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一坐一立。
永夜閉目蹙眉,盤膝於榻上,入了定般的紋絲不動。
站在他面前的風寂,雙手捏決,兩隻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着這個被黑白兩道光芒,所交相環繞之人的面色。
隨着時間的流逝,白光漸消,而黑光漸盛,慘白的面容也終現人色。
緩緩睜開雙眼,永夜輕聲言道:“多謝。”
風寂長吁了一口氣,聲音裡透着一絲疲憊,淡然一笑:“你我之間,還是省了這些客套話吧!”接着,轉身取過放置於牀頭案上的方帕,遞給滿臉冷汗涔涔的永夜,語含責備:“我依然還那句話,你實在是太過逞強!”
一邊輕輕擦拭,一邊調勻氣息,片刻之後,永夜手撐着牀沿,慢慢地站起身:“我也是因爲沒想到居然會來的這麼快,所以,難免會有些措手不及罷了。”
風寂看着他仍然顯得很是虛浮的腳步,眉峰緊皺:“你這些日子,‘術力’消耗過大,一定要好生休養一段時間才行,切不可再繼續這樣了!”
永夜走到書桌邊,翻看着放於其上的幾個卷軸,隨口應道:“有了你剛剛的相助,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再說,雖然一時之間找不出‘術法司’一案的元兇,但總歸還是有些蛛絲馬跡可尋的。而且,我也總要做點事情,去向皇上覆命才行。”
“我所指的不是這個!”風寂快步行至桌前,毫不客氣地伸手按住了正在被翻閱的文書:“我說的是你與莫央之間的那道‘同命咒’!”
永夜低垂的眼睫似乎是被風吹過似的,動了一動,卻並沒有擡起眼瞼,只是低頭看着那被壓住的卷軸,回答得雲淡風輕:“你既然已經看出來了,就應該知道,我不會這麼做的。”
風寂聞言不由得窒了一窒。旋即輕嘆一口氣。同時收回了自己地手:“是啊。我還不知道你麼……但是永夜。一定要讓莫央儘快恢復她所有地術法力量才行。否則。只是依靠你一個人地話。我擔心遲早有一天。你們倆都會出事地!”
“我明白你地意思。不過……”永夜擡起頭。漠然地神情中含了一絲暖意:“還是不要逼得她太緊。再多給她一點兒時間吧!”
愣怔了片刻之後。風寂終是無可奈何地苦笑着轉了話題:“此次來犯者究竟是何人?”
“那人地‘術力’很強。像是‘黑暗術法門’地路子。不過……”以手指關節輕輕地叩擊着桌面。永夜沉吟着道:“又感覺不是那麼地純正。應該還摻雜了其他門派地東西。可惜。我地力量不夠。只能重創他。卻不能將其擒獲……”
風寂略略提高聲音。打斷了他地話:“你不是力量不夠。而是之前因爲逞強所造成地損傷還沒有恢復!”
永夜只得連連點頭:“好好好。我承認。我是逞強還不行麼。你就不用總是在我面前唸叨個不休了吧?”
風寂很是不以爲然地輕曬一聲:“你呀,愛逞強的毛病就和那一想問題就要叩擊什麼東西的毛病一樣,十幾年了,一點兒都沒有變。”
嘴角上揚,永夜面露促狹之色:“那你這個唸叨不休的毛病,可也不見得就有什麼長進啊!”
兩人不禁相視一笑,仿若是想起了一段曾經共同擁有過,而今逝去不再的美好時光。
隨着天邊霞光的消減,屋內的光線也漸漸地黯淡了下來。然而,卻並沒有人想要去將燭火點燃。像是唯恐這麼做的話,就會驚擾到一些什麼似的。
最終,風寂先開了口,打破了此間的靜默:“依你看……會不會和她……有關?”
永夜卻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淡淡地說了句:“上一次遭遇‘黑暗術法門’的時候,我不在場。”
風寂苦笑着來到窗前,凝望着越來越深重的暮色,像是在問永夜,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白骨術法門’,‘黑暗術法門’,‘怨靈術’。她這幾年不是一直都在‘天鷹山’師從‘大鵬老人’潛心修行的麼,如何竟會與這些旁門支派有了牽扯的……尤其是那‘怨靈術’,已經銷聲匿跡了近百年。沒想到,此次重現世間,居然會是與她有關……她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獨自留於案桌後的永夜,看着那即便在黑暗中也依然光華不減的白色身影,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決然說道:“很可能,並不是牽扯,也不是有關,而是,主使。”
此言一出,不僅那卓然而立的身影震了一震,就連一直在其周圍淡淡閃耀的光華也似乎暗了一暗,嘆息般的低語,自有些失了顏色的脣邊吐出:“對,是主使。”
永夜像是覺得有些不忍而想要安慰他,雖然帶着些許的遲疑,卻還是出聲道:“不過……至少……我們可以相信,她不會對皇上不利的……”
“這……也許是我們現在唯一所能相信的了……”緩緩地轉過身來,風寂看着彷彿正在漸漸地消融於暮色之中的永夜:“無論如何,謝謝你沒有將這些告訴皇上。”
“這倒用不着謝我。之所以尚未同皇上提及此事,只是因爲暫時還無憑無據而已。況且,我始終相信,你所要守護的人裡面,排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皇上。”
不待風寂回話,永夜緊接着又道:“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問你。三年前,師父去世的時候,只有你守在他的身邊……那你知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有什麼重大的心願,還沒有完成?”
對於這個問題,風寂顯然覺得很是意外,面帶詫異問道:“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因爲……師父的最後一程,我沒有能送……所以……我一直想做些什麼來……”
看着他無法抑制的悲傷和難過,還有些許難以掩飾的慌亂和無措,風寂那溫潤淡然的神色中似乎也起了一絲莫名的波動。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儘量用他平靜如常的語氣,輕輕言道:“你知道的,師父他老人家最大的心願,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永夜的面容已徹底隱入了剛剛降臨於此間的夜幕之中,神情難辨,就連那黑亮的眸子似乎也被垂下的眼睫所遮蓋。
這片越來越濃重的黑色裡,一時之間唯餘了兩個綿長的呼吸聲,以及……一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