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動作頓住,她低下頭,男人立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將視線挪到旁邊。
“哼!”
她不高興,將藥罐和木勺重重擱到桌子上,轉身跑了。
君天瀾無奈嘆息,只得自己拿木勺挖了藥膏塗臉。
與此同時,薛府。
庭院裡的古老榕樹下,擺着張刻了棋盤紋路的石桌,此時黑白棋子縱橫廝殺,格局頗爲宏大。
旁邊薛靈坐在圈椅上,一邊嗑瓜子兒,一邊看薛遠與薛寶璋對弈:“你們說,壽王真有這樣大的能耐?蕭家兄弟我見識過,那本事,稱之通天也不爲過。可顧欽原與韓棠之是什麼人,都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真能贏蕭家兄弟?”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薛寶璋含笑,白皙如玉的手指拈起一顆黑棋,緩緩落子。
於她而言,壽王自然越強大越好。
薛靈嗑了會兒瓜子,望了幾眼薛遠,笑道:“我久居深閨,對時局沒什麼認識。大哥覺得,壽王能贏過宣王嗎?”
“朝廷是非,豈容得咱們隨口議論。”薛遠懶得同她囉嗦,只隨口敷衍。
這些天以來,薛家收到不少暗道消息,都與壽王府有關。
他知道壽王在不停地往朝中各個部門部署人馬,勃勃野心昭然若揭。
可這都不是他能置喙的。
他是薛家嫡長子,肩上唯一的責任,是保全薛家。
只是……
他擰眉,腦海中莫名浮現出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薛靈有些失望他的回答,強忍住不繼續望他,低頭繼續嗑瓜子。
“大哥這步棋走錯了。”
薛寶璋聲音淡淡,纖纖玉指將黑棋落在白子側邊,棋盤上勝負已分。
她端起茶盞,垂眸呷了一口,眼底暗光流轉。
這廂薛家兄妹三人各懷心思,那廂蕭陽被帶回蕭府,又是好一頓責罵。
蕭戰恨不得拎了軍棍,狠狠抽她幾棍子,可到底是他的親生女兒,嬌養着長大,哪裡下得去手。
再加上蕭陽跪在他面前,哭得死去活來,再三保證以後絕不忤逆他,若能碰到謝家哥哥定然奉茶道歉,他胸口的怒意這才稍稍消散了些。
蕭陽在府中乖乖待了幾日,聽見身邊的侍女都在說鎬京城裡有出新戲好看,便又按捺不住性子,求了蕭戰放她出府看戲。
蕭戰尋思着女孩兒家看出戲應當沒什麼,於是沒過問蕭城訣的意見,直接大手一揮,允了。
卻不知這一次,又會被蕭陽捅出個大簍子來。
壽王府,東流院。
沈妙言坐在靠窗的軟榻上,手持書卷,這是添香幫她蒐羅來的話本子,說是鎬京城最流行的一出新戲。
她看得津津有味,捨不得將視線從書上移開,伸手去旁邊矮几上摸點心吃,摸來摸去也沒摸着,摸了半晌,卻忽然被人握住手。
她偏頭望去,君天瀾不知何時出現在房中的,捏了她的手走過來,徑直將她抱到大腿上:“在看什麼?”
說着,便想去看那書名。
沈妙言臉蛋有些紅,悄悄將話本子捲起來藏到身後,不讓他看。
君天瀾握住她的手腕,將話本子奪了來,挑眉道:“《西廂記》?”
這齣戲裡,講了崔相國家的小姐崔鶯鶯,原本與鄭尚書之子鄭恆有婚約關係,後來崔鶯鶯在佛寺中遇見落魄書生張生,兩人互相愛慕,卻無奈被崔老夫人阻攔,逼着鶯鶯嫁給鄭恆。後來經過重重磨難,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笑了笑,將那話本丟到旁邊,“可好看?”
“嗯……”沈妙言羞赧點頭。
君天瀾挑起她的下巴,注視着她人比花嬌的容顏,聲音含着幾分戲謔:“想必蕭陽也覺得好看。”
沈妙言怔了怔,忽然聯想起話本中崔鶯鶯的經歷與蕭陽目前的窘境,頓時驚訝:“這是四哥布的局?四哥想誘惑蕭陽再度惹惱謝家?!”
畢竟,蕭陽若是看見這樣的戲目,必然會感同身受,以致不顧一切地逃離謝容景。
君天瀾親了親她的小嘴,讚道:“妙妙真聰明。”
當然,他不止是利用這齣戲讓蕭陽再度背叛謝容景,他還花了無數人力物力,尋了個與君舒影有三四分相像的小倌兒送到蕭陽跟前。
蕭陽求君舒影而不得,在看見那個小倌兒時會做出什麼事,可想而知。
蕭家本就沒給謝家任何交代,若蕭陽那邊再出醜聞,以謝和的脾氣,宣佈與蕭家決裂,也不是不可能。
沈妙言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四哥太壞了!這樣的謀算,今後可不能用在我身上!我怕我會被你吃的連渣都不剩!”
君天瀾抿脣輕笑,一言不發地將她抱進懷中。
對這小姑娘,他唯一的謀算就是娶她、佔有她,從身到心。
針對蕭陽的計劃緊鑼密鼓地進行着,她成功地看到了那齣戲,看完之後心旌搖曳大受鼓舞,緊接着在走出茶樓時,成功地遇見了容顏身姿都與君舒影有四分相像的男人。
她毫不猶豫地撲上去了,猶如飛蛾撲向火焰。
在君天瀾對蕭家佈局時,另一張巨大的羅網,也在悄無聲息地撲向他的女人。
沈妙言這日得了半天假,從壽王府順了不少好東西,打算帶去給安姐姐。
她前腳剛出府門,後腳便有消息傳至宣王府。
神仙般的男人,竟也罕見地穿起了黑色衣裳。
如同大周皇族其他男人一般,他的身姿高挑健碩,錦袍邊緣用金線細細繡了蓮花紋,金帶束腰,手持一柄摺扇,側臉透出淡漠的冷。
一名暗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屋中,單膝跪下:“殿下,沈姑娘已經出府,如今正朝開元街街尾走。”
男人聲音清冷:“你知道怎麼做。”
“是。”
今天陽光好,沈妙言拎着兩大包禮物,蹦蹦跳跳地往倚梅館方向走,那般開心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在回孃家。
夜寒帶着六名暗衛跟在附近,唯恐她出了半分差池。
然而就算有這麼多暗衛跟着,在沈妙言轉過街角時,卻還是跟丟了。
七名精銳傻愣愣站在這條狹窄的街巷中央,這裡狹窄的只容得下兩個人並肩前行,穿到對面需要半盞茶時間,而四周並無岔路,兩邊兒建築都是四五層的高樓,這種地形一般都稱之爲一線天。
夜寒傻眼了,他們家小姐又沒有長翅膀,總不能從高樓兩側飛走吧?
難道是小姐頑皮,飛快跑到對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