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這樣高興的樣子,陸皖依只覺得心中很不是滋味。那樣女人生下的孩子,居然對自己如此好。若他也是自己孃親的孩子該有多好。
那樣的話,妹妹也在,一家人都在一起,自己也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身不由己了。
“姐,那你就留下來吧,別再走了。”
“姐,你留下來婆婆一定會很高興的。”
“姐,咱們可以和婆婆一起去外面逛逛,就像是平常的一家人那樣一起出去。”
“姐……”
被陸皖依這樣應允之後,周康立馬又變得很多話,一直在旁邊“姐姐姐”的說個沒完。
看着他這樣,陸皖依也覺得自己有了久未的家人。這樣的生活,不正是她一直想要的?
除了爲了溫堯岑以外,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窮盡這前半生,難道不都是爲了家人?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卻不能。自己怎麼能這樣留下。
自己離開了鬼堂,難道鬼鈞竟然只會這樣饒過自己?即便這裡對於鬼鈞來說,已經不是秘密,可是鬼鈞應該也只是以爲周康對於自己來說,恨大於在意。
自己若是這樣留下來,也不知道鬼鈞會不會因此而刁難周康。
自己已經虧欠了他許多,怎麼還能將他牽扯到鬼堂這樣複雜的地方。
況且,自己偷偷離開鬼堂,初衷也並不是爲了來看周康吧。自己只是突然有所感,纔想着到這裡來看看的。自己這一次出來,難道不是去爲了看看溫堯岑的現狀,看看漓歌如今變成了什麼樣?
“我只是在這裡暫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了。”
“姐,你難道還……”本是滿心歡喜的說着,周康以爲既然已經認下了自己,陸皖依就會安心的留下來。
對於陸皖依身在鬼堂,周康也是知道的。但是對於鬼堂還是知之甚少,因爲陸皖依並沒有對自己說過鬼堂到底是什麼。偶爾的問起秦姨,她也只是敷衍了事。
周康零碎知道的,也不過就是她們所在的鬼堂,算得上是專門去殺人的組織。其他的細節,周康便不再知道。可是在他所想的,陸皖依如果離開那裡,走得遠遠的,鬼堂裡的人,便不能找到她了。
“姐,你是不是顧忌着鬼堂?那咱們可以離開這巫寧鎮,離着遠遠的,他們就找不到咱們了。”
沒想到周康居然一下子就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只不過他應該還不清楚鬼堂。把離開想的過於簡單了。
“離開鬼堂,可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的。只要你答應了進鬼堂,就一定要留在那裡,否則,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會找到你,除非你死了。而且,每一個人都有弱點。每一個進入鬼堂的人,即便是你進入之時孑然一身,卻總也會有弱點的。用這個弱點威脅你,你就不能離開鬼堂了。即便你的弱點不是什麼人,可是殺過那麼多人,仇家自然是很多的。往往的還都不爲人知,可是如果你逃走了,那邊會公之於衆。四處都是仇家,你覺得即使你逃出了鬼堂,你還能活多久?否則,鬼堂那樣的地方,一定是留不住人的。”
“那你的弱點是什麼?是人還是什麼事?”這樣一來,陸皖依看來也是有弱點在鬼堂手中了,周康不禁爲她擔心。
“那些事,自然是不能威脅我的。這些年來,其實自從報仇之後。我對於自己的生死就很看淡了。只因爲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活下來,所以我才拼命的活着。你所熟悉的秦姨,也就是我的師孃,我的師父,還有師妹,便是我的弱點。鬼堂之中,其實最忌諱這樣的感情的羈絆。可是偏偏他們都待我很好。我又怎麼能不理會他們。”
“那……帶着他們一起離開,不就行了?”
“這些都是多說無益的。而且我這裡也是偷偷離開的,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我已經決定了,你也毋需再說什麼了。今天把一切都說明白了,咱們的心結也算是解了。日後,無論是生死,我們之間也再無仇恨,只是彼此的親人。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其實周康還有很多話要對陸皖依說,但是陸皖依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自顧自的說完之後,便轉身離去。
“唉,好不容易纔說出了這些話,怎麼這麼快就走了。本來還想問問她這些年究竟都怎麼了,還有幾年前那一次,把她傷了那麼深的人,究竟是誰?”
準備了好多話要說的周康,有些失落。
陸皖依總是偶爾纔來,一走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再來看自己。而且自己也不知道去哪裡才能找到她。即便是過去知道她在鬼堂,卻至今也不知道鬼堂的所在。
而且剛纔她說了自己是偷偷跑出來的,一定很危險吧,也不說自己要去哪裡。可是自己這樣,跟着她也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周康纔會懊惱自己爲什麼不能走路了。要是自己也能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長大,能去學習武功,那也能保護着自己的家人了。
其實並沒有等到第二天一早,陸皖依在跟周康說完話之後,回到房間沒等了多一會兒便離開了。
可是一出門,就見到一個身着黑衣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鬼鈞!”知道鬼鈞會發現自己離開,會找到自己,可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快。而且他竟然會親自這樣站在周康家的門口,而不是讓着其他人,把自己帶回去。或者乾脆殺掉這裡所有的人。
“怎麼,離開鬼堂,竟然連堂主也不叫了。學會了像逸隨那樣對我直呼其名?”鬼鈞說着,黑色斗篷之下,湮沒在夜色之中。可是還是能在他的話語中,聽出他那微不可聞的笑意。
他竟然沒有因爲自己的離開而惱怒?
鬼鈞一直讓人捉摸不定,雖然和師父一樣都是老堂主一首帶大的徒弟。而且師父一直以來也都是深不可測的樣子。可是在陸皖依看來,鬼鈞的性格卻更是不可捉摸的。
如果說師父只是善於不表露心機,可是卻也不會去刻意的迷惑別人。若是他笑了,那便是發自內心的笑了,只是更多的時候,他都沒有什麼表情,來表露自己的感情罷了。
但是鬼鈞則不一樣,很多的時候,他笑了,反而就是死亡的徵兆,甚至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折磨。但是偶爾的,他的笑,竟然也是發自內心的。
所以,鬼鈞的笑,讓陸皖依更多的是恐慌,也帶有一些捉摸不透。
“我難得的出來一趟,正好這夜裡,街上也沒有什麼人,陪我走走如何?”
鬼鈞這樣說着,陸皖依自然是無法拒絕的。陸皖依就這樣跟在鬼鈞的身邊,默默地走着,一邊還偷偷地打量着四周,還有沒有其他人。
“不用看了,這一次,只有我一個人來。”即便是沒有回頭去看着陸皖依,鬼鈞也知道她在疑慮什麼。
“堂主一個人前來,難道還以爲可以像當年那樣,輕易地把我帶走?當初我不過是個孩子,而且走投無路,可是如今……”
雖然自己的武功遠遠不及鬼鈞,但是他孤身前來,也未免過於看輕了自己。難道以爲自己逃了出來,只是突發奇想?自己出來,定然是想好了,無論如何,即便是拼得了一死,也絕不會跟着他回去。
“你如今,也只是走投無路罷了。或者說,你這樣離開,也只是選擇了死路。”摘下了那厚重斗篷上的帽子,鬼鈞似乎是有些傷感的看着她。
難道,他竟然是在可憐自己?
“是不是死路,這還是要看堂主你願意怎麼選了。我們自從入了鬼堂開始,每一個人的生死難道不都是掌握在你手裡?只要堂主肯放過我,皖依自然是有生路可以走的。”
陸皖依覺得鬼鈞現如今這樣的神情,分明就是很諷刺。明明一切都是在於他的決定,他卻顯得如同是自己非要往死路上走一樣。
“你原來如此看高我。你的命何曾掌握在我手裡過?即便是一開始,我帶着你到了鬼堂,你也從不曾聽命於我,你只是按照你自己所想的去做。一直以來,你只是想着報仇,到了後來,你也不過只是爲了躲避你的愧疚。”
鬼鈞一字一句,都說中了陸皖依心中所想的。但是在他的面前,陸皖依是定然不會承認的。想着他無非是要逼着自己承認,然後給他一個除掉自己的理由。
雖然,陸皖依忽略了,殺一個人,對於鬼鈞來說絕對不需要理由。
“堂主怎麼想起來說這些。況且,難道這些年,我對鬼堂不算是盡心竭力,全是爲了自己的私心?”
“出於什麼樣的心事,這你自己最是清楚,何必由我來說?也罷,既然你已經選擇了離開鬼堂。往後的路,便由你自己去走。我帶你去了鬼堂,如今我也會應允你離開。”
說完,鬼鈞朝着回鬼堂的方向走着,將要離去。
“堂主,你是否會因此而牽連別人?師父和師孃他們,如果你要追究他們的話,那還不如……”
“你放心,我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卻也知道言而守信。我讓你離開,沒有說出任何條件,便是真的讓你離開。只不過,若是你有一天,想着願意回來了,隨時都可以回來。我會交代下去,讓你出去執行任務了。沒有期限,所以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你離開了。有一天,你回來了也是正常的。”
說完,便真的走了。
“堂主,我絕不會再回去了。無論生死。”
說到“無論生死”的時候,陸皖依說的尤其堅決。
“話不要說得太滿。”鬼鈞只留下了這句話,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