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早朝的時候,是我最自由的時候,我會採一些花,放在房裡,不爲別的,也爲了裝飾自己的心情。
折下那滿是雪氣的梅花,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叫:“你看到我七皇兄了嗎?”
是小十七,樓破雪。
我點點頭:“我看到了。”
“我想七哥了。”他細聲地說着。
“我想,他就會回來的,十七皇子,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呢?天冷啊。”
“破雪,破雪。”寧妃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所幸啊,她生了一個皇子,保住了她下半生的尊榮。
而梨香,什麼也沒有,我聽說,如今梨香囚禁在冷宮。
十七皇子的眼裡,有些驚慌起來:“我走了,要是七哥回來了,你告訴他,我想七哥了。”
有些好笑,他不是可以直接去找他嗎?我也只是一個宮女嗎?
“他回來了,你可以去找他啊?”
“我母妃不想讓我去崇閣宮裡,母妃說,皇上哥哥不喜歡七哥,叫我不能去,可是我很想他。”小小年紀的他,不懂得大人之間的爲什麼?就只有單純的喜歡。
我點點頭,不忍拒絕他:“好。十七皇子,你快走吧。”
他邁開小步子在雪地裡跑了起來,我嘆了一口氣,凍得通紅的手抱着幾枝白色的梅花回去。人走茶涼吧,想樓破邪,可是用盡心機來保護他們。
而今,當日的太子得勢,他也就變成了不可靠近的一方,近朱者黑嗎?
不知道皇上爲什麼容不下七皇子,斷不然是因爲我,我知道,我沒有那麼偉大,在權與勢的爭奪之中,我只是樓破日的一個棋子。
他不能沒有七皇子替他守江山,可他又不能讓七皇子壯大起來。
我想,當皇上是挺累的。
“太后娘娘吉祥。”我看到那抹尊貴的孫雀藍色,趕緊跪了下去。
她對我笑笑,那還帶着姿色的臉,沒有了往日的冰冷。
她優雅地走過:“是倪初雪啊。”
“回太后娘娘,是的。”我謹慎地說着,一字一句不讓她抓着毛病。
“雪地上,莫跪太多,起來吧。”她說得很平和。
我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太后,還是站了起來,太后要殺我的心,我早就知道了,如今卻是慈眉善目得很。
“倪初雪啊,快過年了,哀家有些賞賜,回頭讓宮女送過去。”
“回太后,奴婢無德無能,不敢受此厚賜。”
“怎麼會呢?”她挑起眉:“如今你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哀家要見皇上,還得你多美言幾句啊。”
“奴婢不敢。”
皇上登基之後,與太后並不親,雖說是有些關係,可是,去讓太后去了偏落的地方,太后讓人來傳話,通常,都會讓公公拒之於門外。
“快過年了,七皇子也該回來過年吧。”她看着紛落的雪,傾是輕淡地說着。
我輕輕一吸,滿腹的清冷梅香。“回太后娘娘,奴婢不知道。”
她轉過頭,對着我輕笑:“何必這麼生份呢?哀家怎不知你和七皇兒的事。
”
倒是有些奇怪,爲什麼太后對我好起來,如果她想要討好皇上,應該更冷厲地指責樓破邪纔是。
“謝太后娘娘的關心,太后娘娘,皇上要早朝了,奴婢先告退。”
“去吧。”她不爲難我的無禮和直接。
我鬆了一口氣,我還是喜歡小孩子的無邪,就像破雪一樣。
過年,樓破邪會回來嗎?這無所謂,我不想期盼,太多的希望,要是一旦失望起來,會讓我很難受。
回來便回來,不回來就不回來吧。
宮女出宮的名冊裡,自然是沒有我,所幸我也沒有去想。
太后還真是派人送了很多的東西過來,大多是布料,我想,我一個宮女,怎麼能穿那麼好的,而且我也不懂針線活,怎麼做衣服。
想起冷宮的梨香,現在不知是怎麼樣的一個慘,在冷宮過日子,沒有淡若如風的胸懷,很能去承受的。
輕輕地磨墨,一會皇上回來,得批奏摺,這是我的事,我已經習慣了。
他進來,門口的公公馬上將他身上厚重地衣服脫下來,一身的明黃色龍袍,讓他神采奕奕,脣角掛着笑。他瞧我一眼,我只是退在一邊。
他眼裡的笑意又冷下來,我退回我宮女的份上去。
不會再問他爲什麼開心,爲什麼不開心。
他寫了一會,擱下了筆說:“過年了。”
室內靜悄悄的,只有他這句話迴響着,那陳公公機靈地說:“是的,皇上,三天後就過年了。”他有些驚恐地看着皇上。
爲什麼做皇上的,可以隨意地發脾氣,而奴才,應着,還得小心着。
陳公公惱恨地看我一眼,氣我的無動於衷,明明皇上這話,是對我說的。
我也不可能聽不出來,他不點名,我當他自個自言自語,宮女的宮訓,就是謹言,不是嗎?我可記得清清楚楚。
“都出去。”他冷冷地說着。
陳公公彎下腰,擦着汗退下。
我從容地一躬身,就到了門口。
他拉長了臉說:“倪初雪,你有幾個膽啊?皇上問你話,竟然敢不回話。”
我輕笑,瞧了他一眼,他想要討好皇上,而我不想。
皇上是想要慢慢地恢復到以前那樣子嗎?可以很開心。
他什麼都想要,而這一切,什麼都是搶樓破邪的。
如果他沒有去邊關,坐在那裡的,有一半的機會是樓破邪,而不是他。
可我又寧願樓破邪去,高位者,總是孤。
他二十多年的孤單,他再也不想,我想,他也是想得清楚這些關係,纔會到邊關去的。
我心中的英雄,便也是這樣了,光明磊落,有擔當。
提了些吃的,我去冷宮。
御林軍一見是我,別說是爲難,點頭哈腰地讓我進去。
就只因爲我是皇上身邊的貼身侍女,雖然沒有什麼地位,可是宮裡的人,都知道,皇上對我是特別的。
我格守着一切,卻不越出一步。
冷宮,還是如此的冷,滿枝滿丫的雪,沉沉地壓着樹枝,幾一吹,咯吱咯吱地作響着,還會飛散下來,打在臉上
,冷極了。
梨香住的地方不太遠,冷宮裡的人,又住進了一批,哭哭啼啼的聲音,又開始延續着。
一個女人可憐兮兮地在撿着柴,單薄的衣服,讓她不斷地打着顫。
看見我來,大聲地說:“唉,你這宮女好大膽,看到本妃還不跪下,過來給本妃撿柴。”
蠟黃的臉,昏黑的眼,凌亂的發上,是一些繩子胡亂地搏着。
我一怔,我不認得這個是那個妃子。
一邊的小門打了開來,梨香站在門口惡聲地罵着:“本妃,你還有什麼資格稱本妃,別一天到晚在我的門前叫,予玉,你還不快滾遠一些,她是我的姐姐。”
梨香竟然叫我姐姐,如此的親熱。我以爲,從我拒絕她的那一次,姐妹之情,就了斷了。
也許冷宮的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吧。
予妃,我記得啊,就是狠心地折磨鳳兒的妃子,她也有今天,看來,做惡事,終是有報應的。
“姐姐,快進來,外面冷。”梨香笑着朝我招手。
我走了進去,她拉着我的手,我才發覺,梨香手,多了很多的繭。
她說:“別理那瘋子,我這烤起了柴火,暖着呢?你有帶吃的給我嗎?”
我有些不習慣梨香這樣子,還是點點頭:“帶了一些。”
她眼一亮,一把奪過了我手中的食盒,一手各抓一個糕點狼吞虎嚥着。
狹小的房裡,生的是那些木柴火,薰得到處都是煙。
她卻是故意拉我往那火邊走去,說:“姐姐,如今你養尊處優,你一定不習慣這樣子吧,可是沒有這些,我就會凍死,冷宮時在,連炭都不給。幸好你回宮了,宮女們早上就給我撿了柴過來。人啊,還是得在高處,人家纔會記得你,不然就像予妃一樣。”
我張張口,什麼也說不出。
覺得有些悶,我說:“我走了。”
她笑,一口潔淨的白牙有些發黃:“姐姐,你受不了這裡,是不是。我也受不了,姐姐,我一時一刻我也受不了,你去求求皇上好不好,讓我出去,就算是在洗衣宮做宮女也好。”
我搖搖頭看着她:“我不會去求皇上什麼事的。”
“爲我你也不肯。”她眯起了眼。
我點點頭,很是堅持。
我知道,一旦我求了皇上,我就得付出代價。這宮裡,沒有人情可說的。
她又笑:“姐姐,那好,我也不逼你,皇上要你留在身邊,不是沒有問題的?”
“什麼問題?”我輕淡地問。
她神秘地說:“先皇死的時候啊,留下了一遺書,就在太后娘娘的手中。”
我搖搖頭:“梨香,我並不想去管這些事,皇宮裡的事,不是我做宮女的能管的,我該回去了。”
她打理着我,那美麗的眼中,還是泄露着她的精明。“倪初雪,爲什麼我怎麼也想不透,皇上,七皇子,上官雩會對你那麼好呢?我並不是不如你。”
“我走了。”我往外走去,沒有回答她的話。
擡頭,看着飄雪,我放縱自己,想念一下樓破邪。
雪是他的化身,完美,尊貴,潔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