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雷聲隱隱,大雨將至,看來連上天都忍不住爲九州生靈哭泣了,一場滅世浩劫正在醞釀之中。
龐正獨立於山崖,下面就是魔族攻城的必經之地,也是倉山城外唯一一處地勢開闊,適合騎兵衝鋒的陣地,過了這裡就是一道峽谷,騎兵很難發揮作用,這一生戎馬他突然發現,自己真正遭遇的大戰,竟都不是人類之間的戰爭,鬼族、蟲族再到如今的魔族,在它們面前人類太軟小了。
越是參與戰爭,越是厭倦戰爭,三十多歲的他,每時每刻都想要卸甲歸田,也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卻又突遇魔族之事,無奈之下再次披掛上陣,此時站在崖頂的他不禁暗歎,看來想要安安靜靜地渡過餘生,是很難了。
副將計思哲,與他同是鐵衣學院的同學,算是他最爲信任之人,來到了身前,道:“將軍,按斥侯的消息來看,這一戰怕是難有勝算。”
龐正點了點頭道:“我們沒有退路。”
計思哲道:“末將知道,只是……”
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龐正已知他心中所想,道:“老計,我們認識多久了。”
計思哲道:“快二十年了。”
龐正道:“是啊,快二十年了,當年我們一同進入鐵衣學院,你可還記得,院長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計思哲不假思索地道:“榮耀是紅色的。”
龐正道:“對,榮耀是紅色的,我們身後有千千萬萬的百姓,即便沒有勝算,我們也不能退。”
計思哲有些沉默,對抗魔族,戰術的作用微乎其微,有的只是短兵相接,血肉相拼,他從來不怕死,只是看着手低下那一張張稚嫩的臉,很多士兵都未滿二十歲,可哪怕是如此,這些年青的士兵們,也沒有一人露出膽怯的面容,因爲他們知道,他們的身後就是他們的家。一聲號角響起驚動了衆人,也驚醒了他,瞭望兵已經發現魔族,擡眼望去,不遠外平原上,五萬魔族正在慢慢向山谷的方向移動,十萬騎兵對五萬魔族,數量上的優勢還是很明顯的,可惜,這並不是單純的數字遊戲。
戰鼓擂起,龐正緩緩抽出配刀,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十萬鐵騎揚起了滿天的塵土。
雷落站在城牆上,心情卻無比沉重,他知道,普通士兵對魔族的作用微乎其微,頂多是延緩他們前進的步伐,至於結果,還沒打時他們就已經心知肚明,魔族來得太快了,沒有任何信息,一點也不瞭解對方,除了人海戰術,此時此刻又哪容得他們再多做打算。
黎明的太陽升了起來,天空變得一片血紅,隨着最後一聲戰鼓戛然而止,一切變得異常的安靜,太陽升到了頭頂上,城外隱隱傳來騷動的聲音,第一個魔族出現在雷落的眼前,對方已經通過峽谷,先鋒隊部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魔族越來越多,集結在了倉山城外,讓出一條通道,一個黑袍人慢慢走了出來,朝城牆上的雷落道:“沒想到雷家主親自領軍,真讓老身受寵若驚。”
雷落有些意外,道:“你認得老夫?”
黑袍人笑道:“認得,認得,老身在九州十數年,如何不認得當世第一高手的雷家主。”
“在九州十數年,莫非……你就是血魔?”作爲當世第一高手,雷落並沒有刻意宣傳,自然也沒有刻意隱瞞,所以對方會知道,他並不感到意外。
黑袍人正是血魔老祖,被喝破身份的她卻有些意外,道:“沒想到家主竟然識得老身,真是榮幸之至啊。”
雷落道:“你們強行突破空間,來擾亂我九州安寧,究竟意欲何爲?”
血魔老祖陰笑道:“意欲何爲?老身不是說過了,交出崑崙訣,或許老身可以放過你們。”
雷落道:“崑崙訣!老夫不知道什麼是崑崙訣。”
血魔老祖道:“家主,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真的不知道崑崙訣?還是執意要保護它?”
雷落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血魔老祖道:“行,既然家主說不知,老身就信你,那將邱吉交出來。”
“邱吉?老夫也不知道他在哪?”雷落道。
血魔老祖道:“雷家主,看來你是不願意配合了,沒事,待老身毀了你們最後一棵生命樹,結界一破,魔尊降臨,到時老身也不需要你的配合了。”
說完,血魔老祖緩緩地退到了魔族大軍的身後,雷落知道對方要開始攻城了,他大喝一聲,道:“戰鼓!”
一聲聲的戰鼓激盪着人心,一場大戰就此拉開序幕。幾輪弓箭過來,雷落的眼皮忍不住跳動,幾萬支箭,射在魔族的身上,只射倒了幾百只魔族,其它的魔族,對刺在身上的箭竟視若無睹,對方的防禦力這麼強嗎,這要怎麼打。
衝鋒已經發動,一股巨大的能量,直接從魔族中發射了出來,狠狠地擊在了城門上,‘轟’然一聲巨響,城門破碎,魔族如潮水般衝了進來。
雷落緩緩地懸浮在空中,做爲當世第一高手,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全力以赴地出手了,哪怕與蟲族的大戰,他更多的是站在指揮者的位置上,但此時他已不得不出手,九州第一個化形與元素雙開賦的原氣師,如果不是旻曼的機緣巧合,雷落就是九州唯一一個化形與元素雙天賦的原氣師,而且他的雙天賦不同於旻曼,他所擁有的雙天賦竟都是頂級的天賦,元素變異天賦雷電和頂級化形黃金龍。
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未曾在人前施展過自己的化形了,能成爲當世第一高手,憑藉的並不只是這兩個頂級的天賦,而是他自己對於天賦的領悟,他最強的絕招天賦融合。當黃金龍加上雷電,最終展現在人們面前的,就是這強大的黃金雷龍。
一條纏繞着無數雷光的巨龍從天而降,衝入了魔族的大軍之中,無數魔族被龍爪踏得粉碎,更多魔族涌了上來,他們捍不畏死地發起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又一波一波被擊退,但人力有盡時,巨龍身上的雷光慢慢變得微弱,雷落的眼中滿是憐憫,對世人的憐憫,對蒼生大陸的愉悅,猛地他眼中精光一閃,一陣刺眼的光芒沖天而起,天地都爲之變色。
撒熱城生命樹的結界裡,龍傲世等人已經持續不斷地往生命樹的種子裡輸入原氣三個時辰之久,金光中一片金色的小葉子正在慢慢的舒展開來,衆人臉上不禁露出喜色,就在此時,一道暗紅色的紋路開始在地面上蔓延,迅速在他們腳下形成一個巨大的環形,環形當中交織着無數線條,形成一個如三角形的圖案,圖形的中心正是生命樹種子的所在之處。
這個突然出現的奇怪圖形,龍傲世從未見過,他正想收起原氣去探查究竟,誰知源源輸出的原氣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想斷也斷不了,一旁的梅非花似乎也感到了異常,喝道:“衆弟子聽令,收回原氣。”
可惜,以圖形爲中心的生命樹種子上傳來的吸力已經強大的無法脫離的程度,不論衆人如何想要擺脫,原氣還是不斷地涌出,地上的紋路越來越亮,把生命樹的金色葉子也染成了暗紅色。
祭壇外一道身影緩緩走了進來,看着被陣形牽制住的衆人,陰冷 地笑道:“不用掙扎了,這是魔君的魔導法陣,一但啓動,只有吸乾你們的精氣纔會停止,呵呵,魔君算無遺策,有了這麼多的精氣支持,空間裂縫很快就會大到足以讓魔君穿越了。”
龍傲世終於知道爲何大祭壇沒有魔族守衛,這根本就是對方設下的圈套,看來對方也是算準了他們定會想要重建屏障關閉裂縫,那就必須重新種下生命樹,特意在此設下了法陣,這麼強大的法陣他從來沒看過,畢竟法陣這東西在九州還是太過於陌生。
修爲比較低的弟子已經有人昏倒在地,蒼白的神色似乎流失的不止是原氣,連生命的氣息也被吸食了一般,龍傲世知道不能再如此下去,既然全身而退已不可能,那也不能讓自己成爲魔族入侵的助力,他低聲輕念道:“臨兵敕令,無法無天。”
倉山城被攻破的消息傳遍了九州,一時間人心惶惶,龍傲世帶領下的九大宗門也沒了消息,阿吉與胖虎站在東州影月王城的城牆上,靜靜地注視城外的數千裡之地,身後是最後一棵生命樹的所在,魔族意在毀了九州的結界,那最終的目標定是這殘存的唯一一棵生命樹了。
雷落與龐正在經過倉山城一戰之後再無消息,估計是凶多吉少,兩人心中雖然悲痛,可他們也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很快便釋然,畢竟對方只是先走一步,也許自己很快就會跟上了。猶豫了再三,阿吉還是取出了姬義正送的種子,原氣灌注,將目前的情況告訴了對方,九州已到了生死存亡的一線之間。
此時的影月王城已變成了一座空城,貧民百姓都已離開,留下的只有駐守的士兵,守城的將軍是胖虎的一個老部將,從他那裡知道,魔族大軍已經向東州進軍了,倉山城一戰魔族雖然也損失慘重,但殘餘的兵力至少還有二萬之衆,而九州這邊,原氣師的儲備,在這一戰過後,幾乎已經消耗殆盡,普通將士雖然還可以勉強集結個二三十萬,但他們對魔族的作用,真的太過微弱。更讓人震驚的消息是,離火州的空間裂縫似乎還擴大了,此時正陸陸續續有魔族在不斷涌入。
從城牆上下來,走在冷清的街上,胖虎道:“沒想到這麼多年,我們又回到了影月城。”
阿吉道:“是啊。”
胖虎道:“其實我對影月城的印象一直都不好,也不知道爲什麼?”
阿吉道:“也許,是因爲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遇到了不開心的事吧。”
“不開心的事?你是指?”胖虎問道。
阿吉道:“小乞丐的事,你還記得嗎?”
“小乞丐?”胖虎想了想道:“哦,你是說那個小乞丐啊。”
阿吉道:“嗯,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
胖虎道:“亂世之下還能怎麼樣,這一二十年,九州難得安定下來,結果又是魔族入侵。”
阿吉道:“這也由不得我們。”
“咦,你看那人怎麼那麼眼熟。”胖虎突然指着前方道。
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一道身影正在前面不遠處走着,原來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當初遇到小乞丐的那處破廟附近。胖虎道:“那個人是不是紫月姑娘啊?”
阿吉早已經認出對方正是紫月,他只是好奇,對方爲何會在這裡,道:“嗯,應該是紫月姑娘。”
胖虎道:“奇怪了,她怎麼會在這裡?”
阿吉道:“我也不知道。”
“走,我們過去問問不就知道了。”說着,胖虎拉着他快步衝上前去。
對方似乎也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可不正是紫月,胖虎忙道:“紫月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再遇兩人,紫月很是意外,道:“原來是陛下和同將軍,失禮。”
胖虎道:“什麼將軍,我早就不是將軍了,阿吉都讓位多久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紫月道:“我母親本是東州人士,離開了地金皇城,我就回到了這裡。”
胖虎道:“對了,我正在奇怪,當年你怎麼突然就離開了。”
紫月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阿吉見她似乎不願在這個問題上深談,道:“影月城大戰將至,紫月姑娘還是早些離開吧,尋個安全的去處。”
紫月道:“多謝公子關心,紫月正打算離去。”
“如此甚好。時間緊迫,魔族不日將至,在下就不耽擱姑娘的時間了。”說完,阿吉正想示意胖虎離去,不遠處的巷子口,突然探出幾個小腦袋,衝紫月叫道:“姑姑,姑姑,你來了。”
那幾個小孩子看到陌生人在,似乎不敢過來,胖虎好奇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紫月道:“沒什麼,這是破廟裡的幾個小乞丐,大家都逃難去了,留下他們沒人照看,我正想帶着他們一起離去。”
“哦,原來如此,紫月姑娘也是善心之人啊。”胖虎道。
阿吉也道:“紫月姑娘有心了。”
紫月道:“公子爲天下百姓所做的事,紫月還是記在心上的,若說有心,公子才真是有心之人。”
阿吉嘆了口氣,道:“當年我曾在此處遇到過一個小乞丐,可惜當時我人小力薄無力幫他,若是當年他能遇到像紫月姑娘這樣的人就好了。”
紫月臉色微變,略爲沉默了一會,道:“有公子爲他擔憂,他定會遇到命中貴人,脫離困境的。”
阿吉道:“希望如此吧。天色不早了,紫月姑娘還是早些帶着孩子們出城吧。”
紫月道:“嗯,公子要留在城中?”
阿吉沒有言語,但眼神中的答應已經很明確了,紫月福了福身道:“公子多保重。”
阿吉也道:“保重。”
紫月回身朝那幾個孩子招了招手,幾個孩子這才從巷子裡走了出來,跑到她的身邊,帶着他們從阿吉身邊經過時,紫月突然輕聲道:“小乞丐從未忘記公子的恩情。”
一絲震驚閃過阿吉的臉,看着緩緩離去的紫月,他喃喃自語道:“難道說……”
胖虎沒聽見紫月最後說的那句話,問道:“說什麼?”
“沒什麼。”阿吉突然笑着搖了搖頭,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