故事,凌嘉有時真的很想抓狂,路璐這個該死的傢伙,這下可把她給熊住了!
路璐等人自離開瑞風后,又接了不少活,袁圓導師的兒子爲結婚買了新房,時尚新人總喜歡弄些時尚裝飾,袁圓正好把路璐他們推薦給了導師,這麼一傳二,二傳三,路璐三人接的活越來越多,忙的不亦樂乎。
同時老丁也交給了他們一些活,三個人忙不過來,只能再向老丁要人手,老丁把一個正讀研二的女孩推薦給了他們,女孩叫牛程程,24歲,身材嬌小,活潑可愛,性格奔放,手繪功夫很棒,路璐他們喜歡叫她“小牛”,牛程程起初聽着不順耳,但聽來聽去的也就習慣了。
小牛有個男朋友,是位大她一屆的不同系的師哥,叫王政,中等個頭,模樣憨厚,放到大街上不用擔心他會被誰覬覦,是屬於那種讓女人比較放心的一個男人,小牛有課業的時候就去忙課業,沒課業的時候就過來幫路璐他們,空閒了就拉着男友壓馬路,同時也把王政介紹給了路璐他們認識,路璐三人對王政印象很好,對小牛印象也很好,完工後的交到她手裡的薪水自然也是不薄,幾個年輕人湊到一起,不時說些孩子話,總體上,日子過得倒也算是愜意。
男人湊到一起喜歡說說女人,女人湊到一起也喜歡說說男人。
小牛喜歡對路璐和梅馨講講她和王政的一些趣事,梅馨也喜歡講講她和秦浩的一些趣事,唯獨路璐什麼也不講,只靜靜地笑着聽。
是啊,她能講什麼?自打和桑榆交往以後,同男人談戀愛,是她從沒想過的事,她總不能去談桑榆吧?現在她對桑榆好不容易能坦然下來,她又怎願再去觸及往事?談凌嘉,也更是不可能,她和凌嘉除了有兩次親吻,一段曖昧,還能有什麼?她們又算什麼?何況她可不想把自己的隱私弄的全世界的人都來知道,無端受別人的指責辱罵或鄙視,這是很難讓人去承受的事,自己的親爹在得知自己的隱私後都能扇她兩巴掌,別人知道後那些唾沫星子不得更厲害?
想到這裡,路璐又念起了凌嘉,凌嘉在得知自己的秘密後能以平常待之,果真是個不錯的人啊,可惜,這麼好的人卻找了一個狗熊,路璐心裡酸酸澀澀的。
漸漸的,小牛發現了路璐的沉默,她問路璐:“你沒男朋友啊?”
路璐笑着應付:“沒,我是獨身主義者。”
“雖然我比你小,可我也知道,一直獨身下去是不太現實的,等你再大點,就會想有個孩子,有個伴了。”
“孩子啊……”路璐故作嚴肅狀,“真不湊巧,我不喜歡小孩呢,你很喜歡孩子吧?”
“是啊,看他們小小的,軟軟的,真是可愛,等我畢業後結了婚,一定先要個小孩,我就喜歡那種眼睛大大的,肉嘟嘟的漂亮小孩”,小牛說的手舞足蹈,轉而又垂頭喪氣,“唉,可惜王政長的不怎麼樣,也不知道以後孩子隨他還是隨我。”
路璐笑了起來,她像長輩一樣拍拍小牛的頭,安慰道:“人家王政長的哪裡差了?不缺鼻子不少眼的,兩排牙齒也是白刷刷的晶晶亮,那小模樣多樸素自然啊,再說了,要那麼帥的幹嗎?長的帥能刷卡嗎?”
“對呀!長的帥又不能刷卡!”小牛立時又趾高氣昂起來,“這麼一想,我們家王政還是挺好的,至少保險!”
是啊,長得帥不能當卡刷,看樣子,狗熊也是有過人之處的吧,否則依着凌嘉的脾性,又怎能會中意他?
帶着憂鬱,含着微笑,路璐轉頭望向窗外,西天邊,凝眸處晚霞掩映,光影變化萬千,那一道道淡淡的綠藍青紫,來回穿梭交叉,織成了一張五彩大網,分不清究竟是網在縛着人,還是人在繞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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