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鑑普洱茶(3)

說到力度,我不能不表述一種牽掛已久的困惑。

普洱茶的口感,最珍貴、最艱深之處,就是氣韻和力度。但是,科學家們研究至今,還無法說明氣韻和力度的成因。有人說,茶中之氣,可能來自於一種叫“鍺”的成分,對此我頗有懷疑。我想,鍺,很可能是增加了某些口味,或提升了某些口味吧?應該與最難捉摸的氣韻和力度關係不大。

依我看,秘密還在那羣微生物身上。天下一切可以即時爆發的氣勢,必由羣體生命營造。但是,誠如我前文所說,普洱茶在生成過程中曾遇到過兩批不同微生物菌羣的伺候,氣韻和力度,主要是由哪一批營造的?我想,可能是茶山裡圍着大葉古茶樹的那一批,就像早期教育給學生們定下了氣質和格調。當然,後一批應該也有長久的貢獻。

除了氣韻和力度,普洱茶的特殊香型也還是一個謎。過去有一種幼稚的解釋,以爲茶樹邊上種了某一種果樹就會傳染到某種香型,這種說法已被實踐否定。據現在的研究,普洱茶的香氣,是芳樟醇(也即沉香醇及其氧化物)在起作用。這種說法可能比較靠譜。但是,普洱茶除了樟香之外的其他香型如蘭香、荷香、棗香、青香,那是芳樟醇範圍裡邊的不同類別,還是出現了其他什麼別的醇?

近來網絡上有一種傳言,說普洱茶裡有****,是致癌物質。對此,陳杰先生說,黃麴黴與****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黃麴黴要轉化爲****必須具備蛋白質、澱粉、油脂等物質,而普洱茶恰恰缺少這種物質。如果個別普洱茶中檢測出了****,那一定是源於二度污染,與普洱茶本身無關。說到致癌,科學家們反而指出,普洱茶裡有一種茶紅素能防癌。但是,我們對茶紅素瞭解不多。它究竟是什麼成分?何時能分解出來?

又有科學家設想,普洱茶的最好原料是千年古茶樹,那些茶樹千年不凋,除了微生物的辛勞之外,是不是還有一種“長壽基因”?如果是,那麼,這種“長壽基因”到底是以一種什麼方式存在着、轉換着?

這樣的問題,可以無休無止地問下去。

很快我們發現,有關普洱茶的很多重大問題,大家都還沒有找到答案。因此,最好不要輕言自己已經把普洱茶“徹底整明白”了。記住,就在我們隨手可觸的某個角落,那羣微生物正交頭接耳地在嘲笑我們。

由此想起幾年前,閆希軍先生領導的天士力集團聽到了“科學普洱”的聲音,便用現代生物發酵工藝萃取千年古茶樹中有效無害的成分,提煉成“帝泊洱”速溶飲品。這個行動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爲普洱茶的純淨化、功能化、便捷化、國際化打開了新門戶。在**舉行的發佈會上得知,爲了研究的可靠性,他們曾經一次次動用上百隻白老鼠做生化實驗。我隨即在發佈會上站起來說,自己是一百零一隻白老鼠,已經在無意中接受了多次實驗,而且還願意實驗下去。

但是,我更想在實驗中把自己變小,小得不能再小,然後悄悄融入那支微生物菌羣的神秘大軍,看它們如何從原始森林的古喬木大葉種開始,一步步把普洱茶鬧騰得風起雲涌。

當然,對我來說,普洱茶只是一個觀察樣本,只要進入了微生物的世界,那麼,我對人類和地球的感受也就完全不一樣了。於是,我再由小變大,甚至變成巨人,笑看茫茫三界。

普洱茶六大茶山,一般指古茶山。以瀾滄江爲界,分爲瀾滄江內六大茶山:攸樂、革登、倚邦、莽枝、蠻磚、漫撒或易武、倚邦、攸樂(基諾)、漫撒,蠻磚和革登;江外六大茶山:南糯、南嶠、勐宋、景邁、布朗、巴達。

春天,又一個收茶的季節來了。

好幾天來,妻子一直在念叨着普洱的那些茶山,一次次下決心要趕過去賞茶、採茶。但是,實在被教育任務拖住了,怎麼也走不開。她對那些茶山,留下了很特別的感覺,因此在品茶時常常剛一入口就說出了來自何山,而且總是說對,讓老茶客們佩服不已。我就是在這一點上,遜她一步。對此,她謙虛地說:“女人嘛,只是在口感上稍稍敏銳一點兒,何況我經過實地踏訪。”

脣齒一捫,就能感知每一座山,卻放掉了當季的山色山嵐,放掉了今日的沾露茶香,真有一種說不出的遺憾。

普洱的茶山,確實值得嚮往,即便不是這個季節。我一直在世界各地漫遊,深知目前普洱市的自然生態環境,已達到國際一流水準。

何謂國際一流水準?那就是用現代人歷盡歧路後終於明白了的智慧,小心翼翼地保護並營造了遠古時代地球生態未被破壞前的原始狀態,同時使之更健康、更科學、更美觀。那種豐富、多元、共濟、互克、飽滿、平衡的自然奇蹟,其實也是人類與自然談判幾千年後最終要追求的目標。首尾相銜的一個大圓圈,畫出了人類的宏大宿命。爲此,我常去普洱,把它當作一個課堂,有關哲學、人類學和未來學。

於是,一杯普洱茶,也就在陳釅、暖潤之中,包含着人與自然間的幽幽至義。

經常有朋友在茶桌前鄭重地說一聲,今天,請喝五十年的老茶。

我則在心裡說,其實,這是五千、五萬年的事兒。喝上一口,便進入了一個生態循環的大輪盤。在這種大輪盤中,人的生命顯得非常質感又非常宏觀,非常渺小又非常偉大。

我已與妻子商量好,每年新茶採收季節,應該憑藉着我們對普洱茶的鑑識能力,會同其他專家,以最嚴格的標準選購一些好品種收藏起來。我們夫妻還可以設計一個新的品號,隨名字,就叫“蘭雨一品”吧。她在這個領域的位置比我高,應該放在前面。還會有一種最簡單的紙質包裝,上面要慎重地蓋上我們兩人的印章。

這麼一想,就很高興。這年月,老茶已經收不到,也存不起了。對於每年的新茶,我們雖然可以選得很精,但還是沒有能力多收。我們只想把自己的眼光變成一小堆物態存在,然後守着它們,慢慢等待。等待它們由青澀走向健碩,走向沉着,走向平和,走向慈愛,最後,走向絲竹俱全的口中交響,卻又吞嚥得百曲皆忘。

具體目的,當然是到時候自己喝,送朋友們喝。但最大的享受是使人生多了一份惦念。這種惦念牽連着貯存處的一個角落,再由這個角落牽連南方的連綿羣山。這一來,那一小堆存茶也就成了一種媒介,把我們和自然連在一起了,連得可觸可摸、可看可聞、可感可信。說大了,這也就從一個角度,體驗了“天人合一”的人格模式和文化模式。

這種人格模式和文化模式,暫時還只屬於中國。我在以前的兩本書裡提到,改變中國近代史的“鴉片戰爭”,其實是“茶葉戰爭”。英國人喝中國茶上了癮,每家每人離不開,由此產生了貿易逆差,只能靠販毒來抵賬。我又說了,他們引進了茶卻無法引進茶中詩意,濾掉了茶葉間滲透的中國文化,這或許也是他們的文化自衛。但是,這些與炮火滄海連在一起的茶,基本上都不是普洱茶。普洱茶的文化,在空間和時間上更穩健、更着地、更深厚、更悠長。因此,在中國文化開始從“文本文化”轉向“生態文化”的今天,它也就成了一種重要的文化標誌。

在這個意義上,一個地道中國人的安適晚年,應該有普洱茶伴隨。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喝一口便知。

二〇一二年春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書法史述(1)自序崑曲縱論(3)書法史述(2)品鑑普洱茶(2)崑曲縱論(1)崑曲縱論(1)書法史述(1)書法史述(1)崑曲縱論(2)書法史述(3)書法史述(1)崑曲縱論(2)崑曲縱論(3)崑曲縱論(2)崑曲縱論(2)品鑑普洱茶(1)品鑑普洱茶(2)書法史述(3)書法史述(2)書法史述(3)崑曲縱論(1)崑曲縱論(3)書法史述(2)書法史述(3)書法史述(2)品鑑普洱茶(1)書法史述(1)自序自序品鑑普洱茶(2)崑曲縱論(2)自序自序崑曲縱論(1)書法史述(3)崑曲縱論(3)崑曲縱論(3)書法史述(3)崑曲縱論(2)崑曲縱論(1)品鑑普洱茶(1)品鑑普洱茶(1)品鑑普洱茶(2)崑曲縱論(1)崑曲縱論(2)崑曲縱論(2)崑曲縱論(1)書法史述(1)書法史述(2)書法史述(1)崑曲縱論(2)書法史述(3)崑曲縱論(3)品鑑普洱茶(1)品鑑普洱茶(1)崑曲縱論(1)崑曲縱論(3)自序崑曲縱論(1)崑曲縱論(2)品鑑普洱茶(1)崑曲縱論(1)品鑑普洱茶(2)崑曲縱論(3)自序崑曲縱論(3)品鑑普洱茶(1)書法史述(3)書法史述(2)崑曲縱論(3)書法史述(3)書法史述(1)書法史述(1)品鑑普洱茶(2)書法史述(1)自序品鑑普洱茶(1)書法史述(3)崑曲縱論(2)品鑑普洱茶(1)崑曲縱論(1)崑曲縱論(1)崑曲縱論(3)書法史述(2)品鑑普洱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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