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上窮碧落下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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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也慎入吧

上林苑信合殿裡,內侍捧來御醫精心調製的湯藥,由人試了毒,綠衣便接過,細心服侍陳阿嬌用了藥。

然而過了這麼久,阿嬌還未醒來。劉徹心生憂慮,他縱然再不懂醫,也知道,不過是一場小產,昏睡這麼久,實在不算正常。

御醫們無法開解,便支支吾吾道,“娘娘年紀已大,此時有孕,本就兇險。何況……”以這麼激烈的方式流去胎

劉徹聽得眉心突突的跳,忍住欲誅了這些到了緊急關頭總是無用的御醫九族的念頭,連蕭方都診治說阿嬌此次古怪,倒也難怪他們說不出所以然來。“陛下,”殿外,楊得意輕輕稟道,“館陶大長公主來了。”

他唔了一聲,淡淡道,“讓她進來。”

掀簾進來的姑姑,還未來得及參拜,見了榻上面色蒼白的阿嬌,立時便欲落淚。劉徹冷眼旁觀,心中暗道,他這個姑姑,雖然對權勢有着難以企及的熱望,對阿嬌,卻當真是傾心疼愛的。

就像阿嬌無原則的疼愛劉陌與劉初,以及……她腹中的那個孩子。

想起那個孩子,縱他素來冷硬的心上,也不禁有一點痛。姑姑道,“你還是先去歇歇吧。阿嬌我來照顧就好。”

他已有數日未睡安穩,聞言微微一笑,“也好。”

這世上。最不容阿嬌出事的,除了他,就是姑姑了吧。所以。他倒也可以將阿嬌安心託付。

側殿一室清冷,沒有阿嬌清醒的陪在身邊。劉徹忽然覺得有一絲寂寞。他以爲自己無法安睡,卻不料和衣睡下不過片刻就已沉沉。

沉沉昏睡中他獨自走在雕欄畫棟的長廊上,明明是熟悉萬端的地方,剎那間卻想不出所在宮殿地名字。劉徹微微皺了眉,他在上林苑的信合殿。等待阿嬌醒來,怎麼只在一個轉首中,卻行在這座繁華卻空寂的宮殿裡。

“楊得意,”揚聲呼喚,然而一向時刻都在他左右地御前總管此次卻沒有應聲而出。長廊盡頭轉過來兩個梳雙丫髻,穿背子與衫的宮女,端着水盆,嘆道,“陳娘娘又發脾氣。不肯讓伺候梳洗。只是,她衝着我們這些奴婢發作有什麼用呢?”

另一個宮人沉默了片刻,道。“陳娘娘也很可憐呢。”

那麼尊貴地身份,母儀天下。最終卻落得罷黜長門的下場。

阿嬌?劉徹慢慢怔忡。原來,這裡是長門呢。難怪他適才不能一眼記起。長門。自阿嬌歸來後,就一直揮灑着歡快和熱鬧,何曾如此的寂寞壓抑,彷彿,喧天的愁苦都集在這座小小的宮殿裡。

他看着兩個宮女無視地從身前走過,有些明白,迷離的一切,不過是夢一場。

但這場夢,究竟是要讓他看見什麼呢?

落日的餘暉照進長門,那麼悽美。他曾無數次在長門看過夕陽,卻從沒有見過這麼悽美的落日光澤,空氣中彷彿都浮着哀慟的味道,伴着幽冷的琴聲斷續。循着琴聲,他看見阿嬌。

那是,印在他心裡的,阿嬌。

彼時阿嬌已經很清瘦。大紅色的禮服穿在身上,印不出一絲喜氣,昔日母儀天下的雍容一點點地從這個充滿傲氣的女子身上褪去,只留下一個寂寞的側影。

她彈地是卓文君的《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彈地斷斷續續,幾不成調。彈過幾遍後,調聲忽然一轉,作金戈鐵馬狀,曲辭依然哀怨,昔年金屋覆,唯餘淚雙流。淚水何能盡?空恨愁萬端。

“娘娘,”身邊地宮人落下淚來,“你別唱了。想哭就哭一場吧。”

喀啦一聲,琴絃斷了,在陳阿嬌的左手食指上割出一道血痕。她無聲地笑,慢慢起身回頭,那眸光空遠,望過來,觸的劉徹心中一慟,然而卻似無着力點,轉瞬間又垂下眸去。

這究竟是什麼時候?劉徹問自己,他不是,已經回到阿嬌身邊了麼?爲什麼,阿嬌的眸還是那麼愁,那麼苦,那麼癡狂,彷彿,受盡了天大的委屈。

是啊,他給她的,豈不就是,天大的委屈?她曾那麼信他愛他,他卻另結新歡,到最後,將她廢黜,下定決心,將那個曾經笑着愛嬌着喚他徹兒的女子塵封到記憶裡去,再不去看。

也許,他也知道,若看了,終究會有些不忍心吧。那是那個從小軟軟的喚着他徹兒的女子,她的笑容曾比長安城最晴好的天空還要明朗,卻因爲他而漸漸染上憂愁。

怎樣的理由,也掩蓋不了,他曾經爲這個女子心動的事實。也同樣,再深的心動,也無法阻止,他前進的腳步。只是,此生哪怕往後遇到再美再好的女子,當初的那份心動,卻是再也沒有了。

阿嬌卻似見所未見,對近在咫尺的他瞬息萬變的心思沒有絲毫察覺,徑直走過他的身邊。

慢慢的,夜就黑了。

遣走了下人,阿嬌獨自一人在殿中,推窗看夜空中的月。合掌閉目道,“上蒼啊。”

他聽不清楚啊嬌說着些什麼,但閉着目的阿嬌,面上神情很是虔誠。清灑的月光照在她的面上,睫毛黑長,他忽然好想吻一吻她。阿嬌,應該醒了吧。

“武皇帝真的想知道陳皇后說了些什麼麼?”

突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劉徹卻波瀾不驚,慢慢道,“你終於出現了啊?”

“怎麼?”眉發蒼蒼地老者含笑揚揚眉。“武皇帝知道小老兒要來?”

劉徹轉過首來,慢慢道。“能讓朕在夢中回到多年前的長門,朕想,你總是有所圖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呵。”老者微微一笑,“武皇帝求了半世地神仙,怎麼真的見了。反而咄咄逼人?”

“何況,”他看着劉徹半信半疑地神色,淡淡笑道,“這雖是武皇帝的夢境,倒也不都是無稽之談。這是另一個時空的長門,若非有外力插手,孝武陳皇后本來就該在長門獨居二十餘年後,抑鬱的亡去。所以,陳阿嬌上林苑遭劫。本是定數。”

他的心倏然一慟,阿嬌,竟可能就此離他而去麼?

老者卻不看他。慢慢地轉向殿中的阿嬌,道。“陳皇后說的話。你雖聽不見,我們卻是聽見了。她說的大意是,願減壽二十,換另一段開始。所以,我們成全她。”減壽二十,需要多大的決心呢?

“而天上神佛講究的是公平,陳阿嬌既然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一些事情。@6@K@自然該透露另一些給你。何況,皇帝,本就是天之子。”

他看見時光倏而在面前飛逝而過,富麗堂皇與金戈鐵馬之後,明亮而又寬敞的地方,產婦歇斯底里的疼痛,最後產下一個女嬰。穿着奇怪白色服飾的女子頭髮不過齊耳,抱着孩子到產房前,交給金絲眼鏡儒雅男子,微笑道,“恭喜韓先生,是個千金呢。”

“女兒?”韓誠怔了一怔,然而初爲人父地喜悅還是讓他慈愛的抱過了女嬰,看着女兒容顏,驚呼道,“好漂亮呢。”

“是啊。”護士笑吟吟道,“我在婦產科這麼多年,還第一次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娃娃。”

“這是——”饒是劉徹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地定力,此時也不禁有些瞠目結舌了。

“這是兩千年後的世界。”熟悉地聲音笑吟吟地解說道,他回過頭去,卻看不見眉發皆白的老者。

“那麼,”他很快沉靜下來,眉色不動地問道,“大漢國祚綿延多長?”

那個聲音頓了一下,有些無奈道,“不愧是武皇帝,果然只想到問這個。但這次讓你隨這女嬰走這一遭,卻不是爲了這些。你慢慢看着吧。”

那邊,韓誠抱着女兒來到妻子牀邊,柔聲道,“梅梅,你辛苦了。”

“不會。”蕭梅看着襁褓中的女兒,神情安謐,“阿誠,你說女兒叫什麼名字好?”

韓誠想了一會兒,道,“接到醫院通知趕過來的時候,我剛好看見一行大雁飛過頭上天空,領頭的大雁還鳴叫了一聲。就叫雁聲吧。”

“雁聲。”蕭梅含笑念道,“歸雁聲聲。寓意好,也好聽。不錯。”

雁聲,劉徹有些悚然。當年,阿嬌流落在外,用的化名,不正是這兩個字?

世界,一直有種微妙的平衡。

雁聲漸漸長大,眉目之間,與少時的阿嬌一模一樣。如果說,劉初容顏隨阿嬌七成,後來的劉夭隨阿嬌九成,那麼,他如今所見的雁聲,舉手投足之間,儼然是另一個少時的阿嬌。小時候,阿嬌在未央宮的廊上奔跑,那時候,他們都太小,她單純一如初生的太陽,而他,也還沒有學會太多機變權詐。她會自以爲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身後,用柔軟纖細的手捂住他的眸,歡笑道,“徹兒,猜猜我是誰?”

那時候,他總是無奈,“阿嬌姐,”拖長了聲音道。

這未央宮裡,除了她,還有誰會有這樣的心思和膽子,矇住他的眼,用軟軟的聲音道,“徹兒,猜猜我是誰?”

雁聲一日日的長大,眉目之間的清豔,讓父母都要吃驚,那樣的美啊,已經超過父母容顏的範疇。

漸漸的開始讀些詩歌,自然是從李白的唐詩開始啓蒙。翻來覆去地讀着“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後,漸漸寡然無味。翻到後面問道,“媽媽。這一首是什麼?”

蕭梅看了看,不由一怔,那是李白的《長幹行》,有些長,不是嚴格的格律詩。對小雁聲來說,也着實深奧了些。然而她還是爲女兒念道,“這是李白寫地一對青梅竹馬的男女。”

妾發初覆額,門前折花劇。

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

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十四爲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

雁聲聽地似懂非懂,然而那種無言的悲哀,還是攫住了她。沉默了片刻。問媽媽道,“青梅竹馬。那我和媽媽算是青梅竹馬麼?”

蕭梅啼笑皆非。道,“這個詞是用來形容年齡相近的年紀幼小的男女的。”

“哦。”雁聲點點頭。“那我和隔壁家地沈哥哥算是青梅竹馬麼?”

“這……”蕭梅沉吟片刻,道,“應該不算吧。青梅竹馬,要一起長大好多年好多年的,我們才搬過來半年。”

“可是兩個孩子一起長大,好幸福的。”雁聲跳起來,“決定了,我要去尋找我的青梅竹馬。”

蕭梅失笑。不是每個人都有她的青梅竹馬。

而青梅竹馬,也不一定能幸福。

幾年之後,雁聲方明白。

那時候,她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在路上奔跑着,磕到小石塊,摔倒在地上,擦破了手肘和膝蓋,火辣辣的疼,想要哭泣。擡起頭來,看見穿着奇怪黑色錦服的男子,看着她的眸光有些嘆息,有些關切。有些忘記去注意疼痛,她問道,“你是誰?”

男子怔了一怔,問道,“你看地見朕……我?”

“爲什麼不呢?叔叔。”她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太陽,沒有注意他奇怪的用詞。陽光照射在男子身後,他地面上光影暗暗,看不清容顏。

他似乎勾了勾脣角,想要笑,卻最終沒有笑。“還是不要叫叔叔吧,聽着彆扭。你若願意,”他遲疑了片刻,道,“喊一聲哥哥吧。”

他長到了十歲後,便漸漸覺得,阿嬌實在沒有一個表姐的樣子,那麼單純不知世事憂愁。她何須知道世事憂愁啊?那麼超然地身份,有外祖母護,有舅舅護,有母親護,有……他護。

是地,他慢慢長大,開始學着守護這個表姐。這個女子,是他的未婚妻。縱然有着千絲萬縷地政治因素,最初,他還是想護她安好的。

只是後來……

而她歸來後,百般聰明,千般靈動,只是不像歷經世事的正常年紀的女子。時而跳脫,時而憂傷。有時候他不禁想問,他的阿嬌,真的有三十餘歲年紀了麼?

怎麼風情,有時候更像少女?然而雁聲是無法理解那麼多思緒的,只皺了皺眉,想,看他年紀,作哥哥,也太老了吧。然而劉徹身上的氣息莫名的讓她安心,於是不想拂逆,乖乖的喊了一聲,“哥哥。”

遠處,蕭梅揚聲喊道,“雁

“唉。”她應了一聲,跳起來,發現已經不疼了。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笑道,“哥哥住在這附近麼?”

他亦微笑,“不急,我們以後會見面的。”

是的,命運的轉輪,豈非早就開始轉動?

她便點點頭,安心向媽媽而去。這一場雲光水影的遇見,漸漸淡忘在時光中,終其一生,都沒有記起來。

但緣分,早就在了。

後來,韓誠拋妻棄女,另結新歡,逼着蕭梅簽了離婚協議,雁聲追着遠走的車很久,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從今以後,就沒有爸爸了。

“夭壽哦。”鄰家的阿嬤走過,“只聽過金屋藏嬌,卻搶了大婦名分,還不常見。”

“金屋藏嬌?”雁聲茫然問道。

“是啊。揹着老婆在外面養一個女人。就是金屋藏嬌。”旁人嘴碎道。明明,不是這樣子。

那一年,姑姑來靈心殿找阿嬌。逗他道,“這殿裡這麼多女子。許一個給徹兒好不好,徹兒喜歡哪個?”

他一一搖頭,這些宮人太庸脂俗粉,豈看的上。

直到指向阿嬌。

若非真的喜歡這個表姐,他只要應聲好就可。何須許下那個諾言。“好!若得阿嬌,我要做一個金屋讓她來住。”

金屋藏嬌。

金屋藏嬌。

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雁聲不歡喜金屋藏嬌,她可以肆意的哭,但哭完了總是要面對生活,面對親人。微笑着道,“爸爸不在了,雁聲一定會陪媽媽到老地。”私下裡卻是想不通,爲什麼兩個人不可以安安心心相守到老呢?

“金屋藏嬌是什麼呢?”

“很多年前。漢家武帝承諾他的表姐,若有一天我娶了阿嬌爲妻,就造一座大大的金屋子。來讓她住。後來,他們慢慢長大。時光頹廢了少年時地諾言。武皇帝另立了皇后,。留她在長門宮二十餘年。至死不見。後來,人們就用這個詞來形容丈夫背了妻子,另有了嬌寵的情人。”

金屋藏嬌,金屋藏嬌,真要有情,爲什麼,偏偏用了一個藏字?

“可是,諾言許出口了,就這麼不算數了麼?”

“阿嬌,一定一定,很傷心吧?”

世人都說,武皇帝心狠如鐵,爲什麼,事涉阿嬌,他卻在回頭地一個剎那,不自禁的心疼。

他漸漸恨透了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掙扎着想要醒過來,醒過來,他還是那個權握天下的帝王,他可以守着阿嬌,就算阿嬌還在昏睡,他也可以抱一抱她。然而夢境像太深的海,望也望不到邊境。

生活風吹雨打。失去了家中支柱,蕭梅一個人撐不起女兒學費,雁聲無奈之下,選擇了報考警校,自此摸爬滾打,將一身玉骨冰膚,染上累累傷痕。

何苦?何苦?

他地阿嬌,自幼嬌生慣養,何曾受過這樣的苦?卻倔強的咬牙不發,一步步撐了過來。

而他,在見了季單卡和柳裔後,才明白,爲什麼日後,那四人關係深厚,任誰都無法撼動。

只差一個桑弘羊了。

待他出現,一切就要回歸正軌。只是,他漸漸有一絲疑慮,什麼纔是正軌,什麼纔是偏道。若雁聲在這個世界活的很好,爲什麼,又一定要回到大漢,回到他的身邊。

可是,他不能容忍失去她。既然已經得到,就再不失去。

蕭梅過世的時候,雁聲哭的很傷心,他卻無法安慰。好在有季單卡,一路陪她走過。

那麼,這樣的時光,就快些過去吧。這一次,她回到他身邊,他一定,不會再讓她傷痛。

2007年,雁聲與單卡警校畢業,第一次任務,遇到了莫雍年。劉徹終於能一笑,此番歸去,他便可不再做那隻能看,不能參與的那人。

驪山之上地圓覺寺,天眉和尚合十對眉發皆白的老者道,“命運逆轉開始了?”“錯了。”他道,“命運,早就不在原來的軌道上。從今後,如何走,是他們地自由。”

西安古城之中,一場車禍,驚散了節日的氣氛。

兩千年前地長安城郊,一個女子,在河邊慢慢醒來。

雷被收了隊,點了點人數,發現派出去搜尋廢后地人少了一個,稟告翁主劉陵,道,“可能廢后還在人世,要不要再去追?”

初初醒來的劉陵嘆了口氣,意氣闌珊道,“算啦。”

得饒人處且饒人。

日後方好相見。

而雁聲,昏倒在楚服地墓前,醒來後,看見了蕭方。

彼時,雁聲和蕭方都還年輕。男俊女秀,相得益彰。彼時,他在近在咫尺的未央宮內。坐擁新歡,絲毫不知道。他的髮妻,流落出了長門。

腹中尚有他的骨肉。

聞樂樓裡,他掀簾而入,桃色衣裳地女子回過頭來,雙眸清亮有如晨星。

“我姓陳。”她微笑道。

他沒有在意。喚了一聲“夫人,”低下頭去,再不看她。

若是他肯多看一看她,是不是能認出,這是自幼與他一同長大,愛過恨過的阿嬌呢?

若是認出,他又肯不肯抱一抱她,親一親她?

多半是不行的,最大地可能。是將她禁在一無人可知處,讓她一世安好,卻不肯多見一面。

那樣。她會更恨他的。

所以,如今這樣地狀況。也好。

所以。他也只能看着她軟着聲音笑盈盈的喊師傅,如同少時軟着聲音喊他徹兒。信賴無依。

自己親手葬掉的東西,沒有資格去悼念。

只是,若早見如此,當日在信合殿,卻是該斬了蕭方的。

算啦。他嘆了口氣,若真隨一心之所願,阿嬌醒後,卻很難諒解的。

都罷。

無論如何,她陳阿嬌是他劉徹地妻子,天上地下,無人能否認。

元光六年,她遇到桑弘羊,開了清歡樓。獨自走在大街上,遇到姑姑的車駕。

那一日,姑姑往宮中求見阿嬌,被他拒絕,於是怒氣衝衝。

他們都不知道,其實阿嬌,在一個觸手可及的距離。

瞧,命運是一個多麼作弄人的東西。

阿嬌動了胎氣,生產的過程兇險萬端,他早有聽聞,卻仍在目睹的時候,驚的面色發白。

好在,她熬過來了。

才能,慢慢的回到他的身邊。

只是,她先選擇,離開他。

彼時在清歡樓,他與阿嬌擦肩而過,忽有所覺。

那畢竟是與他一同長大地女子,青梅竹馬。

可是,她回過頭來,笑容天衣無縫,淡淡道,“公子,什麼事?”

他以爲他認錯了人,於是轉過身去,沒有多看一眼。

命運,實在是捉弄人的東西。

一別經年。

元朔二年,衛子夫產劉據,他立子夫爲後。

元朔五年,漢匈大戰,柳裔嶄露頭角,陳阿嬌單車獨騎,回到長安。

元朔六年,劉據染病,帝后俱心思浮躁。桑弘羊舉薦子夜神醫,阿嬌,又一次進入他的視線。

阿嬌啊。

他不曾料到是她,更不曾料到,她會繼續選擇離開,空餘下一個未曾見過地女兒,和一曲餘音繞樑的《佳人曲》,讓他品念。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難再得。

失去地東西,真地很難再得回來。

那半年裡,他面對着酷似她的女兒,慢慢地想起她的好來。

他的阿嬌,很聰明,不是?如果那時她不選擇離開,直接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他會選擇如何處理?可是,有了半年的緩衝期,他冷硬的心,就慢慢緩和下來。

他想再見一見她,如果她能學着收斂些脾氣,他未始不能,再容一容她。

可是,那是驕傲的阿嬌,傲氣刻進了骨子裡的阿嬌,怎麼可能收斂。

膠東四國風起雲涌之後,她爲了劉陵,甘願回到長安。

重新踏進長門。

真是……偉大的友情啊。

消息傳到的時候,他在甘泉宮避暑,忽然有些好奇,歷經歲月磨洗,他的這個表姐,變成了什麼模樣。

她逃開他身邊七年,到元朔六年,終於回到他的掌心。

元朔六年七月末,帝駕出甘泉,返長安。

九月,他第一次踏入長門。站在般若殿窗前,看那兩個從記憶中走出的熟悉女子,在殿外竹林中的石案上鬥棋。秋風吹過,竹枝簌簌搖動。阿嬌於那搖動中微笑着擡起頭來,眸光清澈,猶如經霜的湖。

命運在那一剎那。喀啦一聲,定回原位。

“陛下。陛下,娘娘醒了。”綠衣穿過長廊,在殿外稟告,聲音中還有着抑不住的驚喜。

“噓,”是楊得意低低地聲音。“陛下剛剛睡下沒多久,還是讓陛下多躺一會兒吧。”

他從混沌的夢境中走出來,忽然有幾分分不清,何是夢,何是真。揉了揉額角,喚道,“楊得意。”

楊得意掀簾進來,低首微笑道,“恭喜陛下。陳娘娘洪福吉天,適才已經醒轉無大礙了。”

“唔,”任內侍整理衣冠之後。他大踏步的走向信合殿。其實,還是真地吧?

他想起阿嬌歸來後種種奇異之處。那一年騎射場上。柳裔訓練皇長子劉陌之時,曾言。“別的不提,就是你孃親和陵姨,當年訓練地時候就比這苦的多。”

當時他和悅寧一般,都以爲那是柳裔說笑了,如今想來,夢裡的阿嬌,練的倒真是很苦的,他少年時練習騎射之苦,都不能相及信合殿裡,阿嬌初初醒來,虛弱無依,蒼白地彷彿一抹影子,下一瞬就要不在。宮人伺候她用預備下的熱粥,阿嬌卻太虛弱,虛弱到拿不動湯匙,滾了下來,一聲清脆,俱成粉末。

那清脆的聲音,敲在信合殿上,也響在另一個時空的回聲裡。

姑姑是最擅於審時度勢的,含笑退了出去,順帶帶走了其他的宮人。

劉徹親自照顧病榻上的虛弱女子,這一刻,阿嬌倒是頗柔順,喝了小半碗粥,便不肯再要。

他終於可以攬她在懷,不用像夢中,縱然伸出手也夠不到。

然而懷中的阿嬌容色蒼白,究竟是那個癡守長門二十餘年而終的阿嬌,還是那個念着妾發初覆額尋找着自己地青梅竹馬的女孩?有什麼關係呢?他懷中的這個,就是他地阿嬌了。

“嬌嬌,”他問她,笑容淡淡,“你怎麼便睡了這麼久呢?”

她茫然的搖了搖頭。他卻不在意,道,“適才,朕在偏殿和衣睡下,卻做了一個夢。”

“哦?”她慢慢問,“夢見了什麼?”

他微笑不答,只是望着她,良久。想起夢中地兩個女子。

爲什麼不能相守到老呢。

明明,最初地時候,都是有諾言的啊。

最後,他在她額上烙下一個親吻,輕輕道,“朕會如你所願。”

他想,也許,阿嬌真是上蒼送給他地一件珍貴禮物,一個溫暖機緣。讓他在失去母后之後,還能在這人世最高處,永不寂寞。

我們,就相守到老,試試看吧。

這,是你最後一次在朕的掌心受傷害。從此以後,朕會護你,換朕護你,一生風雨無憂。

很多年後

“媽媽媽媽,金屋藏嬌是什麼意思呢?”

“金屋藏嬌啊,”年輕的母親微笑着回過頭來,眸中透出一抹嚮往,“很多年前,漢家有一個皇帝,人們叫他漢武帝。武帝承諾他的表姐,若有一天我娶了阿嬌爲妻,就造一座大大的金屋子,來讓她住。後來,他真的實現了少年時代的諾言,建了一座建章宮送給他的表姐,他們在建章宮的長門殿,相守到老。人們懷念這對帝王家難得的恩愛夫妻,金屋藏嬌,就成了一個最美麗的愛情諾言。”

“哎呀,”女孩聽得入了迷,夢幻道,“媽媽,那以後,我能不能也找到一個肯爲我蓋一座金屋子的那個人呢。”

媽媽失笑,颳了刮女兒的鼻子,“傻孩子,故事美麗,美麗在一片真心,你日後碰到的那個人,只要有一片真心,哪怕他送給你的是草屋,木屋,在愛情裡面,也就是一座金屋了。”完成初稿,大淚,我終於完本了。

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三敢以鮮血諫父君十五魂飛邊關馬蹄輕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九岱頂封禪隆天下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七窈窕女子君子逑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七草灰蛇線伏千里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一初識情事心惘然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九青衣侍宴歌舞旖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七牆外行人駐足聽二十一磨兵厲馬待金戈三十一豈因生恩忘當年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六烏孫有使從西來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八春播一粟秋谷香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零重聞巫蠱夙夜驚五十八我心安處是家鄉解禁三十七來世菩提證誠心二十狹路相逢勇者勝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一年少運籌決千里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七草灰蛇線伏千里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七窈窕女子君子逑三十四未央宮裡無風月二十一磨兵厲馬待金戈第五 卷血淚封沙九十三事涉東宮最猶疑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九風沙撲面塵土揚五十五斷腸草是芙蓉花二十三鳳求凰兮吟白頭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二樂到極致生悲哀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二樂到極致生悲哀四十五觀棋不語真君子三十五莫愁前路無知己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五東邊日出西邊雨四十三星雲變換聚長安七十二朱弦一拂遺音在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三各有心思在天涯二十五邊庭流血成海水第五 卷血淚封沙七十九失侶孤雁歸故鄉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三各有心思在天涯四十一三蟲四花愁損人第五 卷血淚封沙七十九失侶孤雁歸故鄉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四沉痾入骨落髮雪三十二抽絲剝繭溯因由尾聲浮生已到天盡頭下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六史筆如椽記古今一黃蘆綠荇刀似雪五十九風波頻傳知悲喜五十八我心安處是家鄉解禁五十九風波頻傳知悲喜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一夜如其何夜未央三十九公主悅寧思量費四十六長門不必暫回車五十六今如參商兩不見第五 卷血淚封沙九十五女兒心事綿如錦二十九石破天驚動京華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八春播一粟秋谷香三十四未央宮裡無風月六十炙手可熱心可寒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零借得利刃能殺人三十五莫愁前路無知己四十四相逢不憶當年事五十六今如參商兩不見第五卷血淚封沙八十五白頭回 首相看遲五十九風波頻傳知悲喜四十即墨城傾一片心八雲想衣裳花想容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一多情無情漸不明二十六兒女未解憶長安第五 卷血淚封沙七十八親恩落淚胡塵裡七十紅杏枝頭透春意五十四此花開盡更無花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一燈下無人說斷腸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六滇山滇水帶霧來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八離家去國萬里遠六十五留得君心細細吟六巧施聖手拜恩師二十二西望長安幾重山三十九公主悅寧思量費第五 卷血淚封沙九十舉棋難定天外天二十六兒女未解憶長安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一年少運籌決千里六十五留得君心細細吟八雲想衣裳花想容尾聲浮生已到天盡頭上六十八瘦盡燈花又一宵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九青衣侍宴歌舞旖十九山雨欲來風滿樓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三各有心思在天涯九人生別易會常難二漢家有女名阿嬌七十五歷劫一笑恕恩仇二十三鳳求凰兮吟白頭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一夢如是若許長十三龍鳳嬌兒慰平生六十七雪夜未央覺冷暖外篇上窮碧落下黃泉外篇上窮碧落下黃泉第六 卷歌盡浮生九十九走馬椒房類轉蓬三十七來世菩提證誠心五十八我心安處是家鄉解禁七冬來新焙茶色青10月21修三十三傾城一曲天下知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九風沙撲面塵土揚
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三敢以鮮血諫父君十五魂飛邊關馬蹄輕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九岱頂封禪隆天下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七窈窕女子君子逑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七草灰蛇線伏千里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一初識情事心惘然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九青衣侍宴歌舞旖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七牆外行人駐足聽二十一磨兵厲馬待金戈三十一豈因生恩忘當年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六烏孫有使從西來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八春播一粟秋谷香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零重聞巫蠱夙夜驚五十八我心安處是家鄉解禁三十七來世菩提證誠心二十狹路相逢勇者勝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一年少運籌決千里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七草灰蛇線伏千里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七窈窕女子君子逑三十四未央宮裡無風月二十一磨兵厲馬待金戈第五 卷血淚封沙九十三事涉東宮最猶疑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九風沙撲面塵土揚五十五斷腸草是芙蓉花二十三鳳求凰兮吟白頭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二樂到極致生悲哀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二樂到極致生悲哀四十五觀棋不語真君子三十五莫愁前路無知己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五東邊日出西邊雨四十三星雲變換聚長安七十二朱弦一拂遺音在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三各有心思在天涯二十五邊庭流血成海水第五 卷血淚封沙七十九失侶孤雁歸故鄉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三各有心思在天涯四十一三蟲四花愁損人第五 卷血淚封沙七十九失侶孤雁歸故鄉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四沉痾入骨落髮雪三十二抽絲剝繭溯因由尾聲浮生已到天盡頭下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六史筆如椽記古今一黃蘆綠荇刀似雪五十九風波頻傳知悲喜五十八我心安處是家鄉解禁五十九風波頻傳知悲喜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一夜如其何夜未央三十九公主悅寧思量費四十六長門不必暫回車五十六今如參商兩不見第五 卷血淚封沙九十五女兒心事綿如錦二十九石破天驚動京華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八春播一粟秋谷香三十四未央宮裡無風月六十炙手可熱心可寒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零借得利刃能殺人三十五莫愁前路無知己四十四相逢不憶當年事五十六今如參商兩不見第五卷血淚封沙八十五白頭回 首相看遲五十九風波頻傳知悲喜四十即墨城傾一片心八雲想衣裳花想容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一多情無情漸不明二十六兒女未解憶長安第五 卷血淚封沙七十八親恩落淚胡塵裡七十紅杏枝頭透春意五十四此花開盡更無花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一燈下無人說斷腸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六滇山滇水帶霧來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八離家去國萬里遠六十五留得君心細細吟六巧施聖手拜恩師二十二西望長安幾重山三十九公主悅寧思量費第五 卷血淚封沙九十舉棋難定天外天二十六兒女未解憶長安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一年少運籌決千里六十五留得君心細細吟八雲想衣裳花想容尾聲浮生已到天盡頭上六十八瘦盡燈花又一宵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九青衣侍宴歌舞旖十九山雨欲來風滿樓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三各有心思在天涯九人生別易會常難二漢家有女名阿嬌七十五歷劫一笑恕恩仇二十三鳳求凰兮吟白頭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一夢如是若許長十三龍鳳嬌兒慰平生六十七雪夜未央覺冷暖外篇上窮碧落下黃泉外篇上窮碧落下黃泉第六 卷歌盡浮生九十九走馬椒房類轉蓬三十七來世菩提證誠心五十八我心安處是家鄉解禁七冬來新焙茶色青10月21修三十三傾城一曲天下知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九風沙撲面塵土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