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在自己面前揚啊揚的那塊手帕,莫央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壓抑住了要將其也變成一團火球,然後讓那幾縷飄啊飄的頭髮追隨着它們的前輩,一起化爲幾股青煙,幾撮黑灰的衝動……
從祭司府回到聖女殿,一打開臥室的門,就看到了在剛剛發生的那件讓她丟臉丟到了姥姥家的烏龍事件中的主要道具,以及後面的那張讓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就惡向膽邊生的邪魅容顏。
還是渾身沒了骨頭似的軟軟地倚靠在梳妝檯上,還是之前穿着的那套深紫色常服,還是左邊的嘴角和右邊的眉毛同時斜斜地上揚,還是那兩排白森森齊整整的牙齒。只是,額前那原本隨意散落的飄逸髮絲,變成了刻意放下來像是爲了想要遮蓋住什麼似的,長長的劉海……
“你終於回來啦?”
那慵慵懶懶的聲音裡所透着的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讓莫央不由自主地就是一個哆嗦,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後,下意識地將依然披在身上的那件袍子給裹裹緊,臉上還殘留着明顯被驚嚇過度的扭曲表情: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等你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整個人都被包裹在黑色長袍裡的莫央,揮了揮手中拿着的那物件,蒼寒的回答顯得是那樣的理所當然:“等着把你的東西還給你啊!莫央雖然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這個印滿了她恥辱標記的帕子,但是,按照風寂的說法。這玩意兒卻是他們倆之間地定情信物。那麼也就是說,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夠在蒼寒的面前表現出哪怕一星半點不想要的情緒。
所以,儘管莫央的心裡是千不情來萬不願。但到底還是勉勉強強地伸出手,耷拉着一張苦瓜臉。接過了這個堪稱是史上最烏龍地大抹布。
而她這種猶猶豫豫的神態,以及略顯僵硬不自在地動作,看在蒼寒的眼中恐怕就只代表了兩個字----害羞。
拍了拍手,歪着頭問正在四處張望着。看看哪裡纔是手中這塊方帕的容身之處的莫央:“這麼晚,你到底去哪兒了?”
兩隻眼睛正滴溜溜四處亂轉地莫央,一邊暗歎難道屋子之大竟無抹布的立錐之地麼,一邊隨口回道:“在祭司府。”
看着她身上那件屬於永夜地袍子。蒼寒眼中地猜疑之色似乎少了幾分:“哦?好端端地在那裡做什麼?”
“等風寂從你那裡回來呀……”
說到這兒。莫央才忽然反應過來。瞪着似笑非笑地蒼寒:“怎麼變成了是你在問我?該我問你纔對吧?!這深更半夜黑燈瞎火地。你跑到我地房間裡幹什麼?”“我剛剛不是說了麼。在等你嘛!”
兩手在身後撐着梳妝檯地臺面。兩條腿舒舒服服地伸展開。蒼寒地言行舉止之間無處不透着一份悠然自得地閒適。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在莫央看來徹頭徹尾地無賴氣質:
“反正。這個皇宮裡面我一向是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地。有什麼問題麼?”
這種擺明了是在找抽地答案。卻讓壓根兒沒膽抽他地莫央。頓覺有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裡差點兒就出不來。只好張大嘴做了兩次深呼吸:“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使勁地牽動着嘴角。扯出了一個疑似面部中風地乾癟笑容:“那麼現在人你也等到了,東西你也還了。是不是可以放心地回去歇息着了?”
“你就這麼着急趕我走啊?”
不知道爲什麼,莫央突然在恍惚之間覺得,自己竟從蒼寒那嘴歪鼻子斜,不懷好意的壞笑裡,看出了一點點地落寞。這種感覺讓她着實有些不知所措,而原本毫不客氣的針鋒相對,等到了嘴邊也變成了略顯慌亂地無力解釋:
“不……不是要趕你走……而是……都這麼晚了……影響不大好……”
“哦?”收回了兩條長腿,蒼寒一屈膝,站直了身體。語氣神態中已盡是負氣挑釁之色:
“那你深夜待在祭司府裡,與兩個大男人摸黑相對的,就不怕影響不好了?”
“你……你幹嘛總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啊?!”有的時候真的是讓人不得不佩服蒼寒,因爲他總是有辦法能讓莫央的怒火,只需眨眼工夫就從腳底板燒到了頭頂心:
“什麼兩個大男人,什麼摸黑相對?再怎麼說,你也應該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吧?說話居然還這麼不留口德,我看你的那些書都讀到下水道里去了是不是!我真是想不通,你和風寂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差別,你們倆個到底是不是親兄弟啊?……”
“看來,你果然是喜歡他那種類型的。”
慢慢逼近過來的蒼寒,以及他周身所散發出的那種壓迫氣息,讓莫央原本高亢的聲音一點一點地低了下去,腳下也不由自主開始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縮:
“你你你……我……我警告你,你可千萬別又來啊!……”
脣角微微上挑,語中似有戲謔與捉弄,然而眼中的笑意卻顯得是那樣的冰冷:
“又來?對哦,的確是又呢!那麼你猜,這一次的結果會是什麼?”
這個由低沉且性感的嗓音所問出來的問題,卻讓莫央有抓狂跳腳的衝動。天底下,哪裡有人在耍流氓之前,還跟那個即將被耍流氓的對象玩這種猜謎遊戲的?這也未免實在是太無厘頭,太非人類了吧?!……
“你給我站住!”
莫央的這一聲斷喝,倒也似乎還真地頗有那麼幾分氣勢。反正好歹令蒼寒暫時停下了,那馬上就要把她給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幾角旮旯的步伐,然後擺出了一臉等着看好戲的表情,用眼睛斜睨着正試圖抖擻出一身正氣來地莫央:“我站住了。然後呢?”
正所謂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蹬鷹。人要是真的急了那是自然而然就會靈光乍現,福至心靈地。就比如此時已經被逼得急了眼的莫央,腦子裡忽然之間就亮起了一盞指路的明燈:
“古語有云,朋友妻不可戲。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啊不對不對……”
被突然出現的靈光給耀暈了頭地莫央又是擺手又是跺腳,自說自話地來了一個咔,甩了甩頭,緊接着又在心裡自己給自己的這段戲碼喊了一聲預備開始:
“我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好歹也是跟風寂……也就是你的親哥哥……那啥……好上了……”
即便一向自詡爲演技高超,說句謊話跟喝口涼水似的信手拈來,但是這樣的瞎話,卻依然還是讓莫央忍不住地就直打磕巴。尤其是在蒼寒不發一言地注視下,要不是爲了自己還有另外兩個同謀的腦袋考慮,說不定她早就舉白旗投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老實交代了。
假模假樣地咳嗽了兩聲,儘量將自己的視線全部都聚焦在蒼寒的鼻子尖上。因爲只有這樣才能降低由於四處躲閃那兩道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的冰冷目光。而最終導致謊言被拆穿的可能性。只不過,這麼做。讓她變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鬥雞眼……
“也就是說,現如今我是你哥哥地女朋友。很有可能,是你未來地那啥……嫂子……所以,於情於理於法,你都絕對不能夠再對我做出任何……那個……不敬的舉動來!否則,你就是勾引大嫂,有違人倫,是要遭天打雷劈,天誅地滅地!你聽清楚了沒有啊?!”
在莫央噼裡啪啦竹筒倒豆子倒得不亦樂乎的這段時間裡,蒼寒一直站在那裡偏首靜聽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甚至臉上地那股似笑非笑,喜怒難辨的神情也絲毫沒有改變過。唯有眼中原有的冰冷,不知何時,又摻雜進了一股不明緣由的熾熱。
這種彷彿蘊藏着極寒之冰和酷烈之火的眼神,讓他那褐色的眸子裡,竟隱隱約約的透出了幾分妖異的淺藍。
定定地看着面前這個虛張聲勢的人,像是想要直接看進她的骨子裡,看進她的心裡。低沉而艱澀的聲音中,似乎含着一絲不甘,一絲難捨,還有一絲苦澀:“你真的……決定了要和他在一起麼?”
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被這種冰火交加的目光盯得頭皮一陣陣發炸的莫央,拼盡了最後一點兒力氣加勇氣,從喉嚨裡擠出了兩個字:“是……啊……”
慢慢地伸出手,用指尖輕輕地劃過莫央的臉部輪廓,彷彿是要藉此將這個人兒的容顏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底一般。
蒼寒此時的動作和神情,再也沒有了他一貫的霸道和邪魅,而唯餘了似水的溫柔。
呆呆地看着如此陌生的蒼寒,莫央一時之間也有些被晃了心神。
小皇帝……也許並不像他表面所呈現的這樣意氣風發,這樣不可一世吧?也許高處不勝寒的他,心裡其實是最孤獨,最無助的吧?也許……他對自己的感情……都是真的吧?
“既然這樣……”將手收回,抱臂於胸的蒼寒,此刻已經徹底恢復了他那笑嘻嘻,對一切都滿不在乎,又像是對一切都掌握於胸的常態:
“你過兩日便隨永夜一起出宮,去找尋動物界的三王,取回所需的差額數據。待到本次渡魂完滿結束之時,便是你與王兄的大婚之日。我就先在這裡恭喜你了,未來的小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