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忙過來勸我,還讓他趕緊給我道歉。他扒拉着我,傻了吧唧的跟我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這表演的也不能太過火,於是氣呼呼地說,“我要喝酒,太傷心了,我要喝紅酒。”
苑偉愣愣地站着,一手扶我胳膊,一手搭在我肩膀上,半天沒有說話。我往裡邊斜下屁股,坐在沙發上,拍拍旁邊空出來的座位,示意他坐,然後跟服務員說,再來一瓶剛剛的紅酒。
結完帳後,不知道是他有些嫌花錢肉疼,還是真喝多了,愣愣地望着酒杯不動,我忙說接着玩遊戲吧。
剛喝半瓶多紅酒,他又說不行了,不能再喝了。趁他跑衛生間的空當兒,服務員把剛剛喝過的空瓶拿過來,把這半瓶酒拿回去,說“呆會兒你再要酒,兌點雪碧再拿回來。”
他從衛生間出來,坐在我旁邊,一手撐着頭,一邊看我,不斷地吐着酒氣。
他的臉紅的根豬肝似的,掩蓋了成簇成簇的青春大疙瘩,深眯的小眼睛,感覺縫都沒有,暗紅的小脣邊還掛着吐過紅酒的痕跡。我嘿嘿笑着颳了一下他的鼻子,說:“我酒喝完了,還要喝”。
他聽完直接坐直身子喊服務員,要紅酒,要剛喝過的紅酒。
我好奇是什麼原因讓這傢伙開竅,突然自己要酒喝了,難道他要重生嗎。
服務員可不管這些,巴不得將他卡里的錢抽乾抹淨,端上紅酒,拿出POS機自己拉萬卡,讓他輸密碼,他晃晃的點一下按鈕,搖晃下頭,點一下按鈕搖晃下頭,點半天才輸完密碼。
繼續喝新上來兌半瓶雪碧的紅酒,苑偉一字一頓地說“這酒怎麼這麼好喝。”又喝一半的時候,苑偉趴到桌上,“哇哇”的哭,一邊哭一邊訴說自己人經歷,或許喝的太多導致吐字不清,大致的意思是老家是偏遠山區的大農村,連個公路都沒有,村子裡現在就剩下十幾戶人家,他考試全縣第一,本來考省裡的一本,被人騙到北京上了個地址並不在北京的分校,拿的是高職學歷,23歲畢業住地下室,家裡四個弟弟妹妹讀書買房都是他供着,媽媽還得肺病去世,也沒有享福,現在在北京沒有房子,沒有車子,平時怕請客吃飯,同事請客吃飯都不敢去,32了連個對象都沒有,就上學那會兒拉過女生的手,今年好不容易混上個經理當當,一堆同事還擠兌他,給他穿小鞋。
聽着他的經歷,我有些動容,感慨騙人的滋味不好受,騙一個老實人更不舒服,心裡像堵了一個石頭,梗的難受。
我一直在想,如果他一開始就講出自己的人生經歷,還會不會心安理得的去騙他買酒。可惜覆水難收,我不可能去退掉已經喝完的假酒,更不可能補齊已經結完賬的3000多塊錢,我沒有那些前,即使有也不會去補齊。
苑偉還一動不動地趴在桌上,後背起伏着,重重地喘着粗氣。我拍拍他的後背,問他還行不行。他迴應我的只是一聲,“哇”。直接吐到桌面上,那血紅血紅的酒水,漫出他的身體,慢慢淌滿整張桌子,一片血紅。
我驚嚇地爬上沙發,看着他。服務員聽到聲音趕過來,看一眼跑回去,拎一拖把,在地上拖。他接着又“哇,哇”吐兩次。
我看着紅酒像珠簾兒一樣,從桌上滑下,滿地都是紅色的。我按着他的後背,跨步邁過他,服務員搭把手把我接下,我問服務員怎麼處理,服務員樂呵的說“別管他,喝這樣估計也榨不出油水,該幹嘛幹嘛去吧。”
看着服務員忙碌,我站在旁邊不知道該做什麼,想上前照顧一下苑偉,但是他吐的也太難聞了,便又往遠處走走。
酒吧的裝修挺像縣城學校周邊的咖啡屋,油木桌椅擺的緊湊而又整齊,靠窗一排四個六人隔斷間,隔斷框上纏繞着藤蔓式的塑膠花兒,跟我家裡的牀邊上搭的花兒差不多,那是我從集市上淘來的裝飾品。
默然呆了一會兒,我跟服務員說“我先走了,有事兒跟豪哥說。至於他,不行找個賓館把。”
服務員正埋頭打掃狼藉的地面,頭未擡地說,“別管了,睡死拉到。”
服務員說的話那讓我很不舒服,可是又能怎樣呢,裡面的情況豪哥很快便會得到消息,也會催促我出門,以便接新單。況且,一個男人喝多趴桌子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推開門的一瞬間,夕陽鍍滿眼前整個世界的金色,溫暖撲面而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一種重歸人間的舒服感油然而生。
蹲在牆角的那倆二貨,一個西裝革履,腳蹬黑皮鞋,金光閃閃的大金錶戴胳膊上,吐着菸圈斜蹲在牆根邊。旁邊的則是一個大胖子,平頭大餅臉,滿身橫肉的坐在一塊板磚上,目不轉睛的盯着咖啡廳。
大胖子頷首點一下我,豪哥跟着轉過頭來看我,見我開門,興沖沖的迎上來。
我邁着酒醉的迷魂步,慢悠悠的晃過去。
三瓶紅酒2997元,咖啡差點340元,總計消費3337元,按照三個點提成1001元,遠離酒吧的角落裡,我彙報了戰報,看着提成有一千多,剛剛在酒吧的不快一掃而光。
豪哥聽完結果,嬉笑着拍拍我,說“好好幹,有的是大錢。邛兵老小子介紹的人還不錯,沒有忽悠人。”
聽着他的讚美,迷醉的算計收入何時能拿到手裡,幾個小時賺一千元,喜不自禁地浪笑起來:“豪哥,那還不是我本事大。”
豪哥嗤笑一聲, “可惜這小子銀行卡里還有十多萬,你也不點點兒豪華套餐。”
聽完豪哥的話,我瞠目結舌,虧得在酒吧裡還同情那個二傻子,沒想到他那麼有錢,原來人都有僞裝的一面,想要真正的扒開一個人的內心,也是挺不容易的事情。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下次不要再被別人用善良欺騙,我想着。
不等我回話,豪哥嘆口氣指着街邊的麻辣燙店,說“走,去吃麻辣燙”,然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他走的很快,也不管後面喝了三瓶假紅酒兌雪碧的醉鬼。
我忙拉住旁邊正在轉身的大漢,說“哥,拉着我點,頭暈。”
女人街逛街的女人多,女人多的地方,美食多。且不論招牌有多響亮,裝修有多精美,但凡能站的住腳的小吃,絕對經歷了無數女人的百般嘗試,撇去糟粕,只留精華。在這類地方吃美食,不用考慮好不好吃,只考慮對不對口味。就像傳說中華南林業大學的螺螄粉店,很多人路過的時候,口口聲聲說這麼臭的東西,打死我,我也不吃。但真正入口,滑嫩的粉濃濃的湯,入口即鮮香美味越吃越香,吃上癮愛上他。
所以美食不在於外在,而在於內容。這家小麻辣燙店,逼尬的小屋坐滿顧客,還有端着食盤尋找位置的人,油丁丁的牆壁有些發黑,斑駁老舊的展示櫃掛着油膩膩的紗簾,廉價的桌椅,廉價的菜品,美味的成品,譽滿女人街。
我們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豪哥一腳撐在旁邊凳子上,獨自佔下兩個位置,引來無數歧視的目光。
“豪哥,你怎麼知道他銀行卡餘額。”
豪哥深吸一口煙,拿煙指夾着煙,吐口煙氣才慢慢悠悠地說:“你第三次要酒的時候,不是刷了兩次卡嗎,其中一次是服務員查了下他的餘額”。
我又問“爲什麼不是第一次查餘額,讓我一直以爲他是窮鬼。”
“第一次查不行,店不熟,服務員也緊張,怕露陷,後來不是喝多了嘛,他也不知道我們幹了啥”,說完瞪我一眼“你第一次沒消費,跑出來幹嘛。”
“我不是緊張嘛,害怕。”我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回道。
我撒謊騙豪哥。人真的很奇怪,從小到大從未騙過人,這培訓完沒幾天,天天騙人,時時騙人,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多事情需要說假話。從不騙人,到無奈到接受到沉浸其中,也經歷一番糾結的心路歷程。錢這個東西,太能改變人,錢來的太快,也會讓人全然不顧爲經爲之堅守望的初忠,一切向錢看。只有一個星期,說話把俺變成了我,也很少再說一些方言。只有幾個小時,賺到打工時期小半個月的收入。
我很好奇豪哥的提成,他囉嗦地告誡我,說什麼公司不允許同事之間打聽收入,便沒再問。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通過其它渠道瞭解,我是不打算回家守着老公孩子,過那天天喂牛鋤地伺候人的日子,我要過天天大把來錢,穿漂亮衣服吃美食的美好生活。
心裡盤算着快點掙錢,租個房子把孩子接過來。
吃飯期間,跑了三次廁所,豪哥嘲笑我說幹這行的,沒幾個人是真正喝酒,都是各種逃酒,然後把對方灌多的才叫本事。又問我今天還能不能接單,如果不能接單,休息休息,晚上工體走起,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