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夜幕降臨。
杜明熙穿着一身灰色大衣,打着藏青色領帶,風塵僕僕。準點出現在門口。
他依舊掛着一張冷峻如冰雕的臉,眼裡卻有熬夜造成的血絲,眼瞼下的青痕更甚深了,看上去很疲倦。
杜雲汐將人迎進去,給他拿出條毛巾,洗把臉。
等周叔到齊,就準備開飯了。
杜明熙和周叔反應差不多,看到滿桌的菜,驚呆了,
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一回事,誰能想到曾經連生活自理都不能的杜雲汐真的會做菜。
菜相還不錯。
三個人坐在熱氣騰騰的飯桌下,周叔聊聊小時候的事,杜明熙食不語,偶爾回幾個信息,杜雲汐在旁給兩人夾菜。
彼此的隔閡在熱騰騰的菜氣裡無聲無息的消失。
簡單的,就像真正一家人聚個餐。
一頓飯吃完,剩下不少菜,杜明熙和周叔吃撐了肚皮,實在咽不下去了,菜豐盛的嚴重超出三人分量。
“你們太不賞臉了,竟然剩這麼多,是嫌我做的不合胃口嗎?”杜雲汐撅着臉,目光在兩人間梭巡。
周叔喝了兩杯白酒,臉醉醺醺的,嘴皮子不利索:“沒、沒有,小姐的手藝是這個。”他豎起了大拇指。
杜明熙嘴角撇出一個苦笑的弧度,附和周叔:“手藝是不錯,但吃不下了。”
他面前的碗都快夾成小山了,而且他的胃不好,晚上不能吃太多,秉着不浪費的原則,強撐着將兩塊甜膩的排骨咬牙塞進去的,這會兒喉腔裡都涌着那膩乎的味。
也不討厭。
很多年沒回家,每頓飯都食不知味,根本不會有機會像這樣坐在桌子前好好吃頓飯,有人味。
妹妹是真的變了,不管好壞,這都是賀方晨帶來的影響,和他們沒關係。
光想到這裡,杜明熙心裡升起一絲空落落的苦澀感。
飯後,周叔和杜明熙兩個大男人搶着洗碗。
肖尤有點擔心他們將碗砸了,但拗不過,只能回了房間。
從剛纔起,手機上的消息提示燈沒停過。
賀方晨不死心,竟然憑空腦補出杜雲汐是被威脅纔不理他。
還信誓旦旦的說,一定把她接回去。
哈?!
腦子瓦特了。
果然是病的不輕。
肖尤忙了一天,累着呢,沒閒心搭理他。
“汪汪汪——”
房裡傳來一陣狗狗的叫聲,叫聲很響亮,但卻沒有其他人聽到,除了肖尤。
被切的四分五裂的小狗耷拉着腦袋,慘兮兮的掛在牀頭,嘴裡還叼着一根光禿禿的排骨。
眼熟,剛倒進垃圾桶的。
小狗見了肖尤,馬上嗚嗚嗚地奔了過來。
“小乖乖,趕緊投胎去吧,再晚畜生道都趕不上了。 ”
肖尤將它快要掉下來的狗頭扭正過來。
這隻死掉的狗狗正是肖尤惡作劇塞進賀方晨身體裡的那隻,估計是報完了仇,自己跑出來了。
可它沒有直接去投胎,而是先來找肖尤。
它將爪子放在那根排骨磨來磨去,玩了好一陣,才念念不捨地放進了肖尤的手裡。
然後露出小犬牙,討好甩了甩小尾巴。
肖尤嘴角抽抽,扶着額勉強道了聲:“舉手之勞,客氣了。”
“汪汪——”
道完謝,送完禮,麻溜地跑去投胎了。
這是隻很懂人情世故的狗,若是能投個好胎,將來必定大有出息。
可惜,人與狗始終是有代溝的,肖尤轉身將那根排骨扔進了它的歸宿......垃圾桶。
沒幾天就是路之遙的紀念秀了,圖稿是不用再改了,但還需要跟進後期的製作,路之遙發了很多細節圖過來。
工作量也不小。
肖尤拿着筆,在鼻子上戳了兩下,搖頭晃腦地哼起了拔蘿蔔。
沒過一會,杜明熙敲門進來,看到的一幕正好是女人大大咧咧翹着二郎腿擱在桌上,抱着雙手懶洋洋哼歌的悠哉畫面。
肖尤心裡咯噔一下。
僵硬的扭過頭,與杜明熙錯愕的目光對接了三秒。
“靠!小九,你怎麼不給我打個招呼?”
向來有問必答的小九這會難得一言不發。
肖尤連叫了幾聲都沒反應,才終於確定小九不在,暈,擅自離崗,不請假,不怕宿主大大上主神那告他一狀嗎?
這該死的小東西就是仗着自己寵他!
勉強壓下那點小火苗,肖尤淡定的看向杜明熙,內心慌得一批。
該編排個什麼藉口呢?
見到偶像路之遙,開心的忘我了。
或者家暴讓我身心俱疲,賀方晨的糾纏不休讓我人格分裂,我不是我,我只是夜晚孤獨的煙火。
杜明熙茫然地看着她,陌生的感覺,令他有片刻的失神。
肖尤旁若無人的將腿從桌上挪了下來,交疊在桌下坐好,可屁股往前挪的時候膈了一下。
“砰”——
毫無預兆的,椅子向後滑去,前傾的慣性收不住。
肖尤瞪着眼,看着自己往桌子上栽了出去。
尬!
翻車就算了,還得摔個狗吃屎的嗎?
杜明熙見了,猛地回過神,下意識衝上去想將人拉住,還人沒拉住,還反被撞在了桌子上,背部狠狠擦了一下。
“嘶——”杜明熙倒吸了口涼氣,痛苦的彎了腰,匍匐在桌前。
肖尤顧不上自己,趕忙爬起來去看杜明熙。
卻見人用手撐着背,死死低着頭。
“哥。”
杜明熙咬牙:“沒事。”
聲音都在顫抖,怎麼會沒事?
肖尤知道他這毛病,竟也跟着急了起來,“撞哪了?我看看。”
手跟着毫不顧忌地往背上摸,管不上會不會露出端倪。
杜明熙疼的厲害,話都不想說。
肖尤將他背上的手拿開,小心翼翼地替他揉着。
“就這麼疼啊?”
杜明熙倏地擡起頭,臉色發白,輪廓繃得死死的,眼裡氤氳着霧氣,看上去脆弱的不行,偏咬着脣死忍。
“不、疼。”
“......”
不知所言,大概就是指的這種場合。
空氣之中都瀰漫着詭異的氣息。
杜明熙蹲了好一會兒,半個身子都在抖,牙齒咬着手背,落下兩排深深的印痕。
等到疼痛神經過去,額前搭下來的碎髮都黏溼了,臉色纔有所和緩。
肖尤幫他揉着,心裡也跟着疼。
這要是姑娘家,還能哭哭。
可偏是個大男人,每次磕着碰着,只能咬牙悶忍。
“是不是覺得哥特脆弱?”杜明熙喘着氣,佈滿紅血絲的眼盯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肖尤老實說:“是有點。”
“沒辦法,天生的毛病,你不準笑。”杜明熙伸手颳了下她的鼻子,眼睛裡還透着層薄薄的水霧,雲淡風輕的語氣可憐招人疼。
肖尤鼻子癢癢的:“我不笑。”
杜明熙一怔,眯着眼:“那也不準告訴別人,讓別人笑話你哥。”
肖尤:“好。”
杜明熙幽深的眸發亮。
“光顧着我,你剛剛摔哪了,疼嗎?”
“不疼,摔跤而已,家常便飯。”
“哦?你這是在嘲笑你哥?”
“你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