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明深深吸了一口氣,耐着性子問:“你不記得姚天明是誰了嗎?”
“姚天明?誰啊?容庭。他跟我們很熟嗎?”我茫然地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啊,再一想,就頭疼,腦子裡閃過好多血,還有砰砰砰的聲音。頭好痛,我忍不住拿手去砸腦袋:“到底是誰?誰呢?”
“樓笙。想不起就不想了。”姚天明趕緊抓住我的手,捂在他的手心裡。自嘲地笑了一聲:“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吧,這樣也好,真希望你永遠不要想起來,這樣我就能一直陪着你。”
我聽得迷迷糊糊的。什麼叫就能一直陪着我,這不是一直在嗎?我不懂,而我想問什麼的時候。卻覺他的手好涼,好粗糙。讓我有點不舒服,我低下頭,仔細瞅着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臉。揉着腦袋:“不對啊,明明不是這樣的手,不是這樣的啊。”
我記得容庭的手很大很溫暖,怎麼變了呢?
他溫聲問:“樓笙,在想什麼?”
我搖了搖頭,皺了皺眉,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急急地將手抽了回來,背在身後,說了句:“我要睡覺去了。”
我從沙發上跳下去,一邊敲着腦袋一邊朝樓上走,嘴裡反覆念着:“怎麼變了呢,怎麼變了……”
反反覆覆,不知唸了多少遍,卻還是找不到答案。
蜷在飄窗上,懷裡抱着一個洋娃娃呆呆地看着外面,遠遠地地方,又一個像圈圈一樣的東西,閃着五顏六色的轉動着,上下着,好漂亮,好熟悉。
腦子裡閃過一個圓圓的東西,它也像眼前那閃閃的東西一樣轉,慢慢地升高,我緩緩地閉上眼睛,填滿那記憶,我彷彿感覺身後還有人擁着我,暖暖地,心砰砰地跳,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喜歡嗎?”
我下意識的點頭,分不清現實與記憶,點了點頭回答:“喜歡。”
第二天睜開眼睛一起來,我穿上鞋子噔噔下樓,姚天明聽到動靜立馬出來問我怎麼了,我高興地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抓着他的手臂開心道:“我終於想起來了,終於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姚天明緊張而忐忑的看着我:“想起什麼了?”
“對啊,想起來了,我可是想了一晚上纔想起來,那個圓圓的東西就是摩天輪,容庭,我們去坐摩天輪好不好?我記得以前我們一起坐過,對了,還要吃烤番薯,還要看雪,你以前都買過番薯給我吃,還給我一場人工雪,好漂亮的,我其實一直想問你,容庭,你到底是提前準備好的,還是因爲我喜歡臨時弄的啊,蘇姍是不是也很喜歡看雪?”我不依不饒的問:“容庭,你說是不是啊?”
我眉飛色舞的描繪着,蘇姍的名字脫口而出,也不知道怎麼冒出來這個名字的,我沒去細想那些細枝末節,心思都跑到摩天輪上去了,那個還算不是混亂的記憶。
彷彿下一刻就能吃到那些好吃的似的,記憶中,番薯的味道有點甜,但還有點別的味道,有點像昨晚我在姚天明眼睛上嚐到的味道,可又似乎不一樣,好像有點苦苦地,澀澀的,一想起來,心裡還有點難受。
姚天明鬆了好大一口氣,眸色複雜無比,動了動嘴角,很是苦澀地說:“好,我們去坐摩天輪。”
吃了飯,我在衣櫃面前找好看的衣服,可每一件都不好看,我坐在衣服堆裡,仰着腦袋看着身側的人:“好醜的衣服,我不要。”
“沒關係,馬上我讓人又送過來讓你挑。”姚天明走過來拽着我的胳膊說:“別坐地上,涼。”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好多人從門口進來,帶來了好多衣服,我高興的挑選着,最後目光落在一件淺綠色的裙子上,好熟悉的裙子,記得好像以前穿過這樣類似的裙子。
“就要這件了。”
姚天明就站在邊上看着我笑,回房間換了衣服,想到要去坐摩天輪就高興,可是到了空蕩的遊樂場,站在摩天輪底下,仰着腦袋看着高高掛在上面的跟大輪子一樣的東西,又很是陌生。
大輪子忽然慢慢地降下來,姚天明牽着我的手溫聲說:“來,不要怕。”
我不敢上前,可混亂的記憶讓我心裡又發癢,甩了甩頭,跳了上去,我害怕的緊緊地抓着姚天明的手臂,看着慢慢升高的自己,眼睛不由自主的閉上。
刺眼的太陽照射進來,跟記憶中一點都不一樣,我記得那天很冷很冷,還有好多雪花的,可今天的太陽晃的我頭疼,我死死地閉着眼睛,腦子裡亂得很。
“別怕,睜開眼睛看看。”姚天明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下意識的睜開眼睛,看着已經快升到頂部,下面變得越來越渺小,我嚇的大叫了一聲,滿臉驚慌地推開了姚天明,在摩天輪裡面亂跳,急得打轉。
腦袋裡好多人在叫,在喊我,瘋了一樣跑,姚天明的一隻手伸上來,剛碰到我的肩膀,我瘋了一樣抓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咬出了血,從我的嘴角溢出來,我看着那抹紅,驚懼的連連後退:“血,血……”
“樓笙。”姚天明急的趕緊衝下面的人喊,讓把摩天輪降下去,他過來安撫我,可我什麼都聽不見,也好似看不見,對他拳打腳踢。
摩天輪降了下去,門一開,我立馬竄了出去,瘋跑着,亂叫着,姚天明在後面緊追上來,大喊着。
耳邊都是汽車的鳴笛聲,我跑啊跑,那些人都嘲笑我,罵我,一輛車子在離我一眯的地方驟然剎住了扯,刺耳的剎車聲彷彿要穿破了耳膜,我懵了,傻傻的站在車跟前,看着司機凶神惡煞地朝我怒罵,周圍的人也指指點點,我聽不到聲音,看着那一張張嘴臉,我抱着頭大叫一聲,然後身子直接倒在了地上。
閉上眼睛時,我只覺得好累,心好痛,莫名的,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了心臟,疼的無法呼吸,腦袋裡不斷地都是爆炸的聲音,還有那幕血肉翻飛的場面,我不知道那是夢還是真實,但如果是夢,我真想清醒過來。
這次一睡下去,再醒來時,外面的樹葉已經黃了,我趴在窗臺上,腦子更加不清楚了,目光渾濁的盯着頭上那片天空,看着樓下黃了,紅了,落了的樹葉,我伸出手,想接住什麼,手中卻空空如也。
腦子裡忽然想到什麼,我赤着腳噔噔跑出了門,跑下了樓梯,直接往後面去了,那是一片草地,沒有青草了,都是些枯草,花也沒了。
秋風涼颼颼的,我只穿了單薄的一件裡衣,灰色的運動褲,鞋子也沒穿,踩在草地上,涼意直鑽到頭頂,涼透心脾。
我打了一個哆嗦,身體冷,可大腦沒告訴我冷,我跪在地上,用手不斷地刨開地面,將草都扒光了,指甲都斷了,血都流出來了,我也不知道疼,不斷地挖啊挖,本來是想着要挖什麼的,可挖着挖着,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挖什麼,只是本能地不斷地手指甲去刨。
“你怎麼鞋都不穿跑出來了。”姚天明提着鞋子跑過來,看着我流血的十指,抓着我的手,心疼道:“樓笙,別挖了。”
“不,我要挖,下面有寶貝。”我甩開他,不聽勸地挖。
他急了,帶着氣憤大聲道:“別挖了。”
被他這一吼,我愣住了,姚天明有些後悔地放低了聲音,將我手上的泥巴都拍乾淨,將鞋子套上我的腳,自顧自話:“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吼你,樓笙,因爲你的瘋癲,才能讓你在我身邊待上兩個月,可若是非要以這種方式才能留住你,你說該是我的悲哀還是幸運?”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茫然地看着他沒有說話,他兀自苦笑了聲,將我扶起來:“傅容庭已經死了,你心裡這麼念着他,就算清醒了過來,也會承受不住打擊,與其看着你再一次痛苦,也許瘋了,是最好的選擇。”
他牽着我朝屋裡走,我回頭看了眼被我扒光了枯草,已經挖出一個洞的草地,不知不覺,眼淚滑進了嘴脣裡,澀澀地,鹹鹹地。
姚天明將我帶回去,拿出藥箱給我手指做了處理,貼上創可貼,我看着貼滿創可貼的手,不滿地撇了撇嘴:“好醜。”
姚天明笑了笑:“等過幾天好了就可以拆了,只要聽話不碰水,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漂亮。”
聽到漂亮二字,我樂不可支的笑了。
在這空空的房子裡,因爲我怕生,姚天明只找了一名保姆做衛生煮飯,其它時候都是他親自照料我,有時候看着姚天明我會出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就覺得想透過他看到點什麼。
我腦子已經越來越亂了,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還記得傅容庭這個名字,其它什麼都是亂的,只要不受刺激,不發瘋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待在房間,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說話,累了就睡覺,渴了就喝水,餓了就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