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手裡舉着槍,兩眼與冷世東對視着,他從冷世東的眼裡,看到的只是真誠和坦然,沒有一絲陰沉和狡詐。
再梳理一下最近幾天的情況,他認爲冷世東的話還是可信的。
首先軍統總部派他來與自己接頭,至少證明他還沒出賣其他的人,否則軍統總部不可能不有所察覺。
其次,自己雖然沒有出現在電影院與他接頭,而且他叛變一事,還是自己讓龍可雲通過八路軍辦事處轉告軍統總部的,至少到目前爲止,他不可能知道軍統總部已經清楚他投靠了鬼子。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夠對自己坦誠布公,恐怕只能說明他還真是人在曹營心在漢。
凌風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麼複雜的情況,很難在短時間裡作出任何判斷。
爲了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進行考慮,他問道:“你是怎麼判斷出,我就是那個‘玉樹’的呢?什麼因爲我的名字叫凌風?”
“的確,‘玉樹’那個代號,很容易就讓人想起你的名字凌風,我確實不明白,總部爲什麼給你這麼個代號。”冷世東說道:“戴老闆經常告誡我們,在敵後潛伏,要學會沉溺於酒色,沒事的時候,經常去逛長三堂子和各大賭場、舞廳,酒館去吃喝嫖賭,只有這樣才能麻痹敵人。”
凌風原以爲這種方式,是茅處長針對自己公子哥的身份突發奇想的,沒想到戴老闆把這個當作了訓誡,提醒了每一個特工。
“今天賭場那麼多人,爲什麼你偏偏想到是我?”
“因爲你是凌風,因爲你自己開誠佈公地告訴巖井英一,你是軍統的茅處長派來的。”冷世東說道:“因爲有人放槍,與我接頭的人不管是受到警告,還是出於警惕,在放棄接頭之後,大概很想再長三堂子和賭場裡找到自己的同志。”
凌風說道:“這不能說明,與你接頭的人是我。”
“因爲後來我知道,開槍示警的人是缸姐趙雲紅,所以這兩天就派隊裡的兄弟跟蹤了她,而你剛纔出現在賭場,出手又那麼大方,分明就是在感謝她,同時還想引起其他人的主意,包括有可能潛伏下的其他同志。”冷世東說道:“所以我敢斷定,你就是‘玉樹’。因爲諧音的緣故,‘玉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你的名字凌風,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理解,正是因爲太容易讓人聯想到你,從而又反證根本就不可能是你!”
冷世東雖然還不清楚,軍統總部已經得到他叛變的消息,但趙雲紅的開槍示警,讓他感到青幫的人當中,有可能知道自己的底細,甚至自己就是被青幫的人出賣給日本人的。
在這種情況下,他纔派人監視趙雲紅和她的賭場,等凌風出現後,一種特工所特有的敏感,使他推斷出凌風很有可能就是“玉樹”,與其等到軍統調查出自己的旁邊,還不如在凌風面前老實坦白,並通過他向總部彙報。
這樣的話,在替鬼子效力的同時,他又給自己留了條後路。
另一個方面,冷世東非常清楚軍統的實力,只要有人知道他叛變的底細,軍統就一定會弄清楚的,只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正是出於這種考慮,他才走了一步險棋,直接把叛變的事告訴了凌風。
但有兩件關鍵的事沒有說,一是他出賣了吳周水;二是南造雲子用的中國名字,他沒有告訴凌風。
凌風笑道:“看來我想不承認自己是‘玉樹’都不行了?”
冷世東也笑了笑:“你用不着承認,也許我弄錯了,你真的就不是‘玉樹’。沒關係,我就賭上一把,就像在我提醒你開小的情況下,你還把大洋押在大上一樣,願賭服輸!”
看來冷世東不僅是個出色的特工,還是一個玩命的賭徒,他在賭軍統遲早會知道自己叛變的底細,所以希望凌風能把自己的話帶給軍統。
他還在賭凌風就是“玉樹”,所以他不會把自己出賣給巖井英一。
但他忽視了一點,爲了自保,而且親眼看到他在鬼子設下的圈套裡,繼續跟自己接頭,不管他是不是真叛變,凌風都必須在巖井英一面前告發他。
凌風不懂聲色地把槍插到腰裡,只撂下一句:“保重!”
之後轉身朝門外走去。
等他離開後,冷世東“唿”地一下吹滅了煤油燈,獨自坐在黑暗裡,半天沒有挪動一下身子。
凌風出門後,在路邊的電話亭裡打出了三個電話,第一個就是打給巖井英一的,他把冷世東對自己所說的一切,詳細地告訴了巖井英一。
巖井英一聽過之後,只是談談地說了聲“知道了”,並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和吃驚。
凌風因此以爲冷世東真的是巖井英一派來試探自己的,卻不知道包括巖井英一在內的所有日本鬼子,從來就沒有真正信任過任何一箇中國的叛徒和漢奸,包括他凌風在內。
巖井英一曾經對下屬說過,別看許多中國人在爲大日本皇軍做事,一點有什麼變化,第一個出來要大日本皇軍命的,很有可能就是這樣漢奸叛徒。
他的話在幾年之後得到了驗證,除了罪大惡極、臭名昭著的大漢奸外,許多人最後都成了潛伏者和曲線救國的英雄。
第二個電話,他是打給巖井夫人的,再三說明自己接受了巖井英一委派的重要任務,不僅不能到她家吃飯,最近一段時間甚至不能回偵緝隊。
巖井夫人只是淡淡地一笑,叮囑凌風閒下來之後去看她,但絕對不能超過三天,如果凌風三天不出現的話,她就要偵緝隊的人的性命。
對於這個慈愛、親切又有點扇情的半老徐娘,凌風感到一片迷茫。
第三個電話是打給英子的。
英子接到電話後,把巖井英一在禮查飯店調查的結果告訴了凌風,並且詢問他是不是帶着同伴去了飯店。
凌風聽後也是一頭地霧水,按照英子的說法,有人替他們把一切都嫁禍給了斧頭幫,又把那個與凌風打過照面,又看着凌風和英子離開的服務生給殺了。
他想了半天,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那個人如果不是龍可雲派的人的話,很有可能就是鈴木善信,而且鈴木善信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在巖井英一除掉鈴木善信之前,凌風很想把他爭取過來。
接下來凌風要做的事,一是儘快找到龍可雲,趕快把情報送出去;二是跟蹤和監視袁殊。在告發冷世東之後,他很想通過對袁殊的監視,讓巖井英一在進一步信任自己的同時,對自己的能力也給予肯定。
他沒有去馬浪路普慶裡四號,而是回到了袁殊家裡的樓上,當他走到通向自己房間的過道上時,看到林舒慧正在前面剛剛打開她的房門。
凌風的腳步聲引起了林舒慧的警覺,她擔心是歹人跟到了自己的家裡,等她進門開燈準備關門的時候,凌風剛好路過他的門口。
她瞥了凌風一眼,即使只是一個側面,都令她十分意外,她想:天下怎麼還有男人能夠長得怎麼帥?
凌風掏出鑰匙剛剛把房門打開,林舒慧探出腦袋,愛昧地看着凌風說道:“哎,小夥子,下次‘那個‘的時候動作輕點,別把整個公寓都弄塌了。”
凌風側頭看了她一眼,不禁也愣住了。
心想:我一直以爲日本的女人長得漂亮,沒想到上海的女人長得也不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