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水西村淳樸的鄉親並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同——
雖然有消息傳來小日本已佔了上海,馬上就要到南京了。
雖然也依稀聽說老蔣都跑重慶了,留在南京城的都是一些殘兵敗將。
雖然也聽說日本兵殺人不眨眼,看到人就用機槍掃刺刀戳。
但他們還是不相信!是啊——這些都是善良淳樸的鄉民,他們怎能想到只有豺狼畜生才能幹出的事兒!
故土難離——他們沒有走,所以他們死不瞑目,成爲一羣死無全屍的孤魂野鬼!
這一天就是公元1937年12月4日!一個很普通的日子,一個普通到任何一本歷史教科書都不會提及的日子。但這一天,慘劇就那麼不可阻擋地降臨了。
“報告中佐!野田大佐命令——”隨着坐在陸王97軍用摩托中的傳令兵疾馳而過,然後“嘎”的一聲停在面前,騎着高頭大馬的長谷佑二停了下來。
眼看着晌午已過而自己的大隊距麒麟門還有三四里路,他不由更加心急火燎起來。因爲在整個第十六師團的進攻計劃中,步兵第33聯隊的作戰任務至關重要——它們的進攻路線是首先攻佔紫金山,然後從太平門外沿玄武湖急進至南京城北的下關,以截斷中國軍隊的退路。——也可以說第33聯隊能否成功到達下關碼頭是此次南京追擊戰戰果大小的關鍵。
而自己作爲整個步兵第33聯隊的先頭部隊,如果不能按照預定計劃在日落之前抵達麒麟門下,那麼就無法爲後續部隊的順利駐紮奠定基礎,從而無法保障整個作戰計劃的順利實施。何況長谷佑二還有一個野心——那就是成爲進入中國首都的第一人。
但現實存在的情形卻使這個嗜血豺狼懊惱萬分——因爲他沒想到問題會出在軍糧給養的供應上!立功心切的長谷佑二又怎會想到,漫長的糧秣供給線怎能攆上急欲掠食的狼羣,他們跑得實在是太快了!
“柄澤這個混蛋!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巴嘎——”一想到部隊的行軍速度會因爲糧草的供應而減緩下來,長谷佑二不由在心底破口大罵起來。他詛咒了無數遍的柄澤正是第十六師團輜重兵第16聯隊聯隊長柄澤畔夫中佐。
“念——”心情煩躁的長谷佑二甚至都沒有低頭看一眼站在馬前的通信兵,只是從牙縫中冷冷擠出一個字。
“聯隊長命令——長谷大隊跑步前進,務必於天黑前趕到麒麟門下待命!糧秣給養可“就地徵收”,其它情況可自行處理。要不惜一切手段保證士氣,並等待進攻命令!”
隨着通信兵急促有力的報告聲,長谷佑二緊縮的眉頭終於緩緩綻開,一絲獰笑浮上了嘴角——野田大佐這道命令太及時了!真是太助我長谷佑二——
“傳我命令——除第4中隊負責就地徵收糧秣,其他三個步兵中隊和重機槍中隊繞過前面這個小村跑步前進,務必在下午四點趕到麒麟門駐紮待命!”長谷佑二尖利的嗓音如餓狼般在水西村外的上空迴盪:“還有——讓川島過來!”
——長谷佑二所說的川島正是第4中隊中隊長川島義男少佐!
——命令就這樣被一級一級傳了下來!這些日軍將佐充分利用了小日本這個民族的陰險奸詐,在一連串似是而非的模糊命令中縱容他們的士兵肆意虐殺。
得到命令的川島義男不由心花怒放——哈哈哈!總算可以過把癮了!從天津衛登陸後自己幾乎沒放過一槍,這下可就有殺個痛快了!
“第1小隊負責守住每一個路口,不得放走一個支那人。其餘兩個小隊進村收集糧食,能帶走的全部帶走!不能帶走的統統燒掉——”
“如果那些支那人反抗呢?”旁邊一個日軍軍曹輕聲詢問道。
川島義男猛一扭頭,用銅鈴般的牛眼上下打量着這個年輕的軍曹,直看得他心驚肉跳,立刻低下頭大氣兒也不敢出了。
“統統死拉死拉的——”川島義男陰沉着長馬臉一聲低沉狼嚎。然後往路邊退了兩步,機靈的勤務兵馬上搬起一個彈藥箱放了下來。
一吃過中午飯的泠阿福就跑出了家門,因爲老天有一個多月沒下雨了,不想想辦法地裡的莊稼都要旱死了。昨個兒剛和街坊鄰居幾個商量好了,看能不能想想辦法將村西邊的溧河水引到田裡來。
“奶奶個呆皮!這老天爺是要咋?一冬天不下雨是不是要餓死人啊——”他一邊罵咧着一邊使勁兒敲打着鄰居泠石柱家的門板:“柱子哥!柱子哥!起來了咱去村西頭看看——”
“好嘞——”一個比泠阿福年長几歲的後生一邊往身上披着棉襖,一邊嘴裡咬着半個黑麪窩窩衝了出來。
“咋就你一人!走——喊他們幾個去!奶奶個呆皮,一個個懶蛋——”泠石柱一邊嘴裡罵咧着一邊又敲開了對門幾家的大門。
就這樣五六個人肩扛傢伙咋咋呼呼地向村西口走去,他們的身後還跟着泠石柱的兩個兒子。大的八歲叫大虎,小的六歲叫小虎。
“日本兵——”眼尖的泠阿福一眼就看到了村西口小路上迎面走來的川島義男部隊。
“啊——”幾個埋頭走路的莊稼漢猛地一愣,然後“唰”地一下子擡起頭。
“啪——”還未等衆人反應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泠二順一個跟頭栽在地上,連哼都沒哼上一聲。殷虹的血從子彈鑽出的後腦勺上汩汩冒出,頃刻間就是一大灘。
“哈哈哈——”對面爆發出一陣肆意的狂笑,那隊日本兵開始紛紛端起手中的有阪三八步槍,鋒利刺刀在冬日陽光的映照下散發着慘白的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