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澤並沒有在石城縣城內過夜。吃過一頓接風宴,他便以大年夜不能與部下分離爲由,辭別石城縣的官員,出了北門,回到使團的宿營之地。
崔潼倒也會做人,命屬下送到使團營地一些酒肉,犒勞使團衆人。
大年夜,使團上下近三百人,哪一個又不思親戀家呢?
爲了調節氣氛,趙雲澤組織使團衆人開了一場篝火晚會。
石城縣北門之外荒野中,升起了十幾堆篝火。篝火堆中間,留出了很大一個空場。使團衆人圍坐成一個大圓圈,一邊烤火一邊吃着喝着。
趙雲澤站在場地中央,先朝衆人打了個團揖,然後朗聲說道:“兄弟姐妹們,今晚是大年夜。咱們因爲使命牽絆,無法與家人團聚。然而,某與諸位一路風寒、一路跋涉,近三個月的相處下來,我們又何嘗不是一家人呢。今晚,就讓我們歡聚一起,共度這大年夜。”
“說得好!”金堡大聲吼叫起來,“趙大人,你先給我們來一個節目!”
“對,趙大人,來一個!”陳刑也大叫起來。緊接着,特戰隊員們都跟着喊了起來。一時,“趙大人來一個”的喊叫聲響成一片,連蕭氏的護衛們也跟着起鬨了。
特戰隊在以前訓練時,趙雲澤就按照後世軍中的傳統,休息間隙組織隊員們教唱軍歌、拉歌、做遊戲、表演小節目等。對於這一套東西,隊員們自是熟悉無比。
“一羣兔崽子,就知道擠兌老子!”趙雲澤朝四周壓了壓手,喊叫聲停下來之後,他不禁笑罵了一聲。“好吧,那老子就先開個頭,來一首《男兒當自強》。金堡,既然是你小子起的哄,你也別閒着,給老子擊鼓伴奏。要是打亂了節拍,那你可要挨罰的。”
“沒說的,不就是擊鼓打節拍嘛,俺老金在行的很。”金堡應了一聲,就去取了鼓,坐在地上打起了節拍。
“傲氣面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
鼓聲鏗鏘,趙雲澤的歌聲同樣充滿陽剛之氣。這首歌,特戰隊員們都會唱,然而蕭氏和他的護衛們卻是頭一次聽這首歌,他們頓時被歌聲吸引,聚精會神的聽了起來。
蕭氏聽着趙雲澤那充滿‘激’情與陽剛之氣的歌聲,像是又發現了趙雲澤身上的一個“新大陸”一般,眼神亮亮的。
“這歌出自何人之手?”蕭氏向坐在他旁邊的一個特戰隊員問道。今晚,特戰隊員與蕭氏的護衛是摻雜而坐的。
“自然是我們趙大人寫的了,曲子也是他譜的。”那名特戰隊員說道。
“這曲調與時下中原的曲風大爲不同呢,可聽起來卻又很激盪人心。”蕭氏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蕭娘娘,我們趙大人還教我們學了很多歌呢,都是這種聽上去有些怪異的曲調。但那些歌又都很好聽。”那名特戰隊員說道。
“這孩子,還真是全才呢……不,是歪才!”蕭氏笑了起來。
趙雲澤的歌聲仍在繼續。“……比太陽更光——一起來!”唱到此處,趙雲澤大吼了一聲。
特戰隊員們也立刻跟着唱了起來:“讓海天爲我聚能量,去開天闢地,爲我理想去闖。看碧波高漲,又看碧空廣闊浩氣揚,我是男兒當自強……”
充滿了男兒鬥志的歌聲響徹荒野,讓聽到歌聲的人都熱血激盪。
“嘿,這纔是男爺們兒的歌,提勁呀!”蕭氏的護衛統領張誠一手拍着大腿,大聲喊道。可此時上百人都在放聲歌唱,張誠的聲音別人完全聽不到。
蕭氏此時卻是百味雜陳了。曾經,大隋的熱血男兒,也如這些唐軍一樣滿腔熱血,胸懷“男兒當自強”的報國之志。可卻因爲自己那位當皇帝的丈夫的錯誤決斷,讓那些熱血好男兒血染高句麗的異國之土,頭顱還被高句麗人砍下來,壘成了炫耀武功的一座座“京觀”。
如今,大唐的男兒依然熱血沸騰、慨慷激昂,可他們將來,又會不會同樣血染疆場?大唐的那位皇帝,又會如何對待他們呢?中原的百姓,在茶餘飯後,又可曾會記起,有一羣熱血男兒,在守護着他們?又或者,如今大唐的百姓,可知道在高句麗的許多城池中,還有着一堆堆漢家兒郎的頭骨?
四下看了看那一張張被篝火映紅的年輕臉孔,蕭氏鼻子發酸了。今夜這些人,幾年過後,他們可還能再高歌《男兒當自強》?會不會身死疆場?
陷入沉思的蕭氏,沒有注意到歌聲是什麼時候終止的,直到一個侍女提醒她:“娘娘,趙大人讓您出節目呢。”
“啊?!”蕭氏一愣,回過神來了。
“蕭娘娘,來一個!”衆人又在高聲起鬨了。
“老身都一大把歲數了,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吧?”蕭氏臉紅的說道。
“今夜無老少!蕭娘娘年輕時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大家想不想欣賞一下蕭娘孃的才藝?”趙雲澤問道。
“想!”衆人齊聲高喊。
“蕭娘娘,來一個!”趙雲澤又起鬨了。
“蕭娘娘,來一個!”衆人跟着趙雲澤高喊。
“一二三四五。”
“我們等的好辛苦。”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們等的好着急。”
蕭氏笑了笑,對着侍女吩咐了一下,侍女們立即起身,去馬車裡取來了矮几和一張古琴。並將這些東西擺在了蕭氏面前。
蕭氏既不起身,也不說話,直接撥弄着琴絃調了起來。
調好琴絃之後,蕭氏就彈起了曲子。琴聲一起,衆人全都安靜下來了。
那琴聲,非常柔美,如泣如訴。一開始,衆人還只是聽琴,可聽着聽着,衆人卻像是被琴聲所感染,居然心中似有感傷了。可具體感傷什麼,卻又捉摸不到。
這就是音樂的魅力所在。衆人中真正懂得音樂的沒幾人,可卻同樣能感受到蕭氏的琴聲中所表達的情感。
如果說,剛纔趙雲澤的那首《男兒當自強》是抒發男兒的陽剛之氣,是猛虎之歌的話,那此刻蕭氏的琴聲就是表達女子的滿懷愁緒,是薔薇之歌了。
“這好像是……胡茄十八拍?”一名特戰隊員小聲說道。
趙雲澤聽到了那名特戰隊員的聲音。他望向那名隊員,見是一個原先以文人身份進入講武堂的學員。
哦,那應該就是《胡茄十八拍》了。趙雲澤如此想到。
當年蔡文姬歸漢,作了這首《胡茄十八拍》。蔡文姬嫁於匈奴左賢王,還育有兩個孩子。曹操迎她歸漢時,蔡文姬既思念家鄉,又不忍與自己的孩子分別,這纔有了這首琴曲問世。如今,蕭氏的心情,想來與蔡文姬是一樣的。
蕭氏的琴聲止了,衆人卻還沒從琴聲中回過神來。一首琴曲,也讓衆人的思鄉之情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