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還得從這個暑假剛開始的時候說起。
這是聞笑爾大學生活的第一個暑假。
放假之前,學校統一登記了所有學生的學生證假期往返地,並統一購票。聞笑爾無處可去,但是本着學生證福利過期不用就是浪費的原則,填報了外公所在的城市,打算去外公家過這個暑假也不錯。
於是放假前聞笑爾跟所有外地同學一起拿到了學生證和學生票,遺憾的是學生證買的半價學生票只能是硬座,且這個方向這趟車上沒有任何一個聞笑爾認識的同學同行。
不管怎麼說旅行和假期什麼時候都是讓人愉快的,尤其是離開了高中,大學之後的假期沒有無休止的補習,簡直讓人輕鬆到飛起。
出發那天,大家都拖着行李奔赴了不同的車站和方向,在宿舍和學校紛紛作別。從各自登上公交車出租車私家車開始,已經互相想念的同學們就在羣裡紛紛分享自己的見聞,關心對方的豔遇。
比如拼車的時候遇到的是不是帥哥?籃球隊的某某跟誰坐了一輛車?誰在火車上遇到了模特協會的某某?
聞笑爾是當天宿舍裡最後一個上火車的,上車之後才發現自己確實太年輕太草率了。
這種綠皮火車十幾節車廂全是硬座,滿滿的載着提着行李箱揹着書包年輕的孩子們。發車時間是晚上20:20,而到外公家下車的時間是第二天上午07:30… (坐過一宿綠皮火車硬座的同學請舉手)。
有個好心的小哥哥起身幫聞笑爾把行李舉到了行李架上,聞笑爾坐進了一排三人中靠窗的那個位置,剛幫她拿過行李的小哥哥坐到了她旁邊。
環顧一圈,現在只有她對面那個靠窗的位置還空着。
羣裡宿舍的姐妹在詢問,旁邊有沒有帥哥?
唉,聞笑爾低下沉重的頭顱,慢悠悠敲了個回覆,“一言難盡……”
天色已經黑透,列車開動的時候,車廂開始熱鬧起來,有認識人來回串門的,吃泡麪的,脫鞋的,還有像聞笑爾身邊這幾個哥們兒這樣開始吹牛的。導員與女同學的花邊新聞,某某宿舍的八卦,某某找槍手才得的獎學金,某某把誰打的再也不敢造次,幾個年輕男孩兒越說越興奮,聞笑爾聽着一些線索地名好像有點兒耳熟,但對方沒指名道姓,她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轉眼已到半夜,聞笑爾抱着書包一會兒趴在桌子上,一會兒靠在窗戶上,來來回回迷迷糊糊變幻着睡姿,脖子的痠痛和雙腳的麻木讓她的造型已開始面目全非。最後的記憶是她踢開鞋子把雙腿擡到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膝蓋,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廂裡安安靜靜,偶有幾聲咳嗽,列車摩擦着軌道,繼續着哐啷哐啷有節奏的敲擊聲。聞笑爾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一個人大剌剌橫躺在之前三個人的長椅上,自己這邊和對面的那些十分健談的小哥哥們都不見了。
媽呀,我怎麼還躺下了呢! 什麼情況!人呢?
聞笑爾嘩啦一下坐起來,發現自己的書包被放在桌子上,趕緊抓起鞋子穿好,扭頭對着車窗劃拉幾下頭髮揉揉眼屎。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天快亮了。
這時車廂連接處,幾個人施施然走進來,帶來一陣淡淡的菸草味。
先前坐在聞笑爾身邊那個小哥哥這回坐在了她正對面,他們幾個顯然都是認識的,此時多了一個沒見過的男生,笑眯眯坐在了她身邊。
聞笑爾的餘光知道他們都在看着她,此時她尷尬的不敢回頭,只僵硬着脖子盯着越來越白的窗外。挨着她坐的這個新番小哥哥,嘿嘿一笑,衝着聞笑爾說,“哎!睡的挺好的?”
轉動僵硬的脖子,聞笑爾轉過來飛快的掃了一眼他的臉。怎麼形容你第一眼看見一個人的感覺呢,就是,你看到一個人第一眼的時候,你就知道自己還願不願意再看他第二眼。對面這個人的臉此時顯然擊中了聞笑爾的心,他高眉深目,笑嘻嘻的嘴角還帶着一顆梨渦,呲着一顆好看的小虎牙。
“啊…對不起…我是不是…”聞笑爾努努嘴比了個眼神。
“沒事兒,不用不好意思!”小虎牙眨眨眼,“我們不困,都沒睡,正好能溜達溜達。”
“啊…謝謝…”你真是貼心!
“你還謝他,他摟着你睡了半宿!”對面的小哥哥笑的促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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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人家小姑娘該當真了!”小虎牙踢了對面一腳,轉向聞笑爾道,“沒摟,你別怕!就是借肩膀給你靠了一會兒…”
“檢票了檢票了啊,學生證火車票準備一下,檢票了啊!”車廂門咣噹響了一下,列車乘務員此時打破了聞笑爾的尷尬,從車廂一頭開始檢票。
男孩兒們紛紛掏出自己的學生證和火車票,聞笑爾一邊掏兜一邊偷偷的看到,好傢伙,5個男生,清一色本校的學生證。當她也遞出火車票的時候,對面的小哥哥歡快的說,“哎?你也是我們學校的?”
“啊…是…”
“巧哦!”
聞笑爾掃了一眼小虎牙,他也在看她,但是沒說話。
天很快就亮了,列車陸續到站,每到一站,就下去幾個人。當他們的卡座裡只剩下小虎牙和聞笑爾兩個人的時候,小虎牙哥哥欲言又止,但還是沒說話。
聞笑爾心想,你是哪個專業的?你叫什麼名字?可是並不好意思開口問。
終於又快進站,小虎牙站起來拿下了行李箱,還貼心的把聞笑爾的箱子也拿了下來,推到桌子下面,然後兀自慢吞吞的收拾書包,他看向聞笑爾,想說什麼,但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車進站的時候,轉身下了車。
聞笑爾此時心中萬馬奔騰,眼巴巴看着站臺上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羣裡。
啊啊,再見了,不知名的帥哥。聞笑爾的整個暑期都在懊惱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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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聞笑爾正在公交車上,嘴巴張成O型,看向面前的小虎牙。他認出聞笑爾顯然非常開心,一屁股坐在了聞笑爾身後的位置。
“我還以爲不會再碰到你了!”小虎牙把頭探到前面,“沒想到還能這麼巧遇上,這個暑假我一直在後悔一件事!”
“後悔什麼?”聞笑爾也笑了。
“後悔怎麼沒問你是哪個專業的,我還想知道你的名字,還想要你的電話!”
此時聞笑爾這顆中年阿姨躁動的心已經沸騰,我說春天在哪裡,春天就來了嗎?想想大一暑假錯過的這個人,剛一回來就馬上送上門了,這是巧合麼,這就是緣分吧,哈利路亞,再見了劉暘,我復活去了!
小虎牙把下巴枕在聞笑爾椅子的靠背上,“那你要不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聞笑爾轉身伸出手,笑得落落大方,“你好,我是11中文的聞笑爾!”
小虎牙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露出可愛的小虎牙,“你好,我是10建築的任建安!這回不能再讓你跑掉了,來,IC IQ IP卡,通通告訴我密碼!”他把手機遞給聞笑爾,讓她輸入電話。
聞笑爾飛快的輸好電話號碼,還順手按了通話鍵,自己的手機響起來才掛斷,“好了,號碼可以直接加微信!”
任建安努力的控制着嘴脣微笑的弧度,把那顆小虎牙包裹在嘴脣裡,“很好!”
彷彿是爲了給他們倆烘托曖昧的氣氛,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點瞬間密集地敲打起車窗,已看不清窗外是到了哪裡。
“你要在哪站下車?”聞笑爾問。
“我…要去西大橋,你要去哪兒?”任建安反問道。
“我去火車站,啊,西大橋到了!”車廂喇叭裡傳來報站的聲音,“你要下車了!”
“嗯!”任建安站起來往後門走去,“我走啦!拜拜!”
“好!拜拜!”
車子停穩,後門打開,可是任建安穿過後門下車的人羣,又兩步走了回來,拉起聞笑爾的手往車尾雙人的座位走去。這一站下去很多人,現在車尾的座位幾乎空了。聞笑爾就任他拉着手坐在了後門後面的那排雙人位,車門打開又關上,外面的雨下的極大,上車下車站臺上下的人都在飛奔。
聞笑爾低頭看着兩人牽着的手問,“怎麼沒下車?”
“我突然覺得我的事不急,今天不去也可以,外面下雨了,我想送你!”任建安悄悄鬆開了握着她的手,他的臉這時候看着真是非常年輕,但表情鄭重,眼睛明亮,帶着雨天的氤氳霧氣。
車子停在了博物館站,任建安拉着聞笑爾的手從後門跳到公交站臺上。這一陣急雨過後,站臺前面的路面積水已經快要沒過腳背。大雨還在嘩嘩的下着,任建安環顧一週,對聞笑爾道,“你在這兒等我!”轉身就衝進雨裡,跑到了車站後面的一個體育品牌商店裡,幾分鐘後,撐着一把黑色格子的雨傘跑了回來。
“啊,你真聰明!”聞笑爾誇獎他。
“哈哈,謝謝!我們走吧!”任建安伸出胳膊讓聞笑爾挽着,兩人撐傘走進了雨裡。
這裡要轉個彎,繞過兩個商場纔會到聞笑爾與姐夫約定的地方,兩人剛轉過街角,天空就像突然被抽走了雲一樣,突然放晴起來,雨點收的像來的時候一樣快。轉眼天邊已經劃上巨大的彩虹。任建安往傘外歪了歪頭,抖了抖水把雨傘收了起來。“不下了!”
聞笑爾點頭,“天公作美!”
兩人又開始一起傻笑,腳下的積水踩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前面就是火車站前廣場,聞笑爾在路口拍了下任建安說,“你在這裡等我!”任建安就乖乖點頭站住不動。自己往大鐘下面跑了幾步,遠遠就看見姐夫揹着手站在欄杆後面。
“姐夫!”聞笑爾迎上去,“剛纔下雨,我來晚了!”
姐夫轉過身看到她,笑呵呵的說,“沒事,我也剛到!”手裡塞給聞笑爾一個大帆布袋子,挺沉的,也不知裝的什麼。然後開始往聞笑爾身後的路口探頭探腦,“哎,你跟誰來的?”
“沒誰啊!”聞笑爾打算裝蒜。
“什麼沒誰,我剛纔看你跟個男生一起過來的,你指給我看看來,我看看是哪個?”姐夫彎腰湊到跟前,眼巴巴望着任建安那邊的方向。
聞笑爾一整個大無語,姐夫的八卦之魂在燃燒了。“哎呀沒有,你別亂說!”說着推了姐夫一把,“你快走吧你!”
姐夫頑強的努力回頭,“嘿!還不承認!連我都瞞着,我是你哥!”說完笑眯眯的盯着任建安的方向,“他要是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啊!”轉身搖頭晃腦的走了。
聞笑爾站在原地,回頭看了看遠處路口站着東張西望的任建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什麼事兒啊,直接見家長了……”
回去的路程比來的時候要快,倆人在學校門口下了車,溜溜達達往回走,路過一溜飯店的時候,聞笑爾站住說,“今天爲了我,你自己的事兒都沒辦成,我請你吃飯吧!”
任建安笑了起來,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好啊,一起吃晚飯,不過得我請,哪有讓女孩兒請男生吃飯的道理!”
想不到你還挺大男子主義。
“不行,這次說好我請哦,不要跟我搶!”聞笑爾率先進了一家東北菜小飯館,兩人落座,她把菜單遞給任建安,“想吃什麼,你點!”
“我都行,你愛吃什麼?”
倆人商量着點了四個菜。其實東北菜這個菜碼,兩個人吃四個菜肯定是多了,但是聞笑爾覺得要請客還需大方一點。吃飯間東拉西扯聊了些暑假的趣事,任建安看起來靦腆其實很搞笑,一個段子接一個段子的抖包袱,把聞笑爾逗的花枝亂顫。
他笑呵呵的看着聞笑爾的笑臉,問她,“你怎麼那麼愛笑呢?”
聞笑爾眨眨眼,“因爲看見你我就開心啊!”
天啊,這是20歲的聞笑爾絕對不會說出的回答。果然女人到了30歲,嘴皮子會跟臉皮一樣越來越厚。
兩個人又相顧傻笑。
吃完飯桌上的菜還剩一大半,有兩道菜幾乎動都沒動。聞笑爾喊來服務員,指着桌上的菜要打包,然後轉頭對任建安說,“我們帶回去,給宿舍的他們吃吧!”
任建安笑着點頭,“好啊!”
打包裝好之後聞笑爾去買單,結果老闆娘說,這桌剛纔那位先生已經付過了。
聞笑爾回頭看向任建安,他剛纔去了趟廁所,果然是先把單買掉了。
“哪有你這樣的,說好我請客,我還特意多點了菜!反倒讓你破費了。”兩人慢慢往學校走去。
任建安提着聞笑爾分給他拿回宿舍的那盒菜,依舊慢悠悠的說,“都說了,哪有讓女孩兒請男生吃飯的道理!”
“行,那下次吧,下次一定我請!”聞笑爾正色道。
“下次…那就是還會跟我一起吃飯咯!”任建安又笑起來,“一言爲定!”
兩人晃晃悠悠走到聞笑爾宿舍樓下,依依不捨的告別,各自提着打包的菜回了宿舍。聞笑爾一進宿舍就就被蔡苗幾人卡住脖子,要求交代送她回來的男人是誰。
聞笑爾掙脫不開,含淚交代了火車上偶遇帥哥今天重逢的始末。宿舍裡哀聲一片,紛紛感慨這是什麼神仙劇情,聞笑爾又是走了什麼狗屎運。蔡苗含恨消滅了聞笑爾帶回來的鹹蛋黃焗玉米粒。
這時聞笑爾的電話又響,接起來,裡面是劉暘冷冷的聲音,“聞笑爾,你海報貼出去了嗎?”
“啊!…我…我下午出去了一下,還沒弄…”
“你是打算什麼時候弄,週五之前我們能看到海報麼嗯?”
聞笑爾深吸一口氣,決定忍氣吞聲,“我現在就弄,明天早上貼出去!”
“快弄!”劉暘已經掛斷了電話。
大無語,神經病,我當年怎麼被你的假象矇騙了的,我眼睛瞎了!聞笑爾瘋狂腹誹着,抱着紙筆文具,拖拖拉拉跑去自習室開始趕工。很多年不動筆了,有點兒忘了畫畫的感覺。聞笑爾盯着桌子上的彩色海報紙,在心裡反覆回憶,然後開始慢慢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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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聞笑爾在自習室挑燈奮戰,校門外飯館街一家燒烤店二樓的露臺上,劉暘,孟一和另一個話劇社大三的師哥正坐在一起擼串喝酒。剛纔聞笑爾跟任建安就有說有笑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走了過去。
孟一抻着脖子看着他們的背影,大驚小怪,“哎?那不是咱社的笑笑麼!跟她在一起那人是誰啊?!”
劉暘幹了一杯啤酒,重重打了一個嗝,沒說話。
旁邊的第三人,伸手推了推金絲邊眼鏡,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們專業的,叫任建安!”
“你們同學?長得挺帥啊,之前怎麼沒見過?哪個社的啊?”孟一是個好奇寶寶。
金絲邊眼鏡也喝了一杯,“好像什麼社團也沒參加,這人我,不熟…”
“這就帥了,你也是沒見過幾個人了!”劉暘對孟一冷嘲熱諷,“怎麼樣南喆,週五晚上新人考試,你能來麼?”
“週五我不確定,提前告訴你!”金絲邊眼鏡慢條斯理的回答。
劉暘不耐煩,“一天也不知道都忙啥,沒個準信兒,那你負責出演員組的考題,週五上午之前發給我!”
“是,我儘量……代理社長!”
孟一又突然插話,“哎剛纔那小子挺高啊,你們注意了嗎?”
劉暘翻了個白眼,重重的把酒杯撂在桌子上,掏出手機,撥通了聞笑爾的號碼。
“聞笑爾!你海報貼出去了嗎?!”