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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服用呢?”趙王問,問得很遲緩,“還能活嗎?”

御醫驚訝地擡頭看趙王,又低下頭,恭敬地回答,“王爺,如果停止服用,臣能盡力清除皇上體內的餘毒,皇上也能恢復健康,只是能活多久,那就不知道了,皇上已是油盡燈枯之態,就算能活下來,仔細調理也活不長。

趙王嗯了一聲,他剛知道自己的生父,他也要死了嗎?

他往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丟下兩個字,“停藥!”

御醫震驚擡頭,只看見那一抹紫色的蟠龍錦袍消失在也大殿。

雲不悔在王府門口等到天黑纔看見趙王回府,他很疲倦,人看起來更冷峻,趙王見了她,雲不悔還沒說話,他就擡手,“什麼話都別說,我什麼都不想聽。”

雲不悔溫婉一笑,“王爺,我只是擔心你,過來瞧一瞧,沒別的意思。”

暮色在他身上籠罩了一層厚重和悲壯,彷彿被人遺棄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雲不悔擔憂地看着他,趙王仰頭,看着暮色天空,久久不語。

雲不悔陪他站到夕陽落山,趙王說,“我明日去寧州。”

他說完,進了王府,周正隨着他一起進去,雲不悔嘆息一聲,絕望地閉上眼睛,他還是沒有改變主意,他依然要去寧州,這一戰真的無法避免嗎?

雲不悔帶着冰月回相府,離月已在等着,雲不悔讓他去打聽今天刺客的事情,離月已打聽清楚,“是太子爺派的殺手。”

“你確定?”

“是的。”離月說,“千真萬確。”

雲不悔頭疼地揉着額頭,想起那一面之緣的太子爺,心中頓時一沉,太子和趙王……他怎麼會那麼愚蠢,竟然以爲殺了趙王就能解決這一切,這怎麼可能?

“趙王如何處置了?”

“聽說太子被關押在天牢,具體怎麼處置,王爺還沒下決定。”離月說,“表二少爺說京城太危險,他想讓您和他一起回鳳城。”

雲不悔搖頭,她還不能回去。

至少,如今不能。

翌日一早,雲不悔陪着林宛兒用過早膳便去溏心樓,今天趙王帶兵離京,鳳凰大道是主街道,一定會從這條大道上經過,林宛兒說,“這一戰遲早無法避免,不悔,你盡力了。”

“不,一定可以避免的!”雲不悔說,她相信,一定能避免的,避免這一仗,避免趙王和程慕白的生死決戰,南國不該發生戰爭。

樓開陽也上了溏心樓,他一直陪着雲不悔留在京中,林宛兒說,“不悔,你隨你哥哥回鳳城吧?”

雲不悔看了樓開陽一眼,輕輕搖頭,樓開陽握住她的手,“哥哥會陪你。”

趙王在京城點兵,三萬人馬趕赴寧州,黑色的鎧甲如潮水一樣從校場的方向涌向鳳凰大道,陽光下的刀劍寒光粼粼,如最鋒利的殺人利器,正要飲血遏制鋒芒,她似乎能看到金戈鐵馬的戰場。趙王騎着一匹棗紅色駿馬,身上穿着銀色的鎧甲,手中握着一把古樸的寶劍,威風凜凜,雲不悔驟然想起多年前的午後,一身鎧甲的少年站在她家的後花園裡,欣賞梅花,梅花落在他的身上,柔美和冷硬相結合,她看得出神,追問父親,那少年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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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說,他是趙王世子,叫趙澈。

她從此記住這名字,她從沒叫過他的名字,可她知道,他叫什麼,且牢記。恐怕天底下很多人都忘記他叫什麼名字,提起他的第一印象是趙王。

似是有感應般,趙王路過溏心樓往二樓看了一眼,只看過一眼就別開目光,領着將士繼續前進,雲不悔嘆息,她要想辦法,阻止這一切,阻止這場戰事的爆發。

沒有人會想到,趙王離京,沒有把實權交給他的堂弟,反而讓丞相北堂鎮南監國,暫代國事。北堂鎮南自己也莫名其妙,問趙王,他卻沒有回答。

朝中本就有新舊兩派,一派維護皇權,一派支持趙王,北堂鎮南從未表露過他的意思,誰都知道他對程家忠心耿耿,又和趙王有心結,王孫貴胄們都以爲北堂鎮南是皇上的人,沒想到趙王把權力給了他,維護皇權的人震怒。

雲不悔並不覺得多驚訝,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決定,北堂鎮南是這朝堂上唯一沒有私心的人,他一心一意只想爲民造福,他沒有稱帝的野心。如今皇上病重,太子被禁,宣王入獄,趙王又帶兵去寧州,京中無掌大局之人,北堂鎮南的才能和可靠是趙王最看重的,這也是爲什麼他一直沒有除掉北堂鎮南的原因。

“你一定知道什麼,雲不悔,這究竟怎麼一回事,他怎麼可能把京城交給我。”北堂鎮南問雲不悔,他百思不解趙王究竟安排了什麼陷阱給他。

雲不悔說,“他把京城交給你,那是他信任你,只有你才能讓安定整個京城,這是南國的權力中心,人們要的安定,穩定,他走了,只有你能做到。”

“一派胡言。”北堂鎮南說。

雲不悔說,“兩天後,我也會帶冰月和離月去寧州,在這之前,相爺,我想見皇上一面。”

“你要見皇上?”北堂鎮南眯起眼睛,驟然說,“你究竟瞞了我什麼,你不說清楚,我不會讓你進宮。”

雲不悔想了想,淡淡一笑,“趙王是皇上的親生兒子,這就是爲什麼他把京城交給你的原因,因爲他已經不打算弒父,如果你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皇上的御醫,我猜他一定讓御醫好好照顧皇上的身體。”

北堂鎮南和林宛兒吃驚至極,“這怎麼可能,如果他是皇子,爲什麼要帶兵去寧州,他名正言順就可以繼承大統。”

“他只是無法面對這樣的事實,所以選擇逃避,寧願按照原計劃打這一場仗,相爺,我們要做的就是阻止這場戰爭,這是一場完全可以避免的戰爭。”雲不悔說道,“我們誰也不願意看見生靈塗炭。”

北堂鎮南陷入沉思,雲不悔沉聲說,“皇上一定要知道這件事,只有他知道,他相信,這件事才能得到圓滿的結局。”

趙王帶兵離開京城第五天,雲不悔才從京城出發,皇上服食五石散多日,甚至渙散,根本不知道雲不悔在說什麼,御醫幫他調養身子,一直到第五天,他的神智才稍微有些清醒。

雲不悔她所知道關於趙王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皇上,包括趙王的童年,老趙王的陰謀,樓依依的死亡,牡丹的死亡,樓依依的遺書,她特別強調了趙王的童年,還有他和老趙王之間的父子關係。企圖用這一點打動皇上,皇上起初並不相信這個事實,樓依依的遺書和牡丹的信都是趙王收着,雲不悔也沒有多餘的證據證明,趙王是皇上的兒子。雲不悔從皇上的神色可以看出,他的確和趙王的母親有過一段情。雲不悔不知道上一輩的恩怨情仇,趙王的生辰八日皇上知道,他若是有心查當年的事情,總會查到蛛絲馬跡。

北堂鎮南說,皇上並不相信,趙王是他的兒子,他認爲這是雲不悔編出來的一段故事,可太多的巧合又讓他起了疑心,最關鍵的一點是,趙王饒了他的命。若是繼續服用五石散,他時日無多。皇上將信將疑,並不承認那是他的兒子,也沒否認那是他的兒子。

雲不悔沒有試圖說服他,因爲趙王的兵馬已到寧州,已和程慕白的軍隊開戰,她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耗在京城,她原本想拿着聖旨去寧州,阻止這一場戰亂,皇上卻閉門謝客,終日的寢殿中,彷彿回憶往事。北堂鎮南說,她必須要再拿出一些有說服力的東西,雲不悔拿不出來。

她篤定一件事,皇上一定會認趙王這個兒子,哪怕他心裡有懷疑,所以雲不悔帶着冰月和離月啓程去寧州,樓開陽勸阻不過,只能隨了她,樓開陽回鳳城,雲不悔去寧州。

一人走水路,一人走陸路。

樓開陽本想和她一起去寧州,怕她一個人路上有什麼閃失,可雲不悔帶了冰月和離月,鳳城又有需要他的人,所以樓開陽沒和她一起去寧州。

一路顛簸,越是靠近寧州,越是蕭索,戰爭的味道越是濃厚。雲不悔想起父親總是說,但願戰爭都發生在他的年代,他的女兒就能活在和平中。他征戰一生,精忠報國,爲的只是子女能生活在和平的美好裡。那是一名軍人最大的願望,他討厭戰爭,所以雲不悔也討厭戰爭。

每一位有良知的將軍,都不會喜歡戰爭,雲不悔想,趙王一定也不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